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见关崇阳今天的兴致很高，就给对方又添了一碗酒。
关崇阳不是那种很自律的人，很随性，不会因为年龄大了而戒这戒那的。
但两兄弟都不敢让他多喝，过节还是以吃菜为主。
吃完饭，方唯送关崇阳回家，在路上遇到了鬼鬼祟祟的“懒汉”谢旺。
“谢旺，你不在家好好过节，在外面乱逛做么子？”
老爷子喝了点酒，嗓门出奇的大。
他这一嗓子把谢旺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关大爷，你就行行好吧，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队长，你这是要出去，我本来还想去找你呢。”
谢旺看清楚了两人是谁，忍不住拍了拍胸口。
他刚才有点分神，走在路上没看到两人过来，所以才会吓了一跳。
“你找我？那你等会，我先把老爷子送回去。”
方唯觉得很纳闷，自己和谢旺没什么来往，他找自己能有啥事？
随即，他把关崇阳送到家，折回来，果然看到谢旺还在等他。
招呼了对方一声，两人便一起来到了方唯的住处。
“队长，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下。这两天有人找我打听谷仓那边的守卫情况，问的可详细了。
什么时间有人值班，什么时间换班，一班有几个人在那边值守。我寻思事情不大对头，所以和你讲讲。”
谢旺应该是做了挺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来找方唯的，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闪烁，仿佛是在担心什么。
“是谁找你打听谷仓的情况？你认识对方吗？他有没有给许下啥好处？”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方唯依然信不过懒汉。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以对方之前的恶劣性格，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但对方讲的情况很重要，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
“没什么好处，他就给我送了一包烟。队长，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是我讲的，我怕他会杀了我和我婆娘。”
谢旺犹豫了一下，才告诉了方唯实情。
那人是红旗公社的，名叫张德才，外号“张癞子”。
谢旺和对方认识有几年了，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对方是最近突然找上他的。
方唯听完，觉得这番话不像是瞎编的。
“谢旺，谢谢你向我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先回去吧，最近不要一个人出门，有什么情况要马上告诉我。”
方唯将信将疑，但还是安抚了对方的两句。
谢旺随即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说道：
“队长，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救了我婆娘，我还没有报答，怎么可能编瞎话骗你呢？”
“我没说不信，你不要多想。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这一刻，方唯倒是感受到了对方的真心。
他站起来把对方送了出去，然后马上去找郑虎、治保主任和郑豹，把他们喊到了队部。
要是谢旺说的是真的，搞不好有人在打谷仓的主意。
“现在又不是困难时期，有谁会为了粮食铤而走险？想不明白。”
治保主任觉得此事很蹊跷，逻辑上说不通。
“要是他们的目标是稻种呢？反正咱们不能松懈，从明天开始，我会加派民兵值守。”
郑豹不这么看，以前就有人打过谷仓的主意，只是后来被抓了，才没有造成损失。
他认为治保主任说的不对，有人是在打稻种的主意，而不是打稻谷的主意。
稻谷和稻种一字之差，价值却相差悬殊。
“我觉得我哥说得对，真不能掉以轻心。三哥，谷仓里保存了太多的稻种，要不给收购站卖一部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郑虎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打稻种的主意，那就干脆多卖出去一些稻种，或许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行吧，虎子，明儿你抽空跑一趟公社，去和收购站的同志联系一下，就说我们准备出售3万斤【农垦58】三代稻种，，问他们收不收。”
方唯下定了决心，打算继续缩减库存。
事情有了定论，大家便纷纷回家睡觉，这会儿都快夜里十二点了，真熬不住。
翌日。
郑虎带着稻种样品跑了一趟公社，联系了收购站。
收购站的同志倒是很热情，等郑虎说明来意之后，他们表示愿意收购【农垦58】稻种。
只不过最近他们也比较忙，人手不足，没办法上门收购。
“那我们就送过来。”
郑虎和对方达成了协议，回到了队里就和方唯说了。
方唯点点头，让郑虎这两天就组织人手把稻种送到收购站去。
