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认字的最主要目的,是可以准确且有效地沟通交流和领会政府颁行的各项政策法令。
而不是寻摘摘句,穷皓首经,去钻研那些晦涩难懂的八股之文。
“所以,看这本书对你而言,可以说是增益无补的。”徐日昇见同伴廖志行捧着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易经》,笑着说道:“咱们新洲华夏又不考科举,读这些书平白浪费了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去中学部旁听一两节有益的课程,要来的实在得多!”
“这本书也是学校图书室翻检出来的,倒不是真的想要细细研究,去琢磨什么科举、八股之类的事。”廖志行将那本《易经》合上书页,摇摇头说道:“我就想瞧瞧,大明那些读书人在考秀才、考进士的时候,到底是读的什么书,跟咱们所学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同。”
“有啥不同?”
“无甚大用!”廖志行微微一叹,笑着说道:“就算将这本《易经》通篇熟读强记下来,对我们所要做的事情也没啥促进提升作用。还真的像你所说,平白浪费了时间。”
“你这话说得怕是有些偏激了点。”徐日昇说道:“老师曾经教过我们,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待我们新洲华夏未来物质生活极大丰裕的时候,人们或许就会凭着个人爱好和喜性,去研究和探讨这些《易经》之类的华夏古文典籍。毕竟,都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肯定有一定价值意义的。”
“嗯,徐兄说得有理。”廖志行点了点头,“不过,咱们现在还真没那闲心雅致来研究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对了,你在课堂上讲授还算顺利吧?有没有特别跳脱好动的学生不好好听课?唉,我这每堂课讲下来,都感觉自己要脱了一层皮,既担心学生不服管教,又害怕自己讲错了,弄得好不紧张。”
“我也不过强撑而已。”徐日昇苦笑道:“看着那些不比咱们小多少的学生,我也是有些发怵,唯恐自己镇不住他们。不过,好在他们都跟咱们当年差不多的情形,对老师都怀有天然的畏惧和信服。”
“再说了,要是真的遇到不服管教的,直接让他们罚站,或者打手板,也能让他们规矩几分。哦,对了,在课间的时候,咱们最好不要跟他们一起嬉戏热闹,免得失了老师的威严和气度。还有就是……”
“老师,老师……”
正说着话,突然有一名七八岁的学生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身上沾满了尘土,一脸的汗水,神情惶然地报告道:“老师,操场上同学打起来了!狗儿、云根他们脸上还出血了……”
“嗯?”徐日昇闻言,立时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狗儿他们在玩打仗游戏时,非要让戈伊尔他们几个人扮西夷,吵得凶了点,就打了起来了……”
“……”徐日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糟了,那几个西班牙裔孩子该不会被打坏了吧?
第196章 “爱国主义教育”
“你这孩子怎么搞成这样?”
邓坤摘下军帽,解开衣扣,还没找到一张凳子坐下歇口气,便看到自家的孩子挎着布包,灰土灰脸地从屋外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成几块,很是狼藉的模样。
进的门来,似乎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回家,孩子顿时有些慌张,畏畏缩缩地就要转身出去,寻求母亲的庇护。
他身后跟着的弟弟见状,也下意识地跑了出去
“给老子滚过来!”邓坤不由将手中的武装带握紧了几分。
小兔崽子,这是在学堂里跟人干架了呀!
“娘,娘……”邓松平见父亲露出这般严厉面孔,骇得扭头便朝屋外跑去,“爹要打人了!……娘,快来救我!”
“……这是怎么了?”正在屋外做饭的妻子刘氏探头望了过来,“哎呀,平儿,你脸上怎生有两道抓痕。……还有你的衣服,怎的扯烂成这般?……天杀的,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娘,跟同学闹着玩,不小心将衣服扯烂了。”邓松平看到父亲手里抓着军用武装带,气势汹汹地走出屋子,心下害怕得紧,立时躲到了母亲的身侧。
“跟同学闹着玩?”邓坤几步走到近前,一把抓起孩子的一只手,“瞧瞧,这手板被学堂里的老师打了吧?啧啧,这老师还真狠得下心,手掌都给打肿了!……说说,你在学堂里为啥跟人打架?”
