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移民还是掠民为奴这个问题,我们认为已经涉及到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之争了。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深入内陆,搜掠印第安人,或者南下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将当地居民抢来为奴,可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促升我们力量的增长。”
“一百多年前,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侵入美洲大陆时,就是借助着自身强大的武力,征服当地的印第安部落,将其转变为奴隶,从而开辟出无数的种植园和金银矿山,继而源源不断地滋养欧洲本土,成就了上述两国的殖民霸权。”
“但是,不论是西班牙也好,葡萄牙也罢,他们殖民美洲,掠夺当地土著,驱民为奴,其目的是为了搜刮财富,获取殖民利益。一百多年来,他们尽管也在美洲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和建设,但他们却是为了更为便利、也更为有效的实施殖民统治,为了能获得一头能供给本土营养液的肥硕奶牛。”
“他们的根基始终是在欧洲,在伊比利亚半岛。所以,他们在美洲可以将无数的印第安人驱使为奴隶,可以不计代价地疯狂掠夺,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制造一场又一场屠杀。对他们而言,美洲,不过是财富获取的来源地而已。”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将始兴堡当做根基来建设,更需要将启明岛在内的整个美洲作为我们扩张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当做本土来建设和经营。所以,我们需要移民,使他们成为这片土地上的自由民,并将其转变为我们的拥趸,从而慢慢壮大我们的力量。”
“在这一点上,奴隶是做不到的,而且也会留下各种隐患和遗毒,在未来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第85章 “小媳妇”
“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媳妇?”
12月15日,当“破浪号”载着一群见习水手完成海训后,稳稳地停靠在码头泊位上,船员们便急不可耐地下船登岸。
在稍事活动一下身体后,便在教官的带领下,排成两列整齐的队伍,朝始兴堡行去。
进入堡寨后,队伍解散,各自返回宿舍休整。
当一众原海军学员兵路过学校时,便看到一群学生正在老师的安排下,冒着凛冽的寒风,围绕着小操场跑步。
随着移民的到来,始兴堡小学的规模立时便扩大了数倍。
三十六名大明孩童,二十七名采买回来的“小媳妇”全都塞入学校,实施基础教育。
这些大明来的乞儿、难民子女、“小媳妇”从未想到,自打记事起,就没摸过任何书本的手,竟然会在远涉重洋,来到这片荒芜的大陆后,居然可以在短短十数日后,就能写出自己的名字!
虽然,写出的字歪歪扭扭,难以直视,但这依旧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激动。
自己可以写字了!
要知道,他们中有些人可能是往上祖宗数代,都未必有人能写出一个囫囵字出来。
而且,这些年轻的老师还说了,两到三年之内,所有人都必须要掌握三千个常用汉字,并能进行简单的书写。
除此之外,算术、基础物理、基础化学、天文、地理以及其他诸多知识,也需在他们未来八到十年内予以掌握,从而成为始兴堡未来发展建设的强大后备力量。
倘若,那些孩童和半大少年在接受教育后,会感到莫名的激动和振奋的话,那么二十多名“小媳妇”则彻底陷入懵逼状态之中。
这些“小媳妇”,年龄最大者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二岁,在被父母卖给这些“南洋海商”时,就知道自己即将所面对的命运,那就是成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甚至还要耕田种地。
惶恐、忧虑、茫然,还有无措,各种情绪笼罩在她们心头。
待上了船后,她们骇然发现,竟然还有夷人。
“猫眼鹰嘴”、“高鼻深目”、“拳发赤须”,其状狰狞狠戾,犹如鬼怪。
有临近广州城的少女,还听闻这些“番鬼夷人”野蛮凶残,以“好食小儿”为习俗!
难道,她们在随船前往“南洋”后,会嫁于此等“番鬼”?
这使得不少女子忧惧更添几分,对未来的命运也是报以悲观的态度,在底舱也是常常掩泪低泣。
然而,在海上数月航行过程中,不论是那些明人面孔的高壮男子,还是面目狰狞的番鬼夷人,却是对她们一路照顾有加。
不仅让她们跟着一群妇孺孩童居住在条件更好的舱室里,而且饭食饮水也是多优于其他青壮移民。
每日间,到甲板上放风透气时,虽然会引来诸多男子的目光注视,但却从未遭到任何污言之语,更未有丝毫轻佻戏弄之举。
久而久之,她们这些少女也逐渐卸下恐惧的心理,也偶尔会偷偷关注那些甲板上和帆衍上正在操作的船员。
那些番鬼夷人且不去说,实难入少女之眼。
而那些明人面孔的男子虽然常于海上行船被晒得黝黑,但却是一个个长得高大健壮,容貌也是甚为端正,举止和神情也有种说不出的从容和自信,甚至比县里的那些老爷看着还要有气度。
他们在与人说话时,态度也极是和蔼,无丝毫盛气凌人之势。尽管,他们也会好奇地注视着你,但目光亲切而温和,似有审视,似有同情,也似有怜惜。
这让诸多少女们竟然生出几分安全的感觉。
若是嫁给这样的男子,对她们来说,未尝不是一场好姻缘!
