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脑海中飞旋,吴宸感到一股久违的燥热。
他轻轻推开窗户,夜色沉静,月光皎洁。
他仿佛看到——
月光下,杜丽娘轻踏花影,衣袂翩跹,一步一转,皆是千年传承的韵律。
镜头缓缓推进,她的眼神变了,现实与梦境交错,身体与精神的极限推演,在光影之间模糊,似真似幻。
这一刻,他知道了。
他手上的剧本,不再是单一的《黑天鹅》。
它裂变出了两个方向。
一个是仍然基于芭蕾舞的惊悚片,《黑天鹅》。
另一个,则是以昆曲为核心的《黑牡丹》。
这个念头一旦成型,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
吴宸按捺不住,打开文档,在《黑天鹅》的剧本下方,新建了一行标题——《黑牡丹》。
故事的框架依旧,讲述的是一名昆曲演员,在追求极致表演的过程中,逐渐陷入梦境与现实交错的幻觉之中,最终迷失自我。
昆曲里,杜丽娘为情而死,又为情而生。
这极致的情感冲突,这沉醉与癫狂,这现实与幻境的交错——
它天生就是一部电影。
吴宸屏住呼吸,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这一写,便写到了晨光熹微。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长舒一口气。
这些灵感,终于落在了纸上。
天蒙蒙亮,雪停了,宿舍里暖气片还嗡嗡响着。
吴宸揉了揉熬红的眼,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壶里还有点温水,他倒在手里搓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冰得他一激灵。
他抓起外套和《黑天鹅》剧本,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像卸了什么包袱,门吱呀一关,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脆。
片刻后,朴松日几人陆续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爬下床。
向灼瞅了眼吴宸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压根没动过,他愣了愣:“宸哥昨晚睡了没?”
褚天舒打着哈欠,走过来一看:“这被子跟昨晚一样,怕是没上床吧?”
朴松日挠了挠头,慢悠悠道:“昨晚我起来方便,半夜三点多,宸哥还在挑灯夜战,估计是没睡。”
三人随即对视一眼,眼底闪过点震撼。
向灼咕噜的喝了口水:
“咱们也得努力啊,宸哥比我们优秀这么多,还这么拼命。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哪怕未来我不想当影视摄影师,我就回江浙,开个大影楼!”
说罢,向灼搂着褚天舒,笑着问道:“天舒,你呢?”
“不对,你是山东的,问了跟白问一样。”向灼一拍脑门,自嘲道。
褚天舒笑了笑,有点迷茫:“其实我也不知道,未来可能想去央视吧!”
“靠,你们怎么不问我啊?”朴松日急了,胖嘟嘟的小手指向自己,脸涨得有点红。
“得了吧,你那天赋,不当影视摄影可惜了,你就跟着宸哥好好干,说不定哪天混个全球顶级摄影回来。”
被向灼这么一说,朴松日止不住的嘿嘿狂笑,眼眸里已经开始畅想起来了。
清晨的北电校园,雪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空气冷得吸一口都刺鼻。
几棵老槐树枝丫上挂着雪粒,风一吹,扑簌簌往下掉,像撒了把碎银。
吴宸裹着大衣,呼出的白气在冷风里散开,手里攥着《黑天鹅》剧本,鞋底踩得雪吱吱作响,脚步匆匆,地进了摄影系大楼,直奔穆德远办公室。
室内开了灯,他敲了两下喊了一句后,才轻轻推门进去。
屋里暖气足,咖啡香混着墨香飘在空气里。
穆德远正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个搪瓷杯,杯里咖啡冒着热气,他慢悠悠抿了口,像是醒神的老习惯。
听到吴宸的声音,他才转头,愣了愣:“这么早?”
“来上课?你没事就不用来上课了,忙活你自己该忙活的事吧。”
穆德远笑着坐了下来。
吴宸笑笑摇头:“不是,老师,我有事找您。”
“嗯?”穆德远闪过一丝诧异。
吴宸拿出《黑天鹅》未完善的剧本,“老师,您看看这份剧本如何?”
穆德远看着封面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黑天鹅》,一时间脱口而出:“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
“老师,好眼光!”