“没打架……”邓松平将手强自缩了回去,仍不肯承认,“我就是在课间玩闹的时候,不小心让同学将衣服扯烂了。这脸上的口子,也不是被人抓的,是被树枝刮了的……”
“嘿,小兔崽子还嘴硬!”邓坤被气乐了,双手使劲扯了扯武装带,发出啪啪的响声,“他娘的,在学堂里不好生读书认字,跟人胡闹打架!难不成以后像你老子一样,啥手艺没有,只能当个丘八,上阵跟人拼个死活?”
“爹,在咱们新洲华夏,军人可是有很高的地位,所有人都必须给予尊重,可不是大明那种不受任何待见的丘八!”邓松平弱弱地回了一句。
“嗯?”邓坤瞪了他一眼,虎着脸说道:“小兔崽子,你莫不是以后也要来当兵吃粮?”
“……”邓松平看了一眼父亲身上威武的军装、锃亮的皮靴,两眼不由放光,低低地说道:“我们好多同学长大后都要当军人,要保卫我们新洲华夏,杀死所有来犯的西班牙人!”
“……”邓坤闻言,怔住了,“狗日的,你们学堂里的先生都在教什么?……怎生一个个都想要做军人?”
“教得可多了……”邓松平见父亲问及,遂大声地回道:“老师除了教会我们识字外,还经常给我们讲故事、说典故。嗯,老师给我们讲了秦始皇统一华夏,汉武帝北逐匈奴,班超出使西域,独闯虎穴……”
“……呃,还有大唐盛世,威仪四海,还有岳飞抗金,文天祥的誓死不降靼虏。哦,对了,还有大明洪武皇帝驱逐靼虏,恢复中原……,还有戚继光大败倭寇,保卫东南海疆……,还有万历时,在朝鲜打败倭寇入寇的企图……”
“嘿……”邓坤不由乐了,“合着你们学堂里的先生讲的故事全都是咱们华夏老祖宗辉煌的事!他就没给你们讲讲五胡乱华,前宋的靖康之耻,哦,对了,还有我大明土木堡之败,辽东萨尔浒之败,还有建奴入寇京畿,这些子耻辱和败仗?”
“也讲了!”邓松平停了,小脸上立时呈现出激愤的表情,“我们老师说了,这些耻辱,我们时刻要铭记于心,还要引以为戒。老师还告诫我们,以后我们为了避免再遭遇这些耻辱,必须好好读书,好好努力,为我们新洲华夏崛起贡献我们的所有力量。”
“所以,学堂里的先生就鼓动你们当兵吃粮,上战场?”邓坤嘴角不由抽了抽。
我新洲华夏好歹也有三千余青壮,加上土人的话,五千之数也能凑出来。
即使那西夷出动万余之兵,我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哪里用的着这些半大孩子顶上来!
“爹,老师没鼓动我们都去当兵。”邓松平撇了撇嘴,说道:“老师总是让我们要好生学习,掌握更多的知识和文化,说是我们新洲华夏未来发展建设的重担都会落在我们肩上。……可我觉得,还是当军人看着神气!”
“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啥!”邓坤笑着在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你在学堂里读了书认了字,是能学到了大学问的,那以后用处可大了。就算你他娘的不去做官,也能靠着你学到的东西,获得官府的优抚和厚待。”
“即使再不济,也能去学堂里教书,那多体面舒服!……嘿,以后老子死了,到了地底下,也能向咱们的祖宗炫耀一下,我老邓家也出有做学问的人了。”
“是咧,以后咱们平儿也是读书人了。”妻子刘氏笑着说道。
“咱们新洲的孩子都要上学,以后呀,读书人也没啥了不起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还他娘的张狂起来了!”邓坤忍不住又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咱们新洲华夏六七千人,正经读过书的也不过廖廖数百人。要不是委员会的老爷们大发慈悲,你们这些小崽子们哪有机会进学读书?”
“老子警告你,在学堂里好好念书,莫要贪耍玩闹,更不许顶撞先生。要不然,在学校里犯了错,挨了先生的板子,回到家,老子还要拿皮带抽你!……对了,还没问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弄的?可是跟其他孩子打架了?”
