随后抬起视线，朝天空寺悠眯起了眼。
她依旧笑着，语调却微不可察地沉了几分。
“那么，戏也看够久了，你该做出回应了吧？”
“不管是我的事情，还是夏川真凉的事情……小悠悠，能请你就在这里，把一切都说出来吗？”
天空寺悠：“……”
“不只是你，还跟夏川同学有关？”
听见这句话，雪之下雪乃也忍不住回头看他，神情带着些许不安与疑惑，和姐姐的目光呈现两面包夹之势。
这姐妹俩，明明上一秒还在敌对互喷，这一秒却又默契地一致向外，针对着某位身上疑点重重的男人。
“……唉。”
至于总算有人理会的天空寺悠，此刻实在不知道该振奋，还是该心累地叹了口气。
他甚至连被逼着坦白的紧张都感受不到多少，只有一种『哇你们终于打算直接来逼问我了吗』的无力感在心中蔓延，真的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明明他就是她们吵起架来的主因啊……
清了清喉咙，天空寺悠沉下表情。
“我本来就是打算在你们吵起来之前，把我能说的东西都说出来的……是你们自顾自地吵得那么激烈，把我甩到一旁，还怪我只会看戏？”
不满地这么抱怨完，他也没有继续说废话，而是和雪之下阳乃的平静目光对上。
“说实话，我可不想在这里说那些事情。”
大庭广众之下谈家务事，其尴尬程度不亚于大街上被老妈扯着耳朵拖行。
“没办法，人家忍不住了就来跟你摊牌，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呢～”
无辜地嘟起嘴，阳乃耸了耸肩，环顾了下嘈杂的四周：“还是要换个地方，私下把我们的事情全部解决掉？”
“反正我是这么打算的。”方才沉默的时间，天空寺悠就找到了一个适合谈话的隐密角落，也就是雪之下阳乃从阴影中走出来的阶梯后方，“就去那边吧。不过阳乃，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任何的慌张、退却、心虚，天空寺悠笔直看向雪之下阳乃，语气认真地道：“我曾经试图向她们坦白，不管是你的事情还是我遇到的事情，但最后，都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所阻止。”
雪之下阳乃不禁一愣，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你是说，又是神明那混蛋在从中作梗……”
“神明？嗤，你是这么称呼它的啊？加个混蛋前缀刚刚好。”有些好笑地嘀咕着，天空寺悠摇摇头继续说，“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哪怕你做出了再怎么强大的决心、甚至不惜换上当初的衣服来找我摊牌，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将我想说、你想知道的事情说出口……如果不能说，我就会用『无可奉告』作为替代的回答。”
他神情漠然地说出这句话，似乎是想表达这方面上的无情和无法妥协。
然而雪之下阳乃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看着他双眼发亮，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单纯笑颜，那股怀念与满足的情绪似要从声音中满溢而出。
“小悠悠，我就知道还记得！”
她说着还原地旋转了一圈，裙摆如蝶翼般飞舞，优雅而好看。
无袖的淡黄色花边衬衫，端庄典雅的素白长裙，上身套着一件浅蓝色牛仔外套，脚下踩着一双某名牌的白色运动鞋——虽然为了因应冬天而做了加厚改动，但这一身，确实是当初两人去游乐园约会的那套服装。
天空寺悠当然还记得。
且不说他的记忆力本来就很好，又没有被系统动过手脚——无论是阳乃、明日奈还是真凉，分别那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共渡的每个场景，乃至于两人所穿的衣服、绑的发型。
天空寺悠全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些记忆，像是刀削斧刻般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底，和感情不同，想忘都忘不了。
……而仅仅是记得这点小事，就能让她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吗？
从阳乃的笑脸上收回视线，天空寺悠看了眼远处阴霾重重的灰色天空，低声叹了口气。
“阳乃，我只能向你保证，接下来我说的都会是实话……不会骗你，也不会骗我自己。”
他迈步朝楼梯后方走去。
衣角被扯住，和那双藏青色的温柔眼眸彼此对视。
“……你要一起跟来吗？”他问，虽然只是废话。
