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眼睁睁看着一切的法海，却在沉默。
苦海之上，法海双手相合，依旧盘坐在那一位孤芦之上，眼眸之中，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在涌动。
他本以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注定受到众生唾弃，本是佛门弟子，却反而要灭绝佛门，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他本以为，不会有人认同他的做法，哪怕是他最亲近之人，如今却没有想法，会有那么多人认可他。
他本以为，自己只能于这苦海之上，修成那一式神通，如飞蛾扑火，绽放自己所有的光辉的同时，对于大业成功的把握，实则并没有多少。
而如今，他，看到了光明……
一念之间，佛心绽开，法海那老脸之上，浮现出三十年来，第一抹笑容。
忽然之间，亿万佛光乍现，苍穹之上，浩大佛相再度浮现，俯视着下方面露微笑的法海。
“法海，你修成的，到底是何等神通！”
显然，因为先前佛心激荡而不自觉产生的威势，惊动了佛门大能。
这一次，法海没有闭眼，抬头望向上方的佛相，举止淡然，如珈蓝含笑。
“既然我佛有兴，老僧自当告知~”
这一次，就连佛相也泛起了脸色变化，这老和尚苦渡苦海三十载没有泄露过任何隐秘，现在，开窍了？
然而，未曾等佛相继续开口，法海便继续道。
“我佛，法海曾言有心中只剩一言，我佛可知，这一言为何？”
“说！”
“那一言便是……”
“老僧，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孽障！受死！！”
法海将自己枯朽的老手伸向衣角，而后猛然一抓，刹那之间，真龙霸纹仰天怒吼，三十载的苦修在这一刻极尽绽放，无尽神威加持，整片苦海之中，亿万妖魔竟顷刻间化为灰灰。.
第108章
于苦海之中练心三十载，如今的法海到底强大到了各种程度，没有人会知道，而如今，所有的一切尽皆显露。
万佛法相，唯有佛门真佛，真正的佛们大能方才凝聚而成，而今，仅仅七息便被彻底镇压！
望着被大威天龙真力镇压，正一寸一寸消亡的万佛法相，法海老朽的眼眸中，思怀之色一闪而过。
那一年，青城山下，他，贵为佛子，佛法高深，所过之处无一妖魔是其敌人！
而她，却是一个奇怪的妖怪，一个乐善好施的妖怪。
“妖怪也会救人？”这是他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小和尚，为什么妖怪不能救人？”她笑，笑容很真，却非讥讽，而是反问。
“妖既是妖，处事之恶，倒行逆施，行救人之举，必有阴谋！”他态度坚决，却不知为何，未曾动手。
“嘻嘻，小和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动手？”她依旧在笑，不闪不躲，似不畏惧和尚的佛法。
“待你逞凶，和尚再出手~”小和尚沉默半响，如是说到。
“那你就等着吧~”她走了，轻飘飘的像一朵云。
小和尚跟了上去，他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阴谋。
“蛇妖，你又在救人，到底有何阴谋？”
“为什么一定要有阴谋？”
“因为你是妖，妖只会害人！”
她笑而不语，只是脸色，不自觉有些苍白，不知为何。
她在前进，他仅仅跟随，于是，世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正值年少的小和尚，整天跟着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人。
有人言及和尚动了凡心。
有人猜测那女子是妖，常人哪能这般美艳，只是不知为何，和尚没有降妖除魔。
一天一天过去，辗转之间，便四十七日。
这一日，小和尚选择了出手，并非是降妖伏魔，而是阻止了她继续救人。
“你元气已伤，百年修为皆已散去，再继续救人，你会死！”
“我死了岂不是更好符合你降妖伏魔的心意，小和尚。”
“不，和尚已经确定，你是好妖，妖亦有善恶。”
岂料，听到这句话，她却笑了起来，完全不曾有平日的温柔，有的只有无尽嘲讽。
“妖有好妖，和尚却没有好和尚。”
“小和尚，你有善心，为什么要做和尚？”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变化那么大，平时的她，总是温和对人。
“你对和尚有偏见！”小和尚同样梗起一张脸。
“呵呵……”她再次冷笑15，伸出玉手遥空一指，那远处众生。
“小和尚，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小和尚沉默片刻：“苦海众生。”
“对，也不对！他们本只是普通人，你可知是谁让他们沦落苦海？”
“和尚不知！”小和尚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无知。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和尚！”
小和尚并没有生气，反而面露疑惑：“施主为何这么说？他们受尽这人世沧桑，又关和尚什么事？”
她再度挥手一指遍地荒芜：“你可知这是什么？”
“地。”
“错，是荒地！”
“你可知，此处为何成荒地？”
小和尚沉默：“和尚不知。”
“半年之后，此地出现一头邪物，为害一方，凡人无法对抗，唯有请来佛门大德降妖伏魔。”
闻言，小和尚点了点头，降妖伏魔，本身佛门本职。