“……”邓松平畏惧地朝母亲身后躲去,“只是玩闹弄成这副样子……”
“老二,你来说,他在学堂里是不是打架了?”邓坤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次子邓松成。
“……”只有六岁的邓松成看了一眼哥哥,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敢说。
显见在回来的路上,被强势的哥哥提前警告过。
“娘的,老子的话还不管用了。”邓坤眼睛一瞪,故作发火的样子盯着老二。
“爹……”邓松成最终还是被父亲的威势所迫,低着头,聂聂地说道:“大哥在学堂里伙着一群同学,跟那几个夷人学生打了一架。还有人的鼻子被打流血了,学堂里的校长和老师很生气,把他们所有人都处罚了……”
“为啥打架?”
“他们玩游戏,分两拨打仗,说是要杀死所有的西夷人。……那几个夷人学生就跟他们起了争执,然后……然后就打了起来。”
“小兔崽子,玩耍游戏也能当真!”邓坤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然后扯了扯他身上的破衣服,“那给老子说说,你们打赢了没?”
“……”邓松平怔了一下,随即骄傲地说道:“我们人多,自然是打赢了。”
“靠着人多打赢,算什么本事!”邓坤摇摇头笑着说道:“要知道,西夷要是真的杀过来,那军队人数绝对比咱们多。”
“啊?”邓松平面露焦急之色,“爹,那咱们能打赢吗?”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这个干什么。”邓坤蹲下身子,看着两个儿子,眼里充满了舐犊之情,“你们只要记住,但凡老子还活着,就不能让人害了你们。就算西夷来的军队再多,老子也定能将他们赶走,护得你们的周全!”
“爹!”
“爹……”
“放心好了,你老子这半年来没日没夜地跟随军队操演战阵,就是要给西夷一个迎头痛击,将其尽数消灭在我新洲华夏的地界。”
第197章 期盼
九月,秋意初起,来自海上的凉风习习吹来,让喧嚣了一整天的大地刹那间变得温宁舒缓下来。
夜幕逐渐降临,天空中的繁星一个又一个跳了出来,点点闪烁,仿佛是来自远古的灯塔,为疲惫的人们指引着回屋的道路。
徐兴怀一家四口人,坐在门口,围着一张小木桌,享受着一顿还算丰裕的晚餐。
黄灿灿的玉米馒头、热气腾腾的面疙瘩、一大盆时蔬炒菜,还有半碗鲜美的鱼肉汤,让人更添几分食欲。
“臭小子,给你娘留一点。”徐兴怀见十一岁的长子喝了小碗鱼汤后,犹自舔着嘴巴,拿起汤勺,想要再给自己加一点,遂虎着脸训斥道:“你娘的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弟弟,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没事的,没事的。”妻子孙氏笑了笑,扶着自己的腰,站起身来,将孩子的碗接了过来,给他又舀了半碗鱼汤,还将里面的几块鲑鱼肉挑了进去,“这孩子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了。而且呀,明仔还在学堂里读书,要费不少脑子呢!”
转过头来,又看到三岁的妹妹巴巴望来的眼神,遂又将自己碗里的一个鸡蛋放到她面前,然后又细心地将一小块鲑鱼上不多的鱼刺剔除,喂到她嘴里。
“唉……”徐兴怀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琢磨着是不是过些日子,再去生产队司务处那里再去领几张鱼票,多买几条鱼回来,好给怀孕五个月的妻子补充一下营养。
可又想到,要是领了鱼票,自己几年来所积攒的绩效不免又要被扣除一点,不免有些心疼。
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银钱呀!
