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远哥?”
“你今晚去江边上,把我们的大卡车开回来,明早我们就出发去九江。”
“老田头不能离开这里,我们就五个人,去个九江,哪里需要坐大卡车啊,呵呵。”
“去时不用,回来时就有用了。”
“姓李的,你说得太对了!”
决定给了,也舍得给了,可一想到人家载着满满一卡车精华离开的画面,这心脏处的生死门缝,还是会忍不住抽搐。
李追远对润生道:“润生哥,你帮我准备一桌。”
紧接着,李追远又对赵毅道:“你先别走。”
赵毅:“嗐,别这么客气,我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
李追远:“不是留你吃饭,是留你磕头。”
李追远让润生准备的不是席面,而是一张供桌。
供桌摆在了被太爷贴满漫天神佛的隔间里。
李追远拿出一个空白牌位,递给赵毅:“写血书。”
赵毅明白了少年的意思,指尖划破手指,在牌位上写下“先祖赵无恙”。
将牌位摆在供桌上后,赵毅后退两步,跪下来,向先祖行礼。
九江赵,是赵无恙留下的后人与传承。
李追远曾得赵无恙赠铜钱剑,此行又怀揣恶意,当问卦一番,不求结果,只圆礼节。
在赵毅磕头时,李追远站在旁边拿着一个竹筒,里头放着铜钱,一边摇晃一边在口中默念:
“为此行占卜。”
供桌上,赵无恙的牌位晃动了几下。
东屋,那一排供桌上,也有不少牌位在同时晃动。
正在坝子上打牌的柳玉梅,先看了看自己东屋,又看了看西侧隔间方向。
刘金霞:“柳家姐姐,该你出了。”
柳玉梅:“碰了。”
隔间内。
少年手中太爷用铁丝箍起来的竹筒,裂开了,里面的铜钱掉落在了地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低头看去。
随即,赵毅正回身子,面露凝重,对着先祖牌位长拜下去。
李追远也走上前,拿出三根轻香点燃,执晚辈礼,三拜之后,将香恭敬地插入炉中。
卦象:
【此行当去,大吉!】
第307章
这,就是龙王的格局。
赵毅的改变,源自于先祖笔记,再结合自身走江经历的思考感悟以及柳老太太的点拨,让他得以越来越了解自己先祖的心境。
在外人眼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无异于赵氏史上最大叛逆。
但在赵毅看来,如若先祖赵无恙复活,那么第一个对九江赵出手的,就是先祖本人,都轮不到他赵毅。
李追远弯下腰,将地上的铜钱一一捡起。
赵毅双膝离开蒲团,站起身,神情从原本的凝重肃穆,变成深深的不解与疑惑。
卦象大吉。
但实际上,甭管卦象具体指向的是什么,都不会影响此行要去的结果。
李追远擅长占卜,可越是了解熟悉这个的人,就越不会迷信这个。
搞这场占卜,只是为了全一下礼数。
压根就没想过,赵无恙真的会“显灵”。
然而,本来只是简单走一下的形式,现在却出了问题。
牌位,刚刚动了。
李追远和赵毅都感受到了,这绝不是附近施工或地震导致的,因为供桌旁边,还摆着南通捞尸李的身份灵牌,可它们,却毫无动静。
赵毅开口道:“我记得在三根香时,你说过,自那之后,我将无法再感应到先祖之灵。”
李追远点了点头:“嗯,你确实不应该感应到的。”
三根香时,赵毅受生死簿诅咒,为了救他,李追远以赵无恙所赐铜钱剑为媒介,运转自己所掌握的赵氏本诀,再以风水之术模拟出赵无恙之气息,这才将本该被咒死的赵毅,从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铜钱剑化作粉末,一同化去的,还有赵毅身上本该存在的“先祖保佑”。
因此,理论上来说,赵毅现在就算对着先祖牌位把脑袋磕出血,甚至把脑浆都砸出来,都不会引动出丝毫先祖回应。
但刚刚,有回应了。
赵毅:“有没有可能,那回应不是给我的,而是给你的?”
李追远:“不是。”
赵毅:“你能确定?”
