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暴君 第100节

  贝鲁特西区一个隐蔽的屋子里,几名穿着橄榄绿军装,头戴黑白格头巾的PLO的头目正在吞云吐雾。

  “塞梯斯那老东西死了。”

  阿布·阿马尔开了口,“是从王室内部传出来的消息,他的儿子塔里克发动了政变,应该做不了假。”

  阿布·阿马尔的头上似乎永远严实地包裹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方格头巾,脸上覆盖着一片浓密而杂乱的灰白色短须,露出在外的皮肤饱经风霜,而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锐利得像一只老鹰。

  数十年来他从未改变自己的穿着打扮,因为他将自己的外貌当成了一件“武器”,是象征着整个民族事业的、行走的图腾。

  旁边一个精瘦些,叫卡西姆的士官嗤笑一声,把烟灰直接弹在地上:“那条老狗,当初求着我们帮他稳住局面,转头就把我们卖了,让他的兵朝我们开枪!死得好,我恨不得去他坟头上吐口痰!”

  “现在上去的是他儿子,听说骨头硬,不像他父亲那么软蛋,是铁了心要跟西边那帮锡安人干到底的。”第三个说话的人叫拉米兹,看着更沉稳些。

  “哦?”卡西姆眼睛亮了一下:“那我们是不是能想法子回去?哈希姆那边地形我们熟,和锡安的边境线又长,老百姓里也有支持我们的。要是能回去建立根据地,不比窝在腓尼基强?在这儿还得看那帮基督老爷的脸色。”

  阿布没立刻吭声,他嘬了口烟,随后缓缓开口道:“接触是肯定要接触的,拉米兹,你找可靠的人,去摸摸新国王的口风,但也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哈希姆算是境外最大的阿拉法特人聚集地,是滋生壮大解放组织的沃土,所以就算PLO被以暴力镇压的方式赶出来一次,阿布·阿马尔也不愿放弃再次回去的机会。

  他顿了顿:“不过眼下的重中之重是腓尼基,我们才刚来到这里,一定要想办法站稳脚跟,不能乱,更不能丢。”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PLO来到腓尼基后,才发现这个国家简直就像一个硬拼起来的拼盘。

  很难想象一个巴掌大的小地方有十几种政权,这是因为当年从法兰西手里独立的时候,腓尼基怕各个教派打起来,就搞了个非常奇葩的权力分配制度。

  总统和军队总司令必须是基督教马龙派的人,总理由穆斯林逊尼派干,议长归穆斯林什叶派。

  而议会里头,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座位比例永远是6:5。

  至于为什么是6:5,是因为一战后腓尼基进行人口普查(也是腓尼基历史上最后一次官方人口普查),基督教徒在在全国人口中占微弱多数。

  可几十年过去,腓尼基内穆斯林的人数早已远超基督徒的人数,再加上大量的阿拉法特难民涌入腓尼基,在这种不平衡下,穆斯林要求再次进行人口普查,但却遭到了基督教马龙派的拒绝。

  由于马龙派掌控着军队和总统的位置,所以尽管国内不满的声音很多,但依旧能够强压下去。

  可这一切都在PLO到来后彻底改变。

  PLO给腓尼基的穆斯林们带来了能够对抗马龙派的东西——一支能打、敢打、经验丰富的军队。

  而这一下子也让腓尼基境内的阿拉法特人和穆斯林,将PLO当成了对抗基督的靠山和盟友。

  而在基督教那边,则是将PLO视为癌细胞和毒瘤,觉得他们不光会引来锡安的疯狂报复,还会将腓尼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近冲突又升级了,”拉米兹语气阴沉,“上周我们在在东区和‘长枪党’起了冲突,四个兄弟被子弹射中,因为缺少医疗药品,没能抢救过来。”

  “大家都一样,”卡西姆冷笑回应,“他们那个在什叶派地区做生意的头面人物,不是前天被汽车炸弹送上天了?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阿布的眼神锐利:“小规模的摩擦、暗杀,从来没停过。长枪党那边放话了,要求我们的人全部撤出基督教区,最好滚出腓尼基。”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但我们不能走!我们的首要敌人是西边的锡安人,不是腓尼基的基督徒。这里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基地和跳板。告诉下面的人,保持警惕,尽量避免主动挑衅。

  但如果对方动手,就给我狠狠地打回去!”

