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雨夜，雨声好像被特意放大，将两名学生身周的空气全都占满，让沉默的他们看上去更加显眼。
镜头切到了男学生的帅脸上，半明半暗的光线将他的脸部线条切割得十分完美，那挣扎又不得不鼓起勇气的情绪透过微微晃动的镜头，鲜明地传达进观众的心底。
“结衣，那件事情，真的是你误会了……”
团子头少女握紧拳头，情绪复杂地瞪着面前的他：“什么误会！我都已经为了不打扰你们亲热而退部了，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
雪之下阳乃在这时候按下了暂停。
她沉下脸，白皙指尖慢慢从眉心滑到鼻梁，掠过丰盈柔软的唇瓣，最后轻轻张口，咬住了曲起的第二指节。
她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如果只是跟小雪乃闹出绯闻，他应该不会为了解释而这么大费周章才对……误会？是要解释跟谁、跟什么有关的误会？”
——小雪乃不够的话，再加上一个团子酱，是不是就有让他迅速做出反应的价值了呢？
嗯，这应该就是答案了。
他不是为了小雪乃，而是为了由比滨结衣去解释的——虽然还没看完，但小悠悠大概是想用这部影片，来解释他和她们之间是清白的。
不过只针对一个人做出解释的话，会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所以他才把小雪乃给拖了进来，拿侍奉部当作借口，提前替还没陷入绯闻的由比滨结衣开脱。
回想起自己曾经搜集过的那些资料，他在学校、在秋游、在京都全国大赛时的种种行动一一闪过脑海，雪之下阳乃越发觉得这个猜测靠谱，也很像是熟悉的那个人能做出来的操作。
团子酱对他很来说很重要吧？就算不是女朋友，肯定也到了互相喜欢的阶段。
毕竟，为了喜欢的人，他连一百三十三公里都能跨越，区区一部文化季展示的视频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总是喜欢大费周章地做些讨女孩子欢心的事情。
至于由比滨结衣喜不喜欢她的小悠悠，这点雪之下阳乃甚至没有过半秒怀疑——连自己都会忍不住迷上的男人，受路人角色欢迎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唯一需要在意的，只有天空寺悠的想法。
“所以，这次的目标就是团子酱了吧？”
像是在跟屏幕中的他对话，雪之下阳乃呢喃自语，眼神不知不觉阴暗下来，总是上扬的嘴角勾出了冷漠的弧度。
在他家门前见到的那群女孩子、包括自己妹妹全都是重点注意对象，却没想到竟然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成为了他的下一个『女主角』，甚至还有一并拐跑自己妹妹的嫌疑……
男朋友的翅膀硬了，请问该用什么方式才能折得一干二净，让他只能趴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脚呢？
干脆买个地下室关着他好了，一劳永逸，还能天天在里面造孩子……
“——呼，冷静下来，雪之下阳乃。”
但很快，她摇了摇头，用力拍了两下因为吃醋而变得可怕的表情，理性的怪物重新占领了意识高地。
“太过高压的作法只会让他渐行渐远而已，现在的我处于劣势，在确认他没有反抗的能力之前，不可以动用到那些最后手段啊。”
完全没有自觉地这么说着，雪之下阳乃为了转移注意力，按了下空格，约莫一分钟的视频再次播放。
“理由只有一个，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他对由比滨结衣深情地说，“雪之下只是我的好朋友，我喜欢的……是你啊！”
啪的一声，她拍下了空格。
胸口的烦躁感近乎要冲出喉咙，雪之下阳乃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一拳打穿屏幕的冲动，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着步。
她怕继续看下去，就连理性的怪物都会被自己一拳打死，成为那种被情绪操控的蠢蛋——虽然挺羡慕那种人的单纯，但她可不想因为感情的影响而让自己变成白痴。
“真是想吐。”
虽然知道是演戏，虽然事先已经有了他喜欢团子酱的猜测。
但亲眼看到男朋友跟别人告白的画面，雪之下阳乃的心底还是冒出了极大的怒气和反胃感，不断动摇着她的冷静、令她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不愿承认其中有委屈、酸楚等任何楚楚可怜的情绪在，那可不适合雪之下阳乃。
