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血亲,齐亚德无比了解自己的哥哥,对方对“传统”极其看重,他宁愿相信自己的哥哥是去摧毁电视塔的,绝不可能是去保护它。
这消息只可能是王室的烟雾弹。
只不过他想不明白的是,报道上说保卫电视塔的安全部队是王室直隶,可沙姆斯国王为什么要让军队杀死自己的哥哥?
他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室友——同样来自双志的苏海勒。
苏海勒的父亲也是亲王出身,只不过不是苏德里派系的,这个年轻人的回答是:“也许陛下他并不是想要杀死你的哥哥,他只是不在乎毕竟,你们又不是他亲生的。”
不是他亲生的。
这几个字精准地刺穿了齐亚德这些年构筑的心理防线,童年的那些褪色的记忆一下子就变得鲜活起来。
那些兄弟姐妹表面热情实则疏远的眼神,人们小心翼翼的恭敬背后隐藏的窃窃私语,那些大臣们在称呼他们时一闪而过的犹豫.
对啊,毕竟我们不是亲生的。
一种带着尖锐刺痛的怒火,如同荆棘自他的心底开始疯狂蔓延。
其实不光是兄长哈利,身为弟弟的齐亚德在精神上也存在一些问题。
也就是所谓的偏激,对事物的认知非黑即白,并且一旦钻入牛角尖,还会滋生出极强的破坏欲。
只不过这种症状在平时不会显现,因此让他像个正常人。
而在此刻,沙姆斯国王无法给予他们兄弟毫无保留的、等同于亲生儿子的宠爱与信任,这在他那不断被扭曲的解读中,便从“君父的无奈”逐渐变成了“虚伪的施舍”和“彻头彻尾的欺骗”。
但表面上,他仍是折好那份公告,揣进兜里。
“等回国以后,我会亲自向父亲当面问清这一切的。”齐亚德平静地说道。
苏海勒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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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四个月的时间一晃而逝。
阿拉伯的春季短暂而模糊,白天依旧干燥,但夜晚甚至比北方还要寒冷。
对陆凛而言,在中东度过的第二个冬天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是政事并不像气候这样赤裸裸地不加掩饰。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以沙姆斯国王为首的苏德里派,以“为哈利王子复仇”为名,发动了一场迅猛而残酷的清剿。
王室的部队和安全部门如铁拳般砸下,将无数大小家族连根拔起。
他们的财产被没收,大部分家族的成员神秘消失,就连陆凛也不清楚这些人究竟被送去了哪里。
然而苏德里派的清洗并未带来预期的震慑效果,反而像是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各种形式的抵抗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推行改革的苏德里派一度感到他们仿佛在与整个国家为敌。
一些极具影响力的宗教学者不断颁布法令,公开谴责电视、女性教育、男女混合场所等是“西方腐败文化的象征”,是在侵蚀国家的信仰根基。
而部落派系也趁势作乱,他们暗中煽动民众抵制为建设新学校医院而进行的征地,鼓动传统商人罢市,让苏德里派宏大的“十年发展计划”在具体执行层面举步维艰,以此证明苏德里派的政策“不得人心”。
在利雅得,每一间新学校的建立,每一所新医院的开张,都成了双方激烈争夺的“兵家必争之地”,一些被任命推行改革的官员刚刚上任,就可能因为巨大的压力或被挖出的丑闻而迅速被罢免。
而这也让苏德里派认识到,推动双志现代化的改革,难度远超想象。
至于陆凛,他早早就回到了哈夫巴尔的军事基地,经营着他的军队。
时不时的在国防部的撮合下,他还会联系哈希姆王国或苏尔里亚,举行联合军事演习,对外宣称是“为了应对锡安带来的威胁”而进行的必要备战。
这一招通常很有效,每当边境军演的消息传回利雅得,国内斗争都会短暂的平息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不光是双志,阿拉伯国家的局势都处于动荡之中。
马斯尔因战败和屈辱的条约,国内抗议浪潮汹涌,总统下台之声不绝于耳;
哈希姆老国王去世,新王仓促上位,阿拉法特人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国内反锡安的游行已成常态;
巨额战争贷款以及未能夺回大马士革,让苏尔里亚民怨沸腾,但都被哈菲兹司令以铁腕手段死死压住。
同时还有腓尼基,四个月的时间并未让内战停息,反而从贝鲁特不断向外蔓延,战火逐渐有愈演愈烈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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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尼基,贝鲁特东区。
这座曾经的地中海明珠,如今已大半沦为废墟。
长枪党的领袖皮埃尔坐在长桌首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他的头发变得近乎全白,但他深陷的眼眸中,那簇复仇的火焰却燃烧得异常平静而暴烈。
“我们已经控制了贝鲁特三分之二的区域,但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
民兵军事总指挥卡伊斯指着城防图说道,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标点:“PLO虽然整体的军事实力和武器装备不及我们,但是他们极其擅长巷战。更麻烦的是,城内外那些穆斯林区的支持者,再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
除非我们能以雷霆的手段,把所有的穆斯林和阿拉法特人全都赶出腓尼基,否则这场战争永远看不到尽头!”