  ————

  视角再次转到由基督教控制的贝鲁特东区,气氛同样紧张。

  虽然街道更加干净,各种商店也能照常营业,但是人们的眼神里同样藏着不安。

  在一个挂着巨大长枪党旗帜的俱乐部里,一位民兵指挥官托尼正在跟几个心腹喝着亚力酒。

  在腓尼基“长枪党”并不是单纯的政党或是街头组织,而是一个高度组织化、纪律严明、拥有强大意识形态的军事政治实体,同时还掌握着庞大的民兵组织。

  单论规模,甚至不亚于腓尼基的政府军。

  “那些阿拉法特人,”托尼啐了一口,“他们一来,把贝鲁特搞得乌烟瘴气的。到处是难民营,到处是扛枪的土匪!他们抢我们的工作,占我们的地方,现在还想着用枪杆子帮那些穆斯林抢走我们的国家!”

  由于信仰和意识形态的不同,在托尼看来,PLO根本不是战士,就是一伙无法无天的外来强盗,是寄生在腓尼基身体上的害虫。

  同时他们还将强大的敌人带到了家门口,而那些本土的穆斯林,则是被这些害虫煽动起来的蠢货,妄图抢夺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屋外传来汽车鸣笛,以及吵吵嚷嚷的声音。

  托尼一推开门,就看见一辆涂满宣传标语的武装吉普被拦在路卡前。

  几名PLO的游击队正与长枪党民兵激烈争吵。

  这些PLO成员自进入腓尼基以来,无时无刻不想扩大影响,但他们又缺乏媒体渠道,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寻找穆斯林支持者。

  但这一次,他们明显越界了。贝鲁特东区是基督教和长枪党的地盘。

  尽管腓尼基政府最初为PLO划定了活动区域,但由于担心重演哈希姆王国的悲剧,执政的马龙派严格限制其行动,禁止他们越界或公开进行武装训练。

  可PLO就像一团野火,他们要的不是一块容身之地,而是彻底解放阿拉法特。

  而这在长枪党看来,简直就是不知好歹,尤其是对方竟敢全副武装、明目张胆地闯入基督教社区。

  托尼喝了酒,大步走上前,朝民兵问道:“怎么回事?”

  民兵敬了个礼:“长官,这些阿拉法特的人想硬闯检查站,他们还带着武器!”

  托尼望向吉普车试图冲卡的方向,那里正是贝鲁特东部最大基督教堂。

  而在教堂的门外,一个基督家庭正在那里举行洗礼仪式。

  托尼本就压着火,此刻更是面色一沉,他对着解放组织游击队的人喝道:“立刻离开这里!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我们只是路过,”为首的游击队成员反驳道,语气强硬,“我们有行动的自由!”

  “自由?”托尼冷笑,“你们的自由就是带着枪闯进我们的教堂附近?”

  “我们不接受这种不公正的待遇,”游击队员嗤笑:“想要欺负我们,最好掂量掂量后果。”

  这番话配合上游击队员手里挥舞的突击步枪,让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紧绷起来。

  托尼只感觉胸膛中有怒火翻涌,这里是他们的城市,他们的国家,如今却被这些外来臭虫玷污。

  他眸光渐冷:“我最后说一次,掉头离开。”

  “你试试看,”那游击队员啐道:“(异教徒)。”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托尼,这还是在教堂门口,而且他还是一名虔诚的信徒。

  借着酒劲和怒火,他拔出腰间手枪,直接扣动了扳机。

  随着枪声炸响,街上瞬间陷入了一场混战,行人们一边大叫一边抱头躲避。

  PLO队员试图倒车撤离,一枚流弹却意外击毙了司机。剩余的人弃车而逃。

  托尼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朝地面上吐了一口痰:“现在到底谁才是异教徒?!”

  “长官.”民兵走上前,目光中有些担心。

  “唉,好啦,我知道了。”托尼耸了耸肩:“我先开的枪,我会负责写报告的!”