吴宸惊叹了一声,这些导演的直觉可真准啊。
不得不说,吴宸的赞叹挠到了穆德远的痒痒处,一时间嘴角压不下的弧度,“做咱这一行的,就得有艺术直觉。
我看你这名字前头还带个‘黑’字,怕是和你前两部作品一脉相承吧,看来和惊悚脱不开关系。”
说罢,便拿起剧本仔细阅读起来,刚翻开第一页,扫了两眼,“还没写完吧?”
吴宸点头:“嗯,写了七成,细节还没填到位,但故事能看全。”
穆德远微微颔首,眯着眼一页页翻开,越看眉头越紧,神情便不由得变了。
他的手指紧了紧,指腹摩挲过纸页,眼底透出一抹惊讶,继而是震撼。
剧本里,那个年轻的芭蕾舞者——
她执着、敏感,渴望成为完美的“白天鹅”,却在无形的压力和竞争中,被迫接近自己内心的“黑天鹅”。
她在极限训练中迷失了现实与幻觉的界限,每一个踮脚、旋转,仿佛都是通向癫狂的台阶。
穆德远脑海里浮现出画面——
剧场灯光幽幽,镜前的舞者单薄得像一片羽毛。
她站在长长的排练厅里,墙面上的镜子无穷无尽地映照着自己,而那些倒影在夜色中似乎活了过来,彼此交错,彼此取代。
而她的身影,最终模糊在镜面中,成为一个陌生又可怕的存在。
这种惊悚,不是外在的鬼魅,而是来源于自身,是人性的崩溃,是艺术追求的极致所带来的疯狂。
穆德远的手微微发紧,他的思绪不禁回溯。
从《黑暗面》到《活埋》,再到如今的《黑天鹅》,吴宸的作品仿佛在经历某种“进化”。
《黑暗面》是窥探人性,是秘密的禁锢;
《活埋》是生存的挣扎,是极限的恐惧;
而如今的《黑天鹅》——是对自我意识的颠覆,是艺术与疯狂的交锋。
从外在的封闭空间,到内心的幽闭恐惧。
从物理上的生死存亡,到心理上的毁灭与新生。
吴宸的作品风格开始愈发成熟,构思愈发深邃。
如果说《黑暗面》是皮,《活埋》是骨,那么这《黑天鹅》却是在戳魂啊。
穆德远缓缓阖上剧本,目光复杂地看向吴宸,语气里透着一丝感慨:“你是打算找一位芭蕾舞戏剧大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吴宸却缓缓摇头。
“老师,我想找一位昆曲大师。”
此话一出,穆德远愣住了
第88章 构思,一个教你儒 一个教你柔
穆德远此时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吴宸这一转折,让他没缓过来,不由的晃了晃:
“你再说一遍!”
吴宸低笑:“老师,我想找一位昆曲大师。”
“昆曲?为什么?”
穆德远不解。
吴宸点头,眼神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写《黑天鹅》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张艺某师兄《十面埋伏》冲奥失败。
我昨晚就在想,《十面埋伏》真的就少了那点人文关怀嘛,还是说哪怕加上去其实也无济于事。
我想了很久,想到了李按的《卧虎藏龙》。
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虽然我不知道它是否正确,但是我认为功夫、美学、武侠,这些元素似乎已经被好莱坞消费殆尽。
哪怕张艺某师兄的电影,即便再精美,依旧难以打破这些刻板印象。
这是禁锢,也是枷锁。
为什么我们非得按他们的路子走?”
说到此处,吴宸眼眸里光芒难掩,“所以我想用昆曲的美学,来呈现这部电影。
中国上下五千年文化,戏曲从来不比芭蕾舞差。
想起小时候,村里戏台上的昆曲,粤曲,水袖一甩,锣鼓一响,满场喝彩。
那是骨子里的东西,婉转得像山间的溪流,细腻得能勾人魂,又比芭蕾少了什么?”
穆德远心头一震,内心翻涌。
他端着搪瓷杯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从惊讶转为深思,像被吴宸的话砸出了一道裂缝。
“昆曲.”
穆德远喃喃重复,仿佛要将这个词咀嚼出不同的意味。
不得不说,昆曲本身的悲剧气质,天然和《黑天鹅》的主题完美契合。
片刻的沉默后,穆德远缓缓说道:“你选了哪部昆曲塞进这个框架内?”
“《牡丹亭》!”
吴宸笑了笑,语气平静,眼眸中却带着一抹坚毅的光:
“老师,我一直觉得,艺术最重要的是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