李追远:“确定。”
赵毅:“那事情,就奇怪了。”
李追远摊开右手,血线扩散而出。
赵毅看不见血线,却能察觉到有东西被释放了出来,同时,眼前的少年,眼眸里多出了一抹让他无法看透的深邃。
血线缠绕到了写着“先祖赵无恙”的牌位上,以此为第一个节点,继续延伸,落在了供桌后,似是出现了一双脚印。
其实,“红线”是李追远自身理解的具象化,那双脚印亦是如此。
无形的灵,不可能具备正常人的动作,但却能说明,赵无恙的灵,抚过这里。
灵不是鬼,它表述的是一种状态,哪怕称呼中都有“灵”这个字,亦有天壤之别。
传统的走阴,就是将现实里不存在的东西变为“可见”,李追远的红线则更高一级,将不可描述,重新落痕。
红线继续向前延伸,在地上不断演化出脚印。
李追远顺着脚印往前走,赵毅跟在后面。
二人走出小隔间,来到外面。
脚印继续前进。
坝子上,四位老太太正在打牌。
王莲这一把轮空,她正在给桌上其她人剥着花生。
其命轮扭曲断续,意味着她一生艰苦不易,不过轮已成型,超过不少普通人,说明她如果能坚持走下去,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虽然这甘,不是由她来尝,但她心中之执念,该得如愿。
花婆婆命轮不成型,散而疏,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命薄福浅,不过有一层淡淡的柔光将其圈边,为其托底。
刘金霞,就主打一个硬。
这一点,李追远当初就见识过了。
至于柳玉梅……李追远在跟着红线走时,故意略过了这位老太太。
剥着花生的王莲,好奇地看着从她们牌桌前走过去的李追远和赵毅。
大的跟在小的后面,亦步亦趋,小的手掌伸在前,像是在玩模仿盲人走路的游戏。
刘金霞和花婆婆也瞧见了,二人正准备开口调侃,却被柳玉梅一声“胡了”直接吸引走所有注意力。
主要是柳玉梅打牌,基本都是输钱,胡牌次数都很少,这次大胡,着实让牌友们吃惊。
柳玉梅笑呵呵地伸手从王莲那里抓了一把剥好的花生,吹去上面的皮衣,往嘴里放了几颗,笑道:
“今天这手气不错,像是有好事登门的样子。”
李追远和赵毅,穿过整个坝子,走入了东屋。
脚印,在东屋摆满牌位的供桌前停下。
一根单薄的红线,自上而下,一一串过,没有遗漏。
像是有人曾站在这里,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所有牌位。
但有几个靠在一起的牌位,上面的红线缠绕得密密麻麻,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是看了看,甚至可能还伸手触碰过。
当然,这些动作并不存在,都是李追远的脑补。
秦柳两家的牌位,一开始是按照左右两侧来排位,上下顺序则以辈分各自来论。
后来阿璃开始拿祖宗牌位刨木花卷儿后,牌位不断流出补货,导致这边供桌上也懒得把两家区分开来摆放了,变成从头到尾,不管是秦家的还是柳家的,都按照年代来排。
一定程度上,这也算是促成了历史上秦柳两家的大和解与大融合。
两家历史上,为了竞争龙王,彼此都有血海深仇,几乎每一位秦家龙王都杀过柳家的人,每一位柳家龙王手上都沾染过秦家人的血。
这些恩恩怨怨,最终都在彼此共同后代小孙女的木花卷儿里,飘飞远去。
赵毅:“那几位,按照年代推算,和我先祖,很近。”
李追远:“嗯。”
站在牌位前,往前看,是自己曾听闻过的前代龙王故事,往后看,是自己以后的龙王风流。
这期间,可能还夹杂着某种感慨以及意气风发。
出身草莽的自己,亦能在龙王门庭的手中,强势占据、书写出属于自己的时代。
可惜,秦柳两家先人的灵都不在了,要不然,这种互动感会更为强烈,不会只是单方面的触动。
走出东屋,再入阳光下。
赵毅伸手遮蔽住自己额头,面露苦色,他反感的,可不仅仅是这阳光。
“姓李的,事儿,好像有些闹大了。”
“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赵家自先祖之后,没再出龙王,甚至没有在江面上再出可争龙王之资的赵家人,就实属活该了。”
李追远低头,看向赵毅给自己的那本厚厚的《赵家灭门指南》。
“赵家,可能比你这位赵家大少爷所知道的,还要脏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