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习武之人的顿悟,别打扰他,你来开船吧。”
“哦,好的,小远哥。”
阴萌轻轻将林书友推开,林书友闭着眼,像是梦游一样走到旁边盘膝坐下。
看着他这个样子,阴萌撇了撇嘴,心道:开个船你都能开出顿悟,合着全团队上下,就属自己最笨呗?
唉。
阴萌觉得润生说得对,自己的脑子就算被毒坏了,好像也没啥影响。
等快开出这片穹顶海域时,李追远放下书,站起身,对着停在身后的那道龙形虚影行了一记同辈拜礼。
阴萌:“小远哥,它刚刚为什么会跟着我们?”
李追远:“这是风水气象,在为功德加身者送行。”
接下来,就是普通的返程了,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那就是有一个套着救生圈漂浮在海面上的老头被救上了船。
老头林书友还认识,就是来时载着自己等人登岛的那位,收了自己几倍的船费还骗了自己一笔返程订金。
老头的渔船被浪打翻了,在海上飘浮了很久,意识虽然还清醒,但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不过,因救助及时,没生命危险。
登岸后,李追远让林书友把老头先送回家去。
林书友回来时,坐着一辆卡车。
老头到了出海归期却一直不见回来,加之前天海上又起了一次风浪,家里人担心得紧却又大海茫茫无处寻找。
林书友把老头背回家,老头那个跑运输的小儿子在得知他们要回南通后,就主动揽下了送他们返程的活儿。
老头在船费上狠狠赚了阿友一笔,但现在计算起来,他家还得倒贴更多的油费。
对这种情况,李追远已经见怪不怪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很多时候并不太灵验,但有功德者是个例外,外加自己等人是被天道着重关注的,连菩萨都得有所忌惮。
天道既然看见了,那就顺手料理一下因果。
老头儿子让众人叫他勇子,和他爹不同,他为人很爽朗热情,加之这年头,能有一个自己的卡车开,在村里都属于豪富一级。
中途经过一个民办服务站时,明明才吃过午饭,但热情的勇子还是主动招呼背自己老爹回家的林书友去里头开着的一家饭店,饭店牌子上写着:姐妹饭店。
因童子正在自己体内改造身体的原因,林书友不仅食量大增,消化得也快,也就开心地跟着下去加餐了。
不一会儿,童子就急匆匆地跑回来。
勇子有些尴尬地跟着一起回来,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车子重新发动上路时,阴萌好奇地问林书友:“怎么又不吃饭了?”
林书友很是为难地解释道:“唉,那不是正经吃饭的地方。”
一楼是餐厅,可以吃饭,但一楼那一排凳子上,坐着不少浓妆艳抹的女人,点菜时,她们就故意往你身上贴和摸,让你选她。
等你吃好上面的饭后,就可以跟着她去二楼吃下面的饭。
当下,大车司机有钱,也舍得花钱,因此也就诞生了为他们服务的上下游产业。
阴萌听懂了意思,就故意装作过来人样子问道:“那你吃啊,有什么了不得的,就当照顾人生意了,这俩反正昏迷着,小远哥又不可能去,你去呗。”
林书友:“这怎么行,这怎么可以……”
阴萌:“咋了,你要为谁守身如玉啊?”
林书友:“我没有,怎么会,你不要乱讲!”
阴萌:“还是说,起乩白鹤童子的,都得保持童子之身?”
林书友干脆侧过身,“嘎吱嘎吱”地啃起了压缩饼干。
卡车驶入南通,回村时,李追远特意让勇子从另外一条村道进去,他打算把润生和谭文彬先安置在大胡子那里,不让太爷看见,省得担心。
熊善和梨花都不在家,坝子上只有萧莺莺坐在那里做着纸扎,笨笨躺在她怀里,应该是饿了,小脑袋本能地拱着砸砸。
远远看去,这幅《死倒育子图》,还真挺温馨。
察觉到外头的动静,萧莺莺马上起身抱着孩子走过来帮忙安置伤员。
谭文彬好处理,送到二楼卧室里躺着就行了,润生的话,就得先在桃林里挖个坑。
林书友拿着黄河铲去挖了,还没挖几下,一阵阴风袭来,卷起一片桃花,砸在林书友身上,竟有些生疼。
哪怕现在已是白鹤真君,但无论是林书友还是白鹤童子,都不敢跟这位造次,阿友只能丢下铲子,抱着脑袋灰头土脸地跑回来。
显然,桃林下那位不喜欢这种不打招呼的冒犯。
最起码,得先设个祭坛烧个纸,征询一下它的意见,再请一请,求一求,它再考虑是否答应。
李追远刚安顿好楼上的谭文彬下来,来到坝子上,看见了前方桃林里的情况。
该怎么哄这位桃花仙,李追远早就积累了丰富经验。
当下,少年直接开口说道:
“别闹了,清安。”
刹那间,整片桃林陷入了死寂。
下一刻,
狂风骤起,桃花漫天!