待大船终于行至这片蛮荒的大陆,就当少女们以为就要马上与这里的男子成婚,然后进入洞房,继而迎接自己新的生活时,却愕然地发现,自己被他们暂时“养”起来了。
没有被粗暴地推到男人的房中,也没有羞羞的男女之事发生,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这里虽没有豪绅大户家的山珍海味,也没有富贵之家的绫罗绸缎,但也是三餐饱食,还不时沾点荤腥,几无饥饿之虞。
当然,她们每日也是需要做很多事的。
上午半天,会跟着那些男童们一起认字读书,习说“官话”,接受老师传授的各种知识。
到了下午,则会跟着那些“番婆”做一些轻巧的活计,洗衣、做饭、喂食牲畜和家禽、做女工、缝制衣服……
秋收农忙时,她们也会跟着男人们一起到地里掰玉米、刨花生、挖土豆、收高粱,以及采摘秋时蔬菜,从早到晚,几乎未得半刻清闲。
是的,这里每个人都要做很多事,就连他们的几位“大头领”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劳作。
就像那位被称为“李主任”的大头领所说,所有人都要为美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随着秋收结束,气温也开始日渐转冷,严寒的冬季便缓缓走来。
始兴堡的小学课堂也随之恢复了正常,继续进行半工半读的授课。
说实话,她们这些少女们在跟着那些孩童和半大少年一起上课学习时,在激动兴奋之余,也不免存了几分尴尬和难堪。
犹记得,在她们稍懂男女之事时,母亲总会提醒她们,“男女授受不亲”、“女大避嫌”、“勿近男子”等诸如此类的嘱咐和警示,以免败坏了女人的名节。
可是,在这学堂里面,主持授课的老师却根本不管这些避讳,以学生所能理解的知识程度和掌握的进度,施以分班分课,男女混杂,一起上课。
这种做法,若是以县里和乡上那些老爷和读书人看来,可是不合礼教的呀!
在度过了最初的尴尬后,并且随着学生之间也日益熟络起来,少女们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男女混同上课的模式。
以他们这些从未接受过教育的学生来说,几位老师讲的所有知识都是那么难,那么神奇。
简单的计数,居然可以用一串从未听说过的奇怪“符号”来代替。
许多文字,似乎跟县里和乡上那些读书人写得也略有不同,似乎简化了不少。
更神奇的是,他们还教授了一种怪怪的“音符”,就像道士的画符一样,但却可以为每一个字注音。
老师教授的所有东西都被强制要求背下来,并反复练习。
未能完成老师要求的,则会被训斥,甚至被打手板,不论男女,皆以严格管束。
在半天的授课过程中,老师们也不是一味地灌输各种知识和理念,也会偶尔给他们讲述一些天下地理、奇闻杂事、时局政要,或者浅显的道理和行事准则。
课余之时,则会安排他们进行简单的户外活动。
天气尚未变冷的时候,会做做有趣的游戏,或者打打拳(做体操)。
待下了雪后,则会领着他们围着小操场跑步,还要大声地喊口号。
这一切,都让学生们既感到新奇,又感到一种力量。
嗯,就像老师们说的,一种集体的力量。
而每当他们这些学生围绕草操场跑步时,总会有很多人围聚过来观看。
那些孩童和半大少年们则会显得更加兴奋,步伐也会变得坚定而有力,口号更是喊得响亮几分。
而少女们却会感到一丝羞赧,头也低垂着,跟在同伴后面慢慢跑动着。
原海军学员兵韩剑看到操场上这幕场景,立时跟几个同伴驻足观望,还饶有兴致地打量那些步伐明显慢几拍的少女们。
“想要娶媳妇,估计得等两年。”陈瑞撇撇嘴说道:“她们不仅年龄还够不着嫁人,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一个个还是面黄肌瘦的,哪里有什么兴趣。”
“嗯,你说的倒也是。”韩剑闻言,也是摇摇头,“下次去大明的时候,干脆买些青楼花魁,或者扬州瘦马什么的,那看着多养眼。”
“你咋想到要娶青楼花魁、扬州瘦马?”莫天海鄙夷地说道:“你这是为了看脸,起码的道德伦理都不要了。”
“你懂个屁!”韩剑横了他一眼,“这个时期的青楼花魁或者扬州瘦马,可不是你脑子里想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唱’和‘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职业,一个卖身为主,一个卖艺为主。”
“后者呀,相当于咱们那个时代的影视明星,是通过才艺来赚钱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歌善舞,文学底蕴和艺术水准那是相当得高,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嗯,给你概括一句,‘唱’玩的是荷尔蒙,‘技’玩的是心跳!……懂不懂?”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荷尔蒙,还心跳!”莫天海啐了一口,“照你这么说,那么高级的女人,恐怕要花很多钱才能买来吧?哼,总不至于为了满足你个人喜好,白白花几百上千两银子买一个扬州瘦马回来吧!”