她立刻横眉冷眼，煞气满满：“有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
“呃……如果能说出来的话，好像都是不怎么能让你知道的事情耶……”天空寺悠尴尬地笑了笑，在雪乃喵重新炸起毛来、要用双眼对自己来一发急冻光线之前，抬手摸了两下她圆润的小脑壳。
“虽然我是想跟阳乃单独谈的，不过都到这地步了，让你回避好像也不太现实……嗯，想来就来吧，这是你作为女朋友的权利，说不定能顺利地解开你长久以来抱持的疑惑。”
“……”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意识到了什么，雪之下雪乃顶着他的手掌，轻咬嘴唇、目光如炬，沉默地凝视了他数秒钟。
旋即扭开脸，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挽起耳畔秀发，潇洒帅气地朝楼梯后方走去。
天空寺悠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让冷风灌满自己的肺部，以此稳定又开始怯步起来的情绪。
他没用「明镜止水之心」，不过就是坦白从宽而已，他相信雪乃可以谅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当然，前提是不会像之前那样，出现『让她意识到阳乃是自己前女友就会立刻心动到爆炸』这种事。
“雪乃，你相信我吗？”
雪乃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别用这种狡猾的问法……反正你说谎的话，我能马上看穿。”
“嗯。”天空寺悠忍不住露出笑容，稍微放下了心。
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可惜没有推动，在踉跄之前就站稳了脚步。
拍拍他的背脊，阳乃从他身旁经过，脸上依旧那抹随和的笑容，却没有之前那般冰冷吓人、充满了压迫力的感觉。
“小悠悠，我这次可是做好了觉悟才来的。”她眯着眼，意有所指地道。
“什么觉悟？”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阳乃轻快地扬了扬眉，跟上了雪乃的步伐，“特地赶过来介入你们的约会，可不是单纯地吃醋而已喔……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天空寺悠微微蹙眉，两三步便走到了她身旁：“算我拜托你，别再做些奇怪的事情了。”
“略略略，前男友才没有资格管我呢！这句话等我们复合之后再说吧！”
她偏头摆了个鬼脸，语气带着厌烦，笑得却像暑假那时一般，纯真而无邪、直率且深情。
“反正不管我做什么，出发点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爱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向真物的诀别，结束的初恋
咖啡厅，二楼露台上。
“他们要换个地方了，开始移动。”
像是训练有素的老兵，夏川真凉放下望远镜，动作果断地转身朝楼梯走去。
由比滨结衣连忙跟了上去，尚未回过神似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愣。
犹豫了下，望着前方银发飘扬的身影，她还是忍不住问：“小凉，小悠跟小雪他们的关系到底是……”
“你要问的应该是，雪之下阳乃和天空寺同学的关系，到底有没有之前说的那样单纯吧？”
踏着宛如妖精般的灵敏步伐，夏川真凉从人群中穿过，嘴角带着愉快的笑容，不疾不徐地道：“事实是，当然没那么单纯，除非雪之下阳乃的精神有问题。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呢。”
“那他们说，和你有关的事情……”
“嗯，可能就是我对天空寺同学一见钟情的原因吧？”随口这么说着，夏川真凉抬起手，下意识摸了摸唇瓣的弧线，眼里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
以前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就算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她心里也会反射性地升起厌恶感，恨不得把组成这些词的五十音狠狠踩在脚下，唾弃一番。
过去的夏川真凉，就是如此憎恶着任何与恋爱有关的事物的存在。
……不过现在，出现了能让她特别对待的人。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明明对他的事情也了解不多，但天空寺悠这个人，却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的角落——甚至重要到，不知不觉间影响了她赖以维生的信念。