第237章
桃林深处,一双眼缓缓睁开,其目光透过狂风与花瓣,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在它眼里,少年的身影与另一道身影正在缓缓重叠。
他们俩,本就极像。
刚刚的那声招呼以及语气,更是让它产生了恍惚,仿佛瞬间回溯到了当年。
这么多载的自我镇压,它早已模糊了自我认知,反而对那位的记忆,愈发清晰。
很快,
风熄了,花眠了。
先前的急骤与此刻的安静,都是它内心情绪的反应。
李追远扭头看了一眼坝子下站着的林书友,示意他可以继续太岁头上动土了。
林书友没犹豫,马上折跑回桃林,捡起黄河铲,继续开挖。
这次,没风来吹也没花砸。
才挖了一会儿,林书友就听到林子深处传来了琴声,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阿友压制住自己的感知,丝毫没有走阴去欣赏的冲动,只是一门心思地挖坑埋润生。
少年走到他身边。
“阿友,你把坑挖大一点。”
林书友马上点头道:“放心吧小远哥,我晓得润生体格大,保证把他埋得舒服。”
李追远继续向里走去,将润生埋在这里只是第一步,想要润生的疗伤效果更好,还得那位愿意主动帮忙。
现实里的利益,对于一个一心等死的人来说,毫无意义。
因此,自己能给的,只有情绪价值。
行至最深处,李追远站定,开启走阴。
琴声瞬间变得清晰,一位翩跹公子坐在桃树下,纵情抚琴,婉约中透着豪放,不羁中流淌风流,正应着那句: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那时的魏正道,并未将它当作真正的朋友,但那时的它能常伴在魏正道左右,亦是一种了不得的肯定。
要知道,即使是后续建立真君体系的孙柏深,魏正道与其交流也只是看在佛皮纸的厚度,厚度用完,即刻离开,片刻不愿多待。
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最后落得这般下场结局,确实让人唏嘘。
现在,它之所以弹琴,是因为自己的那一声问候和喊出了它的字,让它刹那间清晰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
它正沉浸于,这注定短暂的回味。
李追远把身子斜靠在一侧桃树上。
少年一边听着琴一边在思考,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来让对方收获最大的情绪价值。
它既选择这段回忆重温,那在它眼里的魏正道,必然是病还没治好……甚至是还未打算治病,完全是纯演的时期。
这个简单,李追远能很容易地代入和模仿,毕竟自己也是老戏骨了,又在孙柏深记忆画面里看见过魏正道与它相处时的画风,自然就能模拟出魏正道那时的表演风格。
就这样,它背对着少年坐在那里,演奏了一整曲。
期间,它未和少年有任何交流,李追远根据进度,默默在心底调整着对话回应策略。
这算不上欺骗,因为没人能骗得了它,这是它的需要,少年和它,是各取所需。
终于,曲毕。
余音袅袅间,它将双手置于琴弦上,问道:
“此曲如何?”
“呵,一般。”
它笑了,随即仰头,任那落英覆脸。
那边,刚把重伤昏迷中的润生背过来的林书友,发现自己挖好的坑里,底部与四壁,全都被桃花覆盖。
当他将润生放进去时,桃花垫竟泛起了阵阵涟漪。
“嘶……”
林书友收回了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像是被火烫灼过的泛红。
这是煞气,极为浓郁的煞气,超脱于普通死倒所能凝聚的怨念。
明明旁边的几棵桃树已经被薅光成了枯枝,可依旧有桃花不断飘飞而来,落入坑中。
此时的润生,像是被泡在了水里,水位渐渐上升,将其完全淹没。
结束走阴的李追远走了出来,看向坑里的润生。
林书友:“小远哥,还用填土么?”
李追远:“不用,就这样泡着挺好。”
桃林自成结界,也不用担心被人误入发现。
少年现在很忙,回家后第一时间不是去看太爷和阿璃,而是得把自己伙伴们的伤势进行调理,确认恢复方向。
现在,润生这里算是搞定了,煞气浓郁到滴出水在过去只是夸张的修辞,现在是现实白描。
那位做得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好太多。
李追远刚与林书友一起走出桃林,身后桃林内,传来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