“可想把所有的穆斯林都赶出去是不可能的,”一位戴着眼镜的参谋叹了口气:“除非我们能把大半个国家的人都杀光,可那样联合国用吐沫都能淹死我们,腓尼基也将在战争中流尽最后一滴血!”
自第三次中东战争后,大量难民涌入腓尼基,这个国家现在接近八成都是穆斯林。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个人都深知这是残酷的现实。
“不过我们可以采用另一种思路,”那名参谋话锋一转:“我们是无法‘清除’所有的穆斯林,但我们可以用恐惧和铁腕暂时‘控制’住他们。而我们的主要目标,是PLO的武装核心。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对他们进行最无情的围剿和清除,斩草除根!”
一些军官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这个提议的方向似乎是正确的啊!
战争打到现在,很多的长枪党其实也发现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驱逐穆斯林,而是PLO。
他们的战略目的是,将这个国家恢复到原来以基督徒为主导的状态。
“可是我们要怎么区分那些穆斯林和PLO?”总指挥皱眉,“他们一进入在平民区,就像鱼进了大海。”
“这就需要非常规的手段了,”参谋做好了铺垫,给出了自己的方案:“之前我们对于这样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应对的经验,但我们可以请有经验的人来帮我们这个忙。”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皮埃尔主席身上,“我们的邻居,苏尔里亚的哈菲兹司令,当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铁腕手段镇压伊斯兰宗教和地方武装上位的,如果我们能请来他的帮助,或许就能将PLO从腓尼基彻底拔除。”
皮埃尔抬起了头。
他现在简直就像一个停留在人世间复仇的鬼影。
儿子和孙子在眼前被杀的景象,让皮埃尔这几个月一直痛不欲生,只有在亲手处决PLO游击队,以及驱逐那些穆斯林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忘记这些伤痛。
参谋的话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点醒了皮埃尔。
他的眼睛里迸发处一种近乎可怕的光芒。
但当他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最后一丝理智还是压住了复仇的渴望,因为他明白自己一旦点头,将会给腓尼基带来怎样的灾难。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这么做。”
皮埃尔声音沙哑:“长枪党可以成为腓尼基的失败者,但绝对不能成为腓尼基的毁灭者。”
第145章 动荡十月(大章)
尽管在长枪党看来,阿拉法特解放组织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甚至会给腓尼基带来毁灭,但此刻的PLO自己也深陷焦虑与绝望。
在这个新的国度,PLO人生地不熟,缺乏经济和武器来源,说是要拯救阿拉法特,但此时绝大多数的阿拉法特人都生活在难民营里。
疾病、饥饿还有冲突,每天都在带走上百条鲜活的生命。
此时PLO的领袖,阿布·阿马尔正坐在贝鲁特西区一处隐蔽的地下室里,翻看今天的报纸,这是他现在了解外界的少数窗口。
报纸上今天的头版头条是——【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与普瑞希拉·普雷斯利喜得爱女丽莎·玛丽!】
阿布·阿马尔又接着往下翻,【碧姬·芭铎宣布暂别影坛,称对浮华生活感到厌倦。】
阿布猛地将报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桌上,随后破口大骂:
“一百二十三天!我们和长枪党打整整四个月,报纸上一共也才出现了两次我们的报道!在他们看来,一个合众国歌星女儿的出生,一个法兰西女人不想拍电影了,都比阿拉法特人民的生死存亡要重要!”
