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握手告别,工作人员引领他准备入场。
钱进看着陆凯跟随采访团队走向下一个目标,心中很有些老怀大慰。
当年学习室里那个埋头苦读的青年,如今已成长为国家级媒体的记者。
这本身就是知识改变命运的最好注脚,也是对他当年创办学习室初衷的最大肯定。
采访结束后,1980年的救灾工作表彰大会就隆重开幕了。
钱进坐在前排,然后主持人口中喊出了他的名字:
“钱进同志作为海滨市抗旱工作指挥部的负责人之一,在抗旱保苗、组织生产自救、抗击旱灾、保障民生等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他带领的队伍,是新时代工人阶级无私奉献、勇于担当的杰出代表……”
主持人的介绍词铿锵有力。
大会结束后,代表们还要参加分组讨论和经验交流会。
钱进这边更是热饽饽,知道他的人真不少,还有邻省的讨论组直接过来找他,请他抽空过去一起交流经验。
这种事没法拒绝,钱进满口答应下来。
结果他们讨论组刚互相交流了几句,一位大会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找到他:
“钱进同志,你们海滨市府打来的紧急电话,打到会务组了!”
钱进心头猛地一跳!
市府打来的紧急电话?
不是吧,自己刚离开市里,结果工地出事了?
他立刻跟着工作人员跑到会务组的办公室,抓起那部老式摇把电话的听筒。
“喂?我是钱进!”
“钱主任,我是林秘书。”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稳稳地声音。
是第一秘书打来的电话。
“您大哥找我务必给您打个电话,说您夫人进医院了,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她要生了!”
魏清欢要生了!
钱进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预产期确实就在这几天,但并不精准,而这场表彰大会一共安排了两天时间的议程。
他本打算提前一天来,然后第二天晚上订票回程,到时候应该不会耽误事。
结果没想到,这孩子还挺会赶巧,这么急着要出来!
钱进感谢了林大秘打来的电话,然后立马准备回程。
反正最重要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领完奖了,该拜拜了。
r他立刻找到大会负责人,简单说明了家中紧急情况,请求提前离会。
负责人还挺通情达理,找他确认自愿放弃下午和明天的活动后,立刻安排车辆送他去火车站,并帮他协调最快一班回海滨市的火车。
一路风驰电掣。
21型火车轮轨撞击的“哐当”声,一路在钱进听来却感觉太缓慢了。
他靠在硬座车厢冰冷的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华北平原,心中有些焦虑。
主要是他对这年代的妇产科水平不怎么有信心。
很担心魏清欢出事。
火车跑了13个小时。
旅程相当漫长。
下午上车,火车终于在第二天半夜抵达海滨市。
钱进第一个冲出站台,跳上早已等候在站外的一辆服务站吉普车,直奔市第一人民医院。
车是林大秘安排的,不得不说,大领导的秘书们很有几把刷子。
同时钱进也在琢磨,自己的劳动突击总队,是时候该有一辆汽车了。
实际上他想要汽车还真不难,华青帮大佬宋吉祥从去年开始就给他打电话,要送他一台凯迪拉克。
钱进一直拒绝。
他的工作性质太特殊,不好收海外礼品,尤其是凯迪拉克这种豪华车礼品。
另外现在不管是别人送的还是买的,进口车关税很高,凯迪拉克这种豪华车的关税尤其高。
在他一路畅想中,车子进入了人民医院。
妇产科病房外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大半夜的,房间内外人还不少。
看见钱进到来,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上来了。
钱进一眼就看到了钱程、马红霞两口子,钱烈两口子,陈寿江、魏雄图等人:
“怎么都在这里?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
“等你呢。”钱程和钱烈俩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
陈寿江往泰山路方向指了指:“你二姐在家里看着孩子,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清欢呢?孩子呢?”钱进感觉不大对劲,“你们干啥都在这里等我?出事了?”