他的阳乃只能在他的面前变得脆弱而已，如果他现在不在自己身边，那就该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去理性分析地做出取舍。
在房间绕了好几圈、初步稳定好心情后，雪之下阳乃回到电脑前，不再去看还有十分之九的视频，而是往下拉看其他学生的评论。
「所以之前说的女朋友只是台词啰？」
「我是委员会的成员，原本以为天空寺同学真的跟委员长交往了，不过今天他说的话还有这部影片，让我开始怀疑起这个想法了……怎么说呢？天空寺同学的演技真的好好啊！」
「这不是在耍人吗？视频也难看得要死！抵制侍奉部！抵制天空寺！」
「楼上，明天早上八点校门口见？我不是天空寺sama，只是他的热情路人粉而已。」
「吃瓜群众不明所以，不过这个预告片还是挺有趣的，有点期待到底发生了什么。文化祭当天准备去看看，有人要揪团的吗？限女生。」
「前排出售瓜子，可乐，雪碧。」
「祝贺吧！我们的天空寺大人并没有女朋友，他永远都是属于我们的！——by真爱后援会的无名成员。」
「楼上，他是我们F班由比滨的男朋友，还是已经实锤的那种，你们可以放弃了……」
看到最后一条，雪之下阳乃直接把笔记本电脑啪的用力阖上，一副生怕它污染自己眼睛的模样。
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寒气四溢，不顾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她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小真凉吗？这么晚打扰了真是抱歉，我想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
第一百章 雪之下阳乃，你也只有这种程度罢了
明明说好了要拿情报互相交换，可若不是作为总武高的毕业生，雪之下阳乃还有其他渠道可以了解天空寺悠身边发生的种种事情——
至少校园论坛上的这些，她都没有从夏川真凉口中听到过。
真是卑鄙啊。
很显然，夏川真凉根本就没有精诚合作的打算，只是想要利用自己而已，就连情报都是挑三拣四地给，没说到的就拿不小心忘记了当作借口。
雪之下阳乃感到非常委屈，并且强力谴责这种行为。
现在的年轻人啊，竟然敢这么欺骗老实巴交的纯朴大学生，哭泣哭泣，世道不公啊……
单论我行我素、道德低下这几点，两人确实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也就是说，雪之下阳乃同样没打算信任夏川真凉。
反正已经拿到了最重要的情报，这家伙剩下还有多少的利用价值，都只能算作锦上添花，什么时候没了都不可惜。
至今仍跟夏川真凉保持联系的最大原因，还是在于雪之下阳乃不想浪费——如今的情况扑朔迷离，她暂且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小悠悠像过去那样只专情于自己一人，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跟自己相同处境的存在。
手中的牌有一张是一张，为了能得到最后的胜利，雪之下阳乃早就做好了不择手段的心理准备。
当然，包括把夏川真凉当做纯粹的工具使用，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这点。
“小真凉，你知道他们拍戏的事情吗？”
“今天才知道？昨天论坛上的事情也是吗？吼吼，不常上网啊……没事没事，那我来跟你讲解一下吧～”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从他们这没头没尾的PV来看，估计正片还没拍好吧？看到他们玩得这么开心，你就不想去参一脚吗？”
“问我为什么？这不是很简单吗？”
雪之下阳乃微笑着，语气带着蛊惑，对话筒轻声说：“去晚了，他身边可就没你的位置了啊。”
“反正你也没打算理我之前的警告吧？那就别管那么多，每天二十四小时缠在他身边，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哟？”
“……”对面沉默了半晌，反常地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你是想把局势弄混，然后渔翁得利吗？”
“嗯？你这不是很懂嘛～”有些惊讶，雪之下阳乃依然未改轻松的态度，“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小悠悠本来就是我的人，只是为了他着想，我才没有把那些偷腥猫全都赶走而已。”
“不是渔翁得利，而是正当防卫才对。”
