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现在司机是职业,门槛特别高,属于特殊工种。
当下是没有4S店或者遍及城乡的修理厂,偏偏当下汽车质量不行,很容易坏。
所以司机们要先学习维修汽车,再学习驾驶汽车。
学会了开汽车要考驾驶证。
这年头考驾驶证有严格的政治审查,审查合格后需要单位领导审批,很复杂。
乔进步曾经问过钱进要不要当跟着自己当司机。
实际上这是一种报答方式。
这年代想当司机,往往先进大单位的车队或者运输公司当几年装卸工,郑春秋便有这觉悟,刚才跟钱进说自己估计是去当装卸工。
而在他看来,能当装卸工也很好。
司机收徒弟一般从吃苦耐劳的装修工里挑选,看谁顺眼了才愿意带学徒。
先学修车再跟着开车,考出驾照后还得给师傅当两年副司机才能出师。
钱进当时听完这套流程后头都大了,由此可知其难度。
他不想去当学徒,想改革开放后考驾照政策放松,到时候直接去考一个然后买车。
而郑春秋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成为司机学徒。
钱进帮他选了这条路,他可是高兴坏了,另外两人则羡慕坏了。
四个人分开,钱进去国棉六厂。
他名义上的父亲奉献了终生的地方。
这个工厂在城西区,著名的老工厂区域。
作为一家大厂它有多个厂区,主厂区外墙壁用红砖砌筑,已经褪色,外面抹白灰、写红色标语。
厂区内锯齿形屋顶连绵起伏,纺织车间需要采光,所以都都斜插着玻璃天窗。
即使不进入车间也能感觉到,里面一定阳光灿烂很亮堂。
进入常见的铁栅栏大门,正门两侧是影壁,刷着“鼓足干劲,多快好省”的朱红标语。
钱进正要好好打量厂区,已经有要出门的汽车冲他按喇叭了。
棉纺厂有专门的货运通道也有他熟悉的运输队。
板车夫弓着脊背拉棉花包,卡车轮胎碾过坑洼路面,巨大的工厂吵吵闹闹,充满火红的激情。
高考的威力贯穿全社会,相对封闭的工厂也不例外。
宣传栏和黑板报最显眼的都是“恢复高考”四个字。
门卫室外的墙上都贴了《国务院关于招生工作意见》。
黑色铅字印在白色报纸上,在正午阳光里晕开毛边,像蝌蚪游进自由的池塘。
钱进将车停在报纸下面,梧桐叶打着旋儿往车轮里钻。
门卫室里戴绒线帽的老头眯着眼打量他:“政工科在三楼东头,你找李科长有什么事?”
钱进给他看了介绍信,老头便挥手让他进厂,自己又优哉游哉的喝起茶水。
找到政工科办公室,楼道里刷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领袖思想”、“永远跟党走”之类的标语,颜色很鲜艳。
办公室里几张桌子但人都不在,只有科长程兵锋在奋笔疾书。
钱进敲门,他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搪瓷缸里茉莉花茶正冒着热气:
“同志你是?”
“我叫钱进。”钱进再次亮出介绍信。
程兵锋没看介绍信,上来先握住钱进的手请他坐下,很亲切、很热忱。
他摘下眼镜,露出眼角深深的皱纹,说:“小钱同志,组织上要向你道歉啊……”
检讨过工作、批评了相关人员的犯罪行径,他宣读了一份《关于恢复钱进同志招工资格的决定》,然后说:
“根据组织上的指导和我们的调查取证,厂里决定把属于的工作机会还给你!”
钱进苦笑一声,说:“程科长,我感谢您、组织上和各位领导的关爱,但我已经加入供销总社了!”
“这事我知道,厂里调查过你的情况。”程兵锋用钢笔敲了敲玻璃板下压着的76年先进生产者合影,“但情况不一样。”
“是,咱单位跟供销总社不能比,但你是厂党委特批的带帽指标!”
“你在供销总社是仓库运输部门的临时工,‘以工代干’,对吧?”
钱进默默点头:“程科长,您社会经验、工作经历都比我丰富,我相信听您的准没错。”
“可我这个临时工辞不了!”
“我不怕您瞧不起我,其实我这个工作来路不正但来的不易!”
他把路上编造的故事讲出来:
在他回城之后,得知原本能接班去的国棉六厂去不成了,整个人郁郁寡欢,又遭遇了女朋友分手的事,甚至一度想要轻生。
同街道一位名叫王东的老大哥把他救了下来,了解过他情况后毅然决然将原本应该属于的自己搬运工机会让给了自己:
“我现在拍拍屁股就能离开港口来厂里,可王东大哥的牺牲就白费了!”