“要花集体的钱自然是不行,但我可以自己出钱买呀!”韩剑笑着说道:“嗯,为了满足我的个人喜好,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好好攒钱,争取到大明挑选一个漂亮的扬州瘦马!”
“那你就等着吧!十年八年,待我们有了一定的发展和积蓄,估计才有可能兑现出一部分钱财。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你熬不熬的住!”
“十年八年呀!”韩剑怔了一下,随即神色古怪地问道:“唉,你们说,我们以后的婚姻法是规定一夫一妻,还是一夫多妻?呃,也就是说,能不能……娶小妾?”
“……”众人闻言,皆愕然不已。
第86章 钢铁
“……凡治铁成器,取已炒熟铁为之。先铸铁成砧,以为受锤之地。谚云万器以钳为祖,非无稽之说也。凡出炉熟铁名曰毛铁。受锻之时,十耗其三为铁华、铁落。”
“……凡铁性逐节黏合,涂上黄泥于接口之上,入火挥槌,泥滓成枵而去,取其神气为媒合。胶结之后非灼红斧斩,永不可断也。凡熟铁、钢铁已经炉锤,水火未济,其质未坚。乘其出火之时入清水淬之,名曰健钢、健铁。言乎未健之时为钢为铁,弱性犹存也。”
12月28日,在始兴堡的铁匠铺旁边,盖了一座简易木棚。
在里面,一座实验性的小高炉被立了起来,炉底木炭烧得正旺,将高炉内的铁料很快化成了铁水。
几名穿越众不顾此间炙热的温度,全都汗水淋漓地围聚在高炉旁,眼睛死死盯着那摊铁水逐渐凝固成铁砧,随即便指导着几名匠人在余温未去之时,开始锻打。
在远离小高炉的一张木桌上,赫然摆放着一本淘自大明的《生熟炼铁炉》,书页也已翻至第四卷《锤锻》篇。
这部分记载和描述的正是名为“灌钢法”的炼钢工艺,以及相应的炼制步骤。
当然,书本上的说明也只是笼而概之,语焉不详,即使对照其所述流程工艺,也不一定能炼出合格的钢铁。
因而,此番钢铁炼制试验皆以两名来自佛山的铁匠为主,《生熟炼铁炉》资料为辅助说明。
铁匠们先将熟铁打成薄片,长约寸半,宽度约为指头宽。随即便把生铁放置在熟铁片上,并用泥浆包裹,再放入高炉中,鼓风加热。
在高温的作用下,生铁先熔化,渗入熟铁中,两者融合。
最后将其取出,进行反复捶打,再熔炼、再捶打,直到达到所需的钢材品质。
灌钢发明时间似可追溯到汉魏晋时期,成熟于宋明。
而且,灌钢以生铁和可锻铁作为原料,灌炼操作在生铁熔点以上进行,因此生产率比较高,渣、铁分离比较好。
人们可以通过控制原料配比和鼓风等操作来控制产品成分,因此产品质量也比较好。
在欧洲坩埚液态炼钢法发明以前(1740年),全世界所有的制钢工艺基本上属于固态冶炼和半液态冶炼,渣、铁分离比较难。
像灌钢这样,成分比较容易控制,渣、铁分离也比较好,在这个时期,绝对属于制钢技术中“高精尖”的存在。
然而,制铁匠穆顺安却告诉穿越众,在芜湖地区还传出一种更为先进的制钢技术,苏钢。
这是一种在以往灌钢法技术基础上的进一步技术改良,很多人将这种技术又称为生铁淋口。
也就是将生铁与熟铁并铸,等到生铁开始变成流动状态的时候,将这些熔化的铁水淋入熟铁中,生成苏钢。
而根据这项技术的启发,大明的铁匠们又延伸出了用于表面快速硬化处理的擦渗技术(就是将需要进行局部硬化处理的低碳钢加热,然后用一块生铁快速摩擦加热区,然后在浸入水或油里面片刻后抽出放凉,然后可以得到硬化极其不均匀的表面中碳钢)。
值得一提的是,苏钢法在全世界的冶金技术里,当属独一份的,只有大明才有这个独特的钢材加工技术。
尽管以后世冶金技术的标准参考下,苏钢技术的生产工具依然是简陋,用料单纯,而且耗能极大,但生产操作的过程中却又完全符合现代冶金原理。
更难得的是,这是一种可以不用坩埚,仅仅以淋铁氧化的方式做到渣、铁分离。
在更先进的冶金工具普及前,苏钢技术依然还是一个能生产合格工具钢的方法。
即使,在19世纪末期,欧洲以坩埚模式炼制出的钢坯质量,也没有完全超越大明时期的苏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