岂料，眼看小和尚点头，她却是讥笑连连。
“你可知，最后是什么结果？”
没等小和尚提问，她就继续道。
“和尚亦不敌那邪物，唯有请来更高辈分的佛门高人才有可能降妖伏魔，此地百姓闻言，自然万分紧张，和尚去请高僧，谁知道要多久，而这一段时间，谁又知道会死多少人？”
“众生苦苦哀求，终于，那佛门弟子，最终禁不住众生哀求，方才开口，可以自身佛力凝聚出佛门真符，拥有暂时逼退邪物之效。”
“而和尚佛力有限，只能催生百余张，赐予有缘人。”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
“小和尚，你不妨猜猜看，什么样的人是有缘人？”
小和尚沉默，他为佛子，自然不蠢，这种情况下，人少符多，能够得到赐予的，必然是一些特殊之物，例如……贵人~
“想来你也想的到，没错，那一百余张佛们真符赐给了一些有缘（钱）人，十两一张，若是拿不出钱，你便与佛无缘，就这样，无数人一生积蓄被一笼而光。”
“但，你以为这是结束？不，这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随着和尚离开，失去了阻挡者的邪物开始逞凶，没日没夜，都有无数人被害死，而这个时候，那佛门真符，就成了唯一可以保命的东西，但，真符有限，为了得到真符，开始出更高的价格买。”
“十两，二十两，三十两，一百两，两百两，甚至是五百两……”
“有趣的事情出现了，原本只有一百张的符咒，等到提价过后，却怎么也买不光，总是有人能够拿出新的符咒继续售卖，刚开始的时候仅有百张，后来出现的却何止万张。”
“不过，这不重要，反而是好事，很多人看到了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倾家荡产，售卖家田祖业，甚至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一张真符，因为那是活下去的机会。”
“到了最后，这万里良田，便化作荒地，小和尚你现在清楚，这些地属于谁了吧？”
小和尚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为佛子，不缺慧根，更是悟得上乘神通他心通，而正是借助他心通，和尚很轻易的知道，她没有说谎，所以，他在沉默。
沉默半响，他才开口道：“妖分善恶，和尚亦分好坏，他是一个坏和尚！但，并非所有和尚都是坏和尚！”
她又在笑，似乎心头所有的恶意，都化作对佛的讥笑，那种笑，让和尚不舒服，她明明不该有这种笑。
“事情还没有结束呢，此地万亩良田，万家香火都已属佛门，那所谓的佛门大德却迟迟未至，这世间并不缺乏修行中人，所以有一天，一位修行中人发现了此处邪物，这个连佛门高徒都不是对手的邪物，就那样被这个修行只有几年的修士轻易击败。”
“修行之人，最重名气，连佛门高徒都不是对手的邪物却被自己亲手打杀，所以那修行中人回去之后就大肆宣传，为自己得名。”
“三个月后，那修行之人所在门派，莫名被查有人入魔物，一夜之间，天下修行门派皆知，佛门作为正道大派，自然要以身作则，斩妖除魔。”
“所以，那门派被灭了，所有人全部被斩杀，唯有那个曾经斩杀妖物的修行之人还活着，却活的生不如死，小和尚你不妨去瞧瞧，FaLun寺脚下，那个双腿双手皆已断去的乞丐，用你的他心通，好好的瞧上一瞧！”
小和尚走了，临走之前只留下一颗佛珠，没有其他任何言语，他要去看看，要用自己的眼睛看透真相，用自己的佛心明察一切。
一个月之后，两人重新再度相聚。
此时，和尚不再是原来的和尚，原本温润没有半分杂质的面容上，多出愁苦之色，而她，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已经已有濒死之相。
注意到小和尚脸上的愁苦之色，她反而笑了，笑的一如第一次见面一样，很温柔，很纯粹。
小和尚静静的看着她笑，他的佛心很乱，很难平静，以他的脚程，一月时间，又怎会只去了一处FaLun寺，正是见的多了，他才越发愁苦，越发不解，原本，佛门竟有如此多的污秽之地。
有佛寺富的满嘴带油，脚下百姓却尸骨成山，易子相食。
有佛寺白天朗诵佛经，夜晚却囚禁千百女子享乐。
有佛寺甚至在暗中操纵妖邪害人，没有恐惧，又如何会有人虔诚信仰我佛！
这种事情，一个月以内他看到了太多太多，虽不说每一个佛寺都是这般，但是十有足有七八，可说是耸人听闻。
小和尚的佛心一片混乱，小和尚的佛观几斤崩溃，小和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这个问题，比最最难以理解的典籍还要困难几百倍。
她还在笑，笑着笑着，一抹猩红的血液，出现在嘴边。
原本有些出神的小和尚神色一变，一步向前，便准备以自己精纯佛力为她疗伤。
然而，她却拒绝了。
“不用了，小和尚，我的伤势我清楚了，我的时间快到了。”
小和尚沉默，他精通诸多佛门神通，又如何看不出来她已经濒死，而且，那种伤势小和尚很熟悉，是佛力，精纯的佛门神通。
“小和尚，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和尚吗？”
小和尚摇了摇头，这也是正是他有些好奇之处，虽然如今的佛门确实糜烂不堪，但似乎和她，并无多少联系，这股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他能看出她心中的那种恨，一种他完全无法的恨意。
“小和尚，你可知道，佛门真正的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