拉米兹将那份报纸展开,沉默地翻看着。
联合国曾经承诺过给予他们帮助,但到头来不管是帮他们赶走锡安的侵略者,还是运输救援物资,一个都没做到。
他们就好像被整个世界“刻意”遗忘了。
这种被世界彻底忽视的绝望,远比面对锡安坦克更让人窒息。
他们害怕的是不是如烈火般燃烧殆尽,而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彻底消失。
在PLO这些头目看来,联合国不是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安特、合众国的强大,世界有目共睹。
只是没人重视他们,这些大国听不见阿拉法特这种小国的声音。
“必须,我们必须让世界重新看见我们!”
阿布·阿马尔站起身,在狭小的地下室里踱步,他对着身旁的卡西姆和拉米兹道:“既然他们选择对阿拉法特视而不见,那我们就用联合国无法忽视的方式,把我们的名字,刻进他们的眼睛里!刻进他们的记忆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卡西姆和拉米兹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睛中的决意。
现在阿拉法特人民就像是一群被恶狼逼退到悬崖边上的羚羊,既然已经退无可退,不如倒戈一击。
用最极端的手段,让世界重新注意到阿拉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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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王国,锡安大使馆外。
今天的雾都依旧是一片阴雨蒙蒙,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早就习惯这样的气候,街上车水马龙,一辆黑色的奥斯汀停在路边,作为街边侍从的老亨特为乘客拉开车门,笑脸相迎:“上午好,先生!”
下车的是一位鼻梁高挺的锡安外交官,他的眼中总是带着一股天然的警惕。
“我不会付给你小费,另外我自己会开车门。”
外交官冷硬地拒绝了老亨特的好意,拎着自己的公文包走进了大使馆,老亨特见状耸了耸肩:“好吧,那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见对方消失在了门内,他补充了一句:“至少这局不收费。”
这些锡安人以吝啬出名,吃饭工作谈到钱时锱铢必较,在伦敦都快成了标签。
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
亨特听说他们精明又有钱,几个人凑一起就能买下女王王冠。
这时他看见一名邮差模样的男子骑着自行车靠了过来,对方的帽子压得很低。
老亨特见到对方拿着信想往大使馆里走,便提醒道:“嘿,伙计,信扔信筒就行!就算亲手交到那群家伙手里,他们也不会给你小费的!”
这时老亨特才看清男人的长相,对方的肤色比小麦色还要深,帽子下压着的头发也是卷曲的。
阿拉伯人?
男人看向老亨特,朝他做出了一个“驱赶”的动作。
接着男人朝着大使馆的大门走了过去,门口的警卫准备将其拦下,而男人突然加快脚步,想要硬闯过去!
老亨特察觉到不对,但是已经晚了。
男人已经冲到了大使馆大楼的门前,他扯开了自己的雨披,露出了其下密密麻麻捆绑着的炸药。
“安拉胡阿克巴!!”
轰——!!!!
大地在此刻痉挛,一个巨大、灼热、吞噬一切的橙红色火球以男人为中心猛然膨胀开来,瞬间就将自行车、警卫、以及大使馆那厚重的雕花侧门和一大段围墙彻底吞噬。
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以毁灭性的速度向四周狂猛地扩散。
街道两旁建筑物的玻璃幕墙和窗户在同一瞬间被震得粉碎,难以辨认的残肢断臂被抛向高空,接着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无数人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震倒在地,或者被飞溅的碎片划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