夏川真凉冷笑着：“所以你就打算利用我搅混局面，然后迟早把我踢开是吗？还真是毫不掩饰恶劣的意图啊。”
雪之下阳乃无所谓地笑了笑：“请将其称呼为精明的阳谋——毕竟正好有『登上舞台』的机会，你知道了后就算我不说，也不会眼睛睁睁地放过吧？”
“那你继续当你的幕后黑手不是更好？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全都告诉他吗？”
“不怕哟。他知道我有多爱他，这点小事他可不会跟我计较。”仿佛在炫耀，又仿佛在怜悯，雪之下阳乃轻声一叹，“你就不同了呢，什么都不记得的夏川同学……”
“冒然过去打扰他，甚至想要介入侍奉部那三人的感情关系之中，恐怕只会招来比强吻更惨的拒绝态度吧？”
“明明继续观望着会更好，但就这样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拉近距离，你也是时候感到焦躁了吧？”
“看着他和由比滨同学、雪之下同学关系越来越好，一无所有的自己却只能怀着残留的那份心情，像沟鼠趴在地上看着高台上的起司一样，是不是很悲伤很难受呢？”
一字一句，像是要剖开她的心房，将伤口扯出来再撒上盐好好折磨似的，她越说越愉悦，甚至毫不掩饰地吃吃笑了起来，冰冷的恶质感随着声音传播出去。
夏川真凉没有回话，似乎是无言以对，又像是懒得搭理高高在上的雪之下阳乃。
她又蓦地语调一转，嗓音变得亲和温柔：“不过至少现在，我和你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
“我给你理由去接近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全靠你的本事……虽然我估计你大概是赢不了他身边那两个，但不试试看谁知道结果呢？”
“要是你真的能成功，说不定我还得反过来叫你师父呢。”
话音徐徐落下，雪之下阳乃等带着她的回答。
“说完了？”意外的，夏川真凉的语气没有多少起伏。
雪之下阳乃挑了挑眉：“说完了，如何？”
“很有代入感，现在已经急了。”她补充一句，态度非常认真，“简直跟亲身经历过的心路历程一样，我可不想重蹈覆辙，沦落到那种悲惨的下场啊。”
雪之下阳乃捏紧了手机，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习惯，不要随便就动怒，她不值得。
“少说废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记得照我说得做。”
“放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事情我熟练。”不知为何，夏川真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老实说吧，我一开始还以为阳乃小姐是个心机深沉、运筹帷幄，一切尽在你掌控中的智者呢。要跟这样的人喜欢上同个对象，就算是我也会觉得棘手，甚至在想未来最惨或许连个情人都做不成。”
“所以呢？让你失望了吗？”
雪之下阳乃瞬间冷下声，完全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敢用这种瞧不起自己的语调说话。
夏川真凉却继续用调侃的态度，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敢呢～毕竟你随时都能叫父亲把我带回瑞典，而我却没有任何可以制衡你的手段。”
“是这样没错，但你听上去还挺有信心的嘛。怎么，抓到我根本不存在的把柄了吗？”
雪之下阳乃缓缓走向窗台，遥遥望向栏杆外的夜色，目若寒星地闪烁着。
旋即，夏川真凉犹带笑意的声音，穿过话筒在耳畔响起。
“不用那种东西，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了。”
“雪之下阳乃，你终究和我一样——『只有这种程度』啊。”
雪之下阳乃下意识张开了嘴，却在试图说什么之前，被她第一次打断了话，将话题的节奏交给了对方。
“看在你多少算个前辈的份上，最后给你一句建议吧。”
夏川真凉平静地道：“机关算尽最后却一无所有的人到处都是，现在笑得这么得意，哪天你不幸成了败犬，别人就会笑得比现在还要过分。”
“嗯，反正我会。就这样，晚安。”
说完，她径自挂掉了电话。
“……”
寒风像要冻结肩上的发丝，夜幕宛如随时都会倒塌般深沉无光。
通话结束，雪之下阳乃却依然站在阳台栏杆后方，雕塑似地默默站立了半晌。
不知过了多久，白皙的手掌忽然一松，手机就这样笔直地掉到了下面的草地上，发出一道沉闷声响。
她看也不看，也没有下楼捡的打算，转身径自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