眼瞅着,这四年服务期就要到了,他们也将从政府那里领取一块属于自己的份地,然后成为一个正式的自耕农。
届时,政府除了会给予一定的生产物资贷款外,就不会再包办他们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了。
这就使得他们必须要有一笔可维持正常生活的储蓄资金,用于此后的生活开支。
这四年来,他们这些移民在政府的统一安排下,过着集体大农庄式的生活,一起耕作,一起生活,一起军训,期间不会发放任何劳动报酬,只是根据需要,定时定量提供必要的食品、衣物、住房和医疗等物资和服务。
他们每个人都会根据这四年来工作表现和劳动成功,获得一定的绩效,待约定的服务期届满后,凭此获得相应的份地和一定数量的“初始资金”。
当然,这些绩效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兑换所需的布帛、额外的食物或者其他消费品,体验一把提前消费的快乐。
但是,刻印在华夏民族骨子里的勤俭持家精神使得绝大多数移民都不会将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积攒的绩效提前兑换消费完,而是希望在服务期结束后,能从政府手中换取一笔可观的资金,从而能有一个完美的人生起步。
徐兴怀已从生产队统计处那里查询后获悉,这四年来,他积累的绩效加起来差不多可以从政府那里一次性领取约12-13块钱,折合白银也有10两左右。
加上妻子几年下来积攒的绩效,那就有16-17块钱了。
这笔钱虽然看着数额不大,但对于曾经一穷二白的徐兴怀一家来说,绝对是笔巨款,可以让他们一家四口在没有任何补助的情况下,维持五六个月的基本生活。
不过,成为自耕农后,他们还需要自己购置农具、种子,雇佣牛马耕地,以及添置相应的生活用品,这点钱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花得干干净净。
若是还想要盖栋大一点的房子,采买一些鸡鸭或者养几头猪羊,怕是只能向政府申请一笔低息农资贷款,每年田地里获得收成后,再一点一点地偿还这笔钱。
不过,徐兴怀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足足四十亩地呀!
就算只打理好其中三分之一的耕地,那也足够一家人吃上三顿饱饭了。
更不要说,到了冬闲时节,还能约上几个乡民,挎着刀,提着铁叉,去林子里猎几只银狐,打几头驯鹿,或者抓几个河狸,可以去换些闲钱。
这日子呀,想想就有奔头!
“徐大哥,你们一家还吃着呢?”
徐兴怀正捧着一碗疙瘩面汤呼噜噜地往嘴里灌,冷不丁地听到小院外面有人招呼,遂放下碗来,转头看去。
却见是跟他同一批来到新洲大陆的新会老乡陈旺泉和田德昌,两人手里分别掂着一罐土豆酒和一盘咸鱼干,满面堆笑地站在木篱笆外面。
“哟,你们过来了。”徐兴怀站起身来,将两人迎了进来,“吃了没?……要不要在我这里随便吃几口?”
“方才在屋里随便吃了点,无需再添饭了。”陈旺泉笑着将手中的酒罐晃了晃,说道:“明日正好是逢十休息日,我和德昌兄弟在供销店打了一罐酒,抓了几把咸鱼干,过来跟徐老哥喝两杯,说说闲话。”
“嘿,你两人可真破费了!”徐兴怀看着那灌酒,喉头不由动了几下,随即转头朝妻子说道:“把炉子里的火重新烧起来,炒几盘蔬菜端过来。今晚,我跟两位老哥喝几杯。”
妻子孙氏笑着点了点头,招呼老大进屋寻根蜡烛出来给他们点上,自己转身朝灶台走去。
“那就麻烦嫂子给我们烧几盘好菜了。”田德昌将手中的那盘咸鱼干摆到小木桌上。
“哪有什么好菜?”孙氏说道:“不过是自留菜园子里摘来的青菜而已。……你们担待一下,屋里的肉干和鲑鱼已经吃完了,你们喝酒怕是少了一些荤腥。”
“无妨的!不瞒徐家嫂子,我们还真的馋你做出的菜。你是知道的,我屋里的女人别说青菜炒不出味来,就算给她带回一些肉块和鲜鱼,她也做不出你的手艺!……唉,谁叫咱们娶不到汉家媳妇呢!”
“说的是呀!”陈旺泉也苦笑着附和道:“这要说过日子,还得是咱们汉家媳妇来的实在。我家的也是那般,每日里连自个都收拾不好,弄得屋里乱糟糟的。我还寻思着,以后分了地,迁了家,这要是拓殖点没个公共食堂做饭,我岂不是整日里在家要吃草了!”
“哈哈……”众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屋角灶台边上的孙氏听了,也是发笑不止。
他们在来到新洲后不到两年,便在地方屯殖政府的主持下,各自娶了一个当地土人女子为妻,算是成了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