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270节

  两人干劲很足。

  虽然人民流动食堂已经有了鱼丸这款荤菜,可海鲜跟肉食还是不能比。

  卤猪头肉、卤猪下水和卤猪蹄的出现,让人民流动食堂在供应菜式上有了能拿出手、说出口的硬货。

  当天钱进特意提前下班。

  暮色刚染红泰山路,他就已经骑车来到仓库。

  魏雄图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说:“哎,你最近别这么忙了,我感觉你现在精力很差、整个人很虚。”

  钱进喘着粗气说:“会不会是我喝虎骨酒喝的太少了?”

  魏雄图摇摇头:“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看看你眼窝、嘴唇的,看看你的皮肤,以前你可不是现在这样子。”

  钱进算算时间,说道:“没事,过不了几天我就恢复状态了。”

  魏清欢快来亲戚了。

  到时候他可以回回血。

  两人停下车,刘大力走出来,手里还在串着菜呢:“钱总队、大魏老师,闻见香味了没有?”

  钱进认可的点头。

  五口大铁锅一字排开,每个锅盖四周都在往外徐徐冒白气。

  火已经停了。

  猪头肉和猪下水光是泡血水加上去腥就是两个钟头时间,再除去处理时间,实际上卤的时间也就小半天功夫。

  但也足够了。

  钱进揭开锅盖。

  刹那间,浓白蒸汽轰地腾空而起,魏雄图忍不住赞叹一句:“这就是所谓的风从虎,云从龙!”

  钱进回头看。

  哪来的中二帅哥?

  颤巍巍的猪头肉泛着酱色。他用菜刀划过皮肉,肥膘里嵌着的核桃纹路层层绽开。

  钱进问道:“仓库里头有蒜吧?没捣个蒜泥?”

  韩红旗摇头:“没准备那么充分,钱总队你现在要尝尝?”

  钱进说道:“我想让你们尝尝,毕竟你们忙活了一整天,从天不亮忙活到现在,第一口肯定是你们的。”

  刘大力和韩红旗对视一眼,顿时为之懊恼。

  失算了,应该准备好蒜泥的。

  毕竟老话说的好,吃肉不吃蒜,等于没吃蒜。

  钱进有办法,用菜刀拍两头蒜,拍的狠一点也行。

  蒜泥加上醋,这就足够了。

  他切了猪耳尖分给两人,热肉碰着蒜泥,有辛辣味道被激的飞起。

  刘大力两人闻着香味馋好一会了,顾不得烫,叼着耳尖直哈气。

  嚼烂以后他也舍不得咽下,含糊的说:“香,绝对的,钱总队,这配料神了,绝对香!”

  钱进留下两个猪头、一副猪下水和十个卤猪蹄,其他的猪头和猪下水全分给劳动突击队员们了。

  人多,分到手里的东西不多,也就足够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品品味。

  但福利嘛,总归是有多的时候有少的时候。

  十个卤猪蹄有一半让钱进送给魏香米了,他们毕竟用着居委会的场地,还是得对居委会主任好好表示才行。

  剩下的卤猪蹄则被他带回去跟魏家兄妹等人吃掉了,当晚黄锤吃撑了。

  魏清欢担心它吃多了骨头会拉不出便便来,张爱军表示无所谓:“我给它通一通。”

  钱进愣住了:“你怎么给它通?”

  张爱军亮出军刺。

  事实证明魏清欢的担心不无道理,第二天钱进准备去上班,发现黄锤一个劲呜呜嗯嗯。

  它屁股蹲在地上好一会,起来走几步,然后又蹲下好一会,呜呜一阵后最终只能再站起来。

  钱进心里一沉。

  这货吃骨头太多,消化后在肠道里成问题了。

  他总不能真让张爱军上军刺,还好这年代也有开塞露。

  于是他买了开塞露给黄锤猛上了两个,总算救了黄锤一命。

  黄锤这狗精明的很。

  它越来越清楚谁是大爹,对钱进简直卑躬屈膝、言听计从。

  1978年的2月6号,腊月十九,距离过年不到半个月了。

  此时节气上进入冬六九了,海滨市的早晨不是一般的冷。

  铁灰色的晨雾里,钱进往解放卡车的化油器喷了半瓶热水才打着火。

  车头大灯劈开海湾飘来的咸雾,他踩着油门出行。

  城里各居委会组织劳动突击队正在扫雪除冰,多数街道上的突击队员们死气沉沉,应付了事。

  早班电车的辫子擦出蓝火花,卖菜包的板车在石板路上咯吱作响,街道副食品店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马上是小年,好些人家要备年货。