就像一把万能钥匙，轻而易举地便能打开自己的心扉，随意变更里面的摆设。
而那三人现在，或许就在讨论著这个原因——作为当事人之一，夏川真凉认为自己有光明正大偷听的资格。
至于让由比滨结衣知道了这些事，会不会给天空寺悠带来什么麻烦……嗯，这她完全不在意呢。
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夏川真凉只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并用上所有手段，去满足如今越发深不见底的欲望。
“阳乃小姐，还有小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跟在她身后的由比滨结衣，由于信息量过大、周围又全是谜语人，脑子已经被弄得一团乱，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厘清缠绕在某位男友身上、乱七八糟的『红线』了。
只能和夏川真凉一起，朝着摩天轮的方向快步赶去。
……
“阳乃，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情。”
没有加敬称，用着和暑假那时相同的语气。
不顾雪之下雪乃在身后打量着的冰冷目光，天空寺悠看着身前的女大学生，郑重其词地道：“虽然我还有过去的记忆，但因你而生的那些感情，已经在你失忆之后全都消失了。”
“……”
似乎是早就做过了这个猜想，雪之下阳乃的表情并没有太过惊讶，手掌抵在弧线精巧的下巴上，眯着眼沉吟片刻。
“就是说，你从我失忆之后就对我那么无情，并不是因为想要逃避过去，而是对我这个人没有了感情，所以就算还保有着记忆，也不会特地去做些什么来让我恢复记忆、又或者是重新回到过去那样亲密的关系啰？”
天空寺悠点了点头：“就像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一样，我认为既然你已经忘记过去的那些事情了，那我们就各自安好、谁都不要再去介入谁的生活……谁知道你会突然恢复记忆。”
“是啊，『神明大人』的恶作剧可真出人意料。”阳乃微笑着认同了他，语气却透出了些许危险的气息，仿佛笑里藏刀。
“要不是我自失忆之后就一直觉得哪里奇怪，不死心地纠缠了你这么久，估计到了现在，早就不在意你这个人，放你去跟我妹妹还有她朋友一起过上美好的三人生活呢——啊，这样一想，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啊？真是对不起啰～～”
“咳咳……”
何等高强度的阴阳怪气啊。
不只身前，背后的视线也越来越刺人，天空寺悠只能干咳两声，勉强为自己辩解一句：“话不能这么说，又不是我想让你失忆的……”
阳乃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道：“对，你不是自愿的。所以被你无情的态度伤到了是我活该，想要死灰复燃、重拾旧情都是给你添麻烦，所以我才道歉了嘛，请天空寺君原谅我吧。”
“……”
如此强大浓烈的怨念，估计还是她有收敛过的程度。
天空寺悠多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那副受害者的模样，又令雪之下阳乃的眉间添了不少烦躁，下意识点起了脚尖，深呼吸压下了情绪。
至于天空寺悠身后的雪之下雪乃，满脸疑惑地似乎很想问些什么，可碍于那个说完话之前都不随便插嘴的承诺，只能乖乖地紧抿着嘴，双手抱肘，像个裁判一样旁观着那两人对垒的场面。
“哼……算了，谁让我的男朋友不是正常人呢？非常识的情况，就得用非常识的态度来对待才行。”
这么说着，雪之下阳乃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在一道轻声叹气后，眼神平静地看向天空寺悠。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确认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就是这样，因为感情被『神明大人』拿走了，所以就算了还有记忆，你对我来说也只是位……雪乃的姐姐而已。”
没有任何动摇，天空寺悠正面回应着那饱含决意和心意的目光。
哪怕现实对她来说再残酷、无情，他也不想为了安慰她，用那些假话给予她如泡沫般脆弱的希望。
因为在这条世界线上，他喜欢的人是由比滨结衣和雪之下雪乃，他该为之负责的人是她们，而非那段曾经缱绻难眠的恋情。
“抱歉，阳乃……现在有更多的人比你重要，所以，恕我没办法跟你重拾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