“所以我想,如今组织上和厂领导给我的这个工作机会能不能?”
程兵锋明白他的意思:“让给王东?”
钱进重重的点头:“我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咱们党和咱们传统文化里的优秀美德。”
“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还能活着等到组织上和厂领导的关爱这都得感谢我们街道的王东大哥。”
程兵锋很为难:“这个事我做不了主,你等等,我得跟劳工部领导和主管厂领导汇报情况,听他们的意见。”
第86章 进入保卫科的办法
秋风席卷落叶,艳阳普照大地。
此时的海滨是一个充满诗意与画意的季节。
北风与阳光共同编织了一个既萧瑟又温暖、既宁静又热闹的矛盾世界。
钱进飞快蹬车回到泰山路。
不虚此行也不出意外。
棉纺六厂的招工名额换给了王东。
现在各工厂招工不像五六十年代那么严格,从周耀祖入职七胶厂就能看出来。
从张红波一个居委会主任就能联合工厂领导操作招工身份也能看出来。
棉纺六厂根本不在乎钱进能不能去上班,只是张红波这边暴雷了,组织追查这件事,他们只好给个交代。
只要钱进答应不闹事,这名额转给王东或者李东都可以。
实际上顶工上班这种事不管在历史上还是当下太常见了,甚至马上恢复高考了,国家监管更严格的大学生都有很多很多被顶替的。
钱进找人把王东叫回来。
王东忙活的一头汗,莽撞的问:“你怎么翘班了?哈哈,搬运工的活不好干吧?”
钱进将报到通知书交给他:“去棉纺六厂上班怎么样?”
王东一愣。
他下意识接过厚纸,手指正好摸到上面凸起的钢印:
《新职工录用通知书》!
最先去铅字油墨印着的“钱进同志”的‘钱进’二字被钢笔划了两道杠,改成的‘王东’墨迹干透还没多久。
他伸手摸向‘海劳字第19771105号’印刷字迹,钢印油墨有着非凡的魅力。
北风如同老色匹的牛子般无缝不入,它们穿过窗缝吹进来,将墙上挂历纸吹到簌簌作响。
不知道谁在旁边桌子上放了一搪瓷缸的茶水。
里面茶叶已经沉在杯底,浮起一层带着铁锈色的茶膜。
“给我的啊?”王东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草!怎么给我了啊!”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其实劳动突击队的五个队伍,是按照成立时间来排列的。
一队最早,五队最晚。
王东是一队队长,他几乎就是现在队员里,入队最早的一个!
但因为他脾气火爆不得领导喜欢,张红波不给他使劲,他自己没有门路,只能待在队里郁郁寡欢。
实际上他一早脾气还没有这么执拗暴躁,也是在劳动突击队闷的时间太久,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才变成这么个性子。
仔细看着通知书上的姓名,王东猛然抬头看钱进:
“你一来队里我就对你没个好脸色,你当了总队还顶撞你、不服你,你干嘛把机会给我?”
钱进说道:“因为我是总队,我做事得讲公平。”
“打投所要支农模范,我只能送老徐进去。七胶厂要模范要先进个人,周队符合条件我就送周队进去。”
“现在棉纺六厂没有什么条件,该轮到你了。”
王东咬咬嘴唇、拧了拧眉毛,像是做了个鬼脸又或者把眼泪逼回去。
他深吸了口气说:“你应该当咱街道主任,大家肯定都服你。”
“谁不服你,我揍到他服你!”
钱进急忙说:“别瞎说,我又不是居委会工作人员,没有编制,没有资格当主任我也不想当这个主任。”
他又扯回话题:“棉纺六厂比不上打投所,可也不比七胶厂之类的单位差。”
王东猛地抬起头:“我当然知道了,咱们海滨国营厂四大金刚,棉纺厂不排第一也能第二,待遇好、福利高,而且女工多男的好找对象。”
“你不是有媳妇了吗?”钱进突然有点后悔。
王东嘿嘿笑:“钱总队你不是没有对象嘛!”
“你送我进棉纺厂,我必须给你找个媳妇!”
钱进摆手:“这个不劳你老操心,你去好好上班吧,把你脾气收一收,别今天上班明天被赶回来。”
王东立马说:“那绝对不会,我去了一定好好干!”
“就像老徐说的那样,咱劳动突击队不出怂人只出精锐,我去了肯定拿先进个人!”
钱进信他不如信自己是秦始皇转世。
他说:“别把话说满了,就你那个脾气我不清楚?送你进车间其实是害你,你跟工友领导绝对会搞出矛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