他路上有点上火了,声音嘶哑,最后这话问的不清晰。
马红霞又是西北人的腔调,于是听岔了,连连点头:“对,没错,出生了、出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
钱进险些被她的动作和前半截话吓得魂飞魄散,等听完了才知道两个聊劈叉了。
“清欢怎么样?”他最关心的是妻子。
“清欢累坏了,开宫口加上生孩子,足足耗费了十多个钟头,大夫都想给她切肚子了……”马红霞积极的说。
钱程不耐的一挥手:“别瞎说,什么切肚子,那叫剖腹产!”
马红霞担心的说:“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是个动刀子、动手术……”
钱进没心思听下去,开门往里走。
“小魏老师刚睡着。”赵晓红轻声说,“是顺产的,就是孩子个头大,八斤八两呢。”
“这可把她折腾得不轻,不过医生说没事,让她好好休息。”
钱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才想起孩子:“孩子呢?在哪儿?我看看!在里面吧?”
钱程说道:“对,在里面呢,护士刚抱出来喂了点奶粉。小魏老师没下奶,你娃刚才饿的嗷嗷叫——走吧,现在进去看看你儿子!”
钱进迫不及待地跟着马红霞走进病房。
这是一间六人间的普通病房,结果就安排了魏清欢一个人……
这只能说是权力的力量了。
钱进心疼魏清欢,却不是喜欢搞特权阶级的人。
他对马红霞说:“你出去跟护士说一声,该安排产妇就安排,这是干啥呢?”
马红霞唯唯诺诺的说:“你大哥问过了,护士说有还有空床呢,所以这个病房就单独安排给咱了。”
听到这话,钱进就不再坚持。
他没有道德洁癖,他只是有道德。
为了清净,魏清欢睡在最里面靠窗的床位。
她脸色苍白,眉头微蹙,沉沉地睡着,显然累极了。
旁边的小床上是一个小小的襁褓。
钱进为了给孩子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特意调整露出个特别和煦的笑容。
然后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凑到小床边,怀着初为人父的激动和好奇,探头看去——
这一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只见襁褓里的小东西长了个肥嘟嘟的大脸盘子,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他脑袋还尖尖的,有点三角状,眼睛紧紧闭着,只露出两条细细的缝。
马红霞给他戴了帽子,看不见有头发。
偏偏这帽子样式还是老头的毛线帽,这家伙钱进一眼看去真想问是不是抱错孩子了。
这小鼻子塌塌的,小嘴巴瘪瘪的。
钱进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小声嘀咕出来:“这这怎么这么丑?”
他看看病床上妩媚逼人的妻子,又摸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脸,怎么也想不通,他俩的孩子怎么会长这样?
一声长叹!
魏清欢顿时翻了个身。
钱进怕吵醒她,赶紧出门去。
看着他表情,赵晓红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捂住嘴。
她知道钱进是为什么露出这表情。
钱程也猜到了,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很快调整了表情轻轻拍了一下钱进的胳膊:“咋了?怎么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还想一胎双响炮,给你生个双胞胎龙凤胎什么的?”
钱进摆手:“我没有这个心思,再说是几个孩子不是一早B超都看到了吗?”
“我就是纳闷了,孩子没抱错吧?你们当时盯紧了吗?”
别说他事B,21世纪自媒体发达之后,他可是知道了不少八十年代抱错孩子的事。
钱程哂笑:“你小子,都是能领导几千人上万人队伍的大人物了,怎么说话还跟小孩似的?”
“孩子准没错,出生后就没离开你媳妇的眼睛,他是在你媳妇怀里被一起推出来的。”钱烈说道。
“当时院长、副院长都过来了,一位女领导还进去陪产来着,肯定没问题。”赵晓红解释。
钱进说道:“那我儿子他能这么丑?”
他忍不住比划了一下:“你们看到了没有啊?他、他脑袋怎么这样?脑袋怎么尖尖的?”
“产道挤压的,婴儿头骨可软了。”旁边的护士解释说。
她值夜班,听到有人说话想过来警告家属安静,结果一看是海滨市新晋权贵来了,没敢开口。
马红霞也笑道:“你瞎说什么呢,刚生出来的孩子都这样,都跟红皮猴子似的!我家那仨出生那会儿,比这还丑呢,皱得跟个核桃似的!”
大哥钱程哈哈大笑:“就是,老四你急啥?过几天长开了,保管是个俊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