  国营理发店的红白转筒蒙着霜,像颗冻僵的薄荷糖,正月里不能理发,现在理发店门口排队的更厉害,甚至有人为插队厮打起来,棉帽子滚进结冰的排水沟。

  到了城外道路不好走。

  积雪结冰又落上积雪,还有汽车马车自行车轮胎碾碎的泥水也结冰,小卡车跑在冰路上竟然打滑。

  钱进一看这可不行,赶紧临时从商城买了防滑链。

  他给四个轮胎上了防滑链,这次再踩下油门,卡车跑起来可稳当多了。

  城外枝桠结满雾凇,钱进把着方向盘往红星公社方向开。

  路上孤单寂寞,他从商城里买了个收音机出来,刚听完了新闻广播,又滋啦的响起了《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逐渐的路上没了人,只剩下他一台车。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等大箱子了,先在这里买黄豆买粗粮。

  否则铁匠铺前人多,到时候人们看到他车斗空空可到了刘家后却又送了那么多粮食,不太好办。

  忙活了两个多钟头,又是载满了半个车斗。

  后面车子载重上来了,车轮啃在冰面上嘎吱作响。

  钱进累的嘴巴发臭,喝水漱口摇下车窗吐出去,瞬间被山风拍在挡风玻璃上,很快凝出朵冰花。

  车子又开出去,路边出现个红围巾姑娘。

  姑娘穿着穿碎花棉袄,挎着个竹篮拦车:“师傅,好心停停车。”

  没有张爱军在身边,钱进很谨慎。

  不过考虑到这只是个姑娘应该没有多大危险,毕竟附近全是平坦农田藏不了人。

  再说有人也不怕,他身边带着黄锤呢,大事不妙黄锤先造,总有时间让他抽出枪来。

  这样他就停下车往外看。

  姑娘皮肤粗糙但五官秀气,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一笑还有个酒窝:“师傅捎一程吧,自行车掉链子安不上了。”

  钱进警惕:“你哪来的?去哪里?”

  “我去城里走亲戚,一大早上路回红星公社。”姑娘的口音也是红星公社那一带的。

  钱进下车帮她装好自行车,让姑娘坐上了副驾驶。

  姑娘小心的揭开篮子拿出鸡蛋递给他:“师傅,吃个鸡蛋吧。”

  钱进摇摇头:“吃过饭了,不饿。”

  路上姑娘老老实实,钱进估计自己是过于小心了,便跟她聊起来。

  这姑娘特别活跃,小嘴叭叭叭很能说。

  红围巾一甩一甩的,像团火苗在副驾驶跳跃。

  钱进好心拉她一程竟然还有好报。

  经过一个雪窝子时车轮突然打滑,姑娘往外一看赶紧喊:“使劲往左打轮子!这截路底下是龙须沟,前两天有你们城里卡车栽进去冻了一宿……”

  钱进使劲打方向盘,变档脚底猛轰油门总算是开了出去。

  他有些后怕:“怎么还有这么个地方,以前走的时候可没有。”

  “你行啊,还知道往左打转轮。”

  姑娘开心的笑起来:“嗨,别瞧不起人,我是我们红星公社两个女拖拉机手之一。”

  “说实话我一直想学开汽车,可惜没有这条件。”

  钱进没法帮她。

  他还是无证驾驶呢。

  姑娘又问他:“你说你以前也跑过这条路?但我看你眼生,经常跑这条路的司机我都认识了,你是哪个单位的?要去哪里?”

  钱进含糊的说:“去红星刘家。”

  结果姑娘眼睛一眨激动了起来,问道:“噢,你是经常去刘家支农那个城里干部对不对?我记得你叫钱进!”

  钱进笑道:“这你都知道,附近的?”

  “我是下马桥的。”姑娘开心的说。

  钱进知道这个地方,彻底放下心来。

  下马桥生产队跟刘家是邻居了,他当初跟徐卫东开着拖拉机就去支援过下马桥的秋收工作。

  这样两人算是半个熟人了,姑娘便叽叽喳喳的问他为什么一直去刘家支农,还问他刘家现在办起来的豆腐坊和鱼丸加工坊是不是他支持的。

  路上有个人搭话挺好的,不知不觉到了红星公社。

  钱进说他得去铁匠铺,姑娘便自觉的说:“那祝你一路顺风,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领导你看我搭了你的顺风车,本想用鸡蛋当车费,你不要鸡蛋那你要什么好?”

  钱进笑着摆手:“我是为人民服务,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图。”

  “再见,女同志。”

  姑娘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眼皮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卡车开到铁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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