然后他去了大队，向郑先发汇报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询问对方该怎么处理？
“你们卖稻种是对的，留什么留？稻种在谷仓里发霉啊？正当季的时候他们不愿意换购稻种，但以后想起来早没了。”
郑先发不知道这事儿和红旗公社的哪些生产队有关，现在选择报警没有意义，毕竟方唯也拿不出来任何证据。
仅凭谢旺的几句话，是没办法给人定罪的。
除非对方开始进入实施阶段，要不然很难抓住把柄。
“好！那我们明天就出售一部分稻种。”
方唯随即返回了队里，让郑虎安排明天去公社的相关事宜。
第二天一大早，收购站派了一辆大卡车过来，郑虎和方平带着大家装车。
装好车之后，他俩带人乘坐拖拉机跟着跑了一趟。
到了收购站，工作人员开始检验稻种的成色，完全符合标准。过磅称重之后，人家很痛快就付了钱。
三万斤【农垦58】三代稻种，收购价按照最高一等、每斤1.08元收购的，队里再次进账了3.24万元。
忙活完，郑虎等人高高兴兴的返回了队里。
收购站那边同样是喜气洋洋的，刚收购的【农垦58】稻种压根没在库房里过夜，下午就调拨到了临县，然后直接就有人买走了。
徐广生听说这事，很恼火，直接向有关部门反映了情况。
红旗公社的张癞子被带到了县里，干警开始连夜审讯这家伙，想要挖出他背后的团伙。
同时，还有几名干警紧急奔赴二队，找谢旺和队里了解情况。
“我们知道的就这些，在得知了有人对谷仓里的稻种图谋不轨，队里决定减少库存，这不，我们已经卖出了一部分稻种。”
在队部，方唯向前来调查的同志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谢旺也做了笔录，如实说了张癞子找自己打听情况的细节。
“谢谢你们的配合，这件事还处于侦查阶段，希望你们保守秘密。”
几个干警调查完，交代了一番，便返回了县城。
按照他们的办案经验，这一起案件似乎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并不属于恶性重大案件。
因为张癞子交代，他没有和别人共谋打二队谷仓的主意。他之所以找懒汉问谷仓的情况，是有人给了他5块钱，让他这么做的。
那个人他不认识，是在圩上接触到的，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案子暂时陷入了僵局，因为没有现行的犯罪事实，张癞子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套说辞，办案人员也没什么好办法。
接下来他们只有通过大量的走访，来确定张癞子所说的“外乡人”，是否真实存在。
方唯了解到一些案件的情况之后，面色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个案子搞不好还真是一起乌龙事件，只不过他没有证据。
怎么说呢，的确是有人盯上了谷仓里的稻种，但人家没想着犯罪，而是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最终达成了目的。
那次收购站上门收购的时候，方唯不肯卖三代优质稻种，而是只卖了次一级稻种。
结果这次事情搞得队里很紧张，马上开始清理库存，这不，三万斤【农垦58】三代稻种就卖给了收购站。
想到这儿，方唯就坐不住了，赶紧骑上自行车去公社找蒋玉芬。
有些事别人不知道，蒋玉芬应该能听到一些风声。
“你们卖给收购站的【农垦58】三代稻种，当天下午就转运到了临县，被临县的一个公社全部买走了。咋滴，有问题？”
蒋玉芬见方唯一个劲的打听那批稻种的去向，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是知情的，当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对方。
“没问题，我就是问一下。县里和公社对良种外流很不满，说本县都不够用还去便宜别人。问题是，我有得选吗？”
方唯没有多说，向蒋玉芬表示了感谢，便返回了家里。
他悄悄和大哥说了这事，方平直接绷不住了，立马笑出了声。
“这都什么人啊，为达目的简直不择手段。”
“能想出这一招的肯定是人才，逼着咱们不得不把手里最好的稻种卖给收购站。话说回来，只要和张癞子接触的人找不到，这件事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
方唯也笑了，对于他来说，种子在本县落地和在临县落地。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件事谁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也是受害者呀。
总之，他觉得这样也挺好，随即就把此事丢在了一边。
傍晚。
方唯正坐在家里和大哥喝茶聊天，郑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队长，有个陌生人在打听你和关大爷的住处，要不你去看看？”
队里少有陌生人来，只要来了肯定会被盘问。
这年月大家的警惕性都很高，人员流动也少，外来的人想在村里搞事情几乎不可能。
“谁呀？不会是孙道人吧？”
方唯赶紧起身，跟着郑豹去了村口。
正如他所料，来人还真就是关崇阳的师弟，孙道人。
“道长你好，村里最近发生了点事情，大家的警惕性都很高，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