  片刻后闻声赶来的巡查队将托尼带走审查了,但他本人并没有太当回事,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次驱逐外来挑衅者。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枪将会给腓尼基带来怎样的灾难。

  仅仅一个小时后。

  两辆PLO的武装步兵车再次出现在同一街区,它们缓缓逼近那座教堂。

  而巧合的是,长枪党的领袖,皮埃尔此时正带着自己的孙子,在教堂内参加家族的洗礼仪式。

  当全副武装的步兵车出现的时候,街面上所有人都是懵住的状态,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毫无征兆地,步兵车上的机枪骤然喷出火舌!

  教堂内,神父正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在婴儿的额头上,口中念诵:“我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给你授洗。”

  “我信。”皮埃尔和与自己的儿子一家,围在圣洗池旁回答着神父的提问。

  下一秒,子弹暴雨般倾泻而来,教堂玻璃应声碎裂,门口三名保镖瞬间倒地。

  皮埃尔立刻趴在地上,弹幕从头顶呼啸而过。

  这时他听见了孙子的哭声。

  他勉强抬起头,看见神父的喉咙被打穿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洗礼池。

  他的儿子立刻跑上去,想要将孩子从池子里捞出来,可接着一发子弹从后面击中了他。

  像是被一柄重锤砸中,皮埃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一个趔趄,向前栽倒过去。

  “不——!”

  皮埃尔刚准备起身,一发流弹就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出一道血槽。

  孙子的哭声,渐渐微弱,直至彻底消失。

  皮埃尔的脑海只剩一片嗡鸣,孙子的泣声与儿子倒下的画面疯狂撕扯他的神经,冰冷的恐惧与滚烫的狂怒瞬间将他吞噬。

  直到几名随从冒着横飞的弹雨,奋力将他从血泊与碎玻璃中拖起,强行架向教堂侧面的安全出口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挣扎中,他只瞥见一片猩红浸染圣池,神父的尸体倒卧一旁。

  那两辆武装车辆在造成巨大破坏后,也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街的狼藉与哭喊。

  回到长枪党位于东区的基地时,皮埃尔的白色礼服肩上已被鲜血浸透,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医生想要给他处理伤口,但是被皮埃尔以近乎粗鲁的方式推开了。

  很快,基地内聚集了所有能赶来的民兵指挥官和骨干。

  此时的托尼已经被释放,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看到皮埃尔肩头的血和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皮埃尔站到众人面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开口道:“就在刚才,阿拉法特解放组织袭击了教堂,他们枪杀了神父,和几个无辜的腓尼基人。

  不幸的是,那几个无辜的腓尼基人里,有我的儿子,和我的孙子。”

  闻听此言,在场的所有民兵指挥官,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去我们太宽容了。我们给予土地,供给食物,赐予生存之权。但他们贪婪无尽,如今竟要夺走我们的一切,玷污我们的圣所,灭绝我们的未来。”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可眼中疯狂愈盛。

  “所以从今天起,我们收回我们曾经的善良。”

  他的声音开始拔高,最后像烈火一样,点燃了在场每名士官的内心:

  “这不再是冲突,而是战争,是屠杀。我们不在期望与PLO妥协和谈判,从今以后只有一种答案——

  以上帝之名,我要让每一个阿拉法特人、每一个与我们为敌的穆斯林,后悔踏足这片土地!”

第143章 动荡十月(二)

  当陆凛得知贝鲁特所发生的一切时,已经过去了数天的时间。

  因为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PLO与腓尼基马龙派之间又一次司空见惯的摩擦,可谁都没有料到,这次的冲突竟会急剧升级,战火迅速蔓延并席卷整个贝鲁特。

  “腓尼基的内战这么快就要来了吗?”

  陆凛放下手中的情报文件,心中暗道。

  贝鲁特在中东素有“小巴黎”的美誉,它本该是地中海畔最明亮的珍珠,人民富足、风景如画,街道上洋溢着咖啡与茉莉的香气。

  可这一切,就将被一场持续十五年的残酷内战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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