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口把餐盘里的东西扒拉进嘴,龙川彻起身回房间拿来雪白的稿纸。
普罗旺斯夏天的夜晚微凉,树叶与远山在夜色下显得苍凉与碧绿。
太太切了点水果放在庭院里,又帮龙川彻拿了条小凳子。
“你们可去做自己的事情啊。”
龙川彻准备写书,但是两个女人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太太托着脸笑眯眯的在旁边看着自己,武田真妃则坐在庭院的摇椅上翻看《挪威森林》。
“又没事情做。”
夏季的晚夜好像还差一柄蒲扇,一瓤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
太太靠在龙川彻身上,无视自己姐姐投来的鄙夷的目光。
“我们在这陪你。”
太太的话语说得温柔,武田真妃把书本翻了一页。
夜色投射在两位面貌相似但是风格迥异的女人脸上。
太太穿着轻熟风的长裙,武田真妃扮得优雅。
“谢谢?”
两个女人表现有点古怪,龙川彻也没多想。
他把雪白的稿纸铺到桌面上。
“列克星敦的幽灵?”
写书的时候太太离得近,武田真妃则是有些远。
女人看着龙川彻写出这几个字,也毫不犹豫的念出来。
“这是在哪?”
列克星敦明显是个地名,太太有些好奇的问道。
“波士顿西北的一座小镇,是美国打响独立战争的地方。”
武田真妃在看书,但是好像也在关注着这里。
她随口解释了两句然后蹙着眉头看向自己妹妹。
“我记得还给你寄过列克星敦的明信片?你不知道这个地方?”
姐姐的话语招致太太的白眼,国外名字很多在她看来大差不差,她哪分得清哪里是哪里。
“没错,美国打响独立战争的地方。”
龙川彻随口跟太太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写作。
——
我在马萨诸塞周的剑桥城认识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建筑师,名字姑且叫做凯锡。
以第一人称视角作为展开,但是标题上‘幽灵’两个字却让太太浮现轻微不妙感。
“你不会写恐怖小说吧?”
太太有些犹豫,她胆子小,龙川彻要是写带有恐怖元素的小说她就不待这里了。
“还好吧。”
列克星敦一篇带有奇幻色彩的小说,主要讲的是我的朋友‘凯锡’看家,深更半夜忽闻楼下有音乐声跳舞声,凯锡列克星敦的家里有幽灵出没的事情。
“这么大了还怕鬼?”
两人在那聊天,武田真妃在藤椅上不屑嗤笑。
她把椅子往龙川彻身边搬了搬。
“我看看。”
短篇小说写的很快,龙川彻没一会都写出去上百个字了。
——
相识半年后,凯锡求我替他看家,以往外出都有杰里米看着,但是这次不成.
作家的基本功之一是让读者拥有代入感,看着龙川彻写‘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屏住呼吸,耳朵传来干巴巴的心跳声。’
武田真妃喉咙口上下咽了咽。
远山,黑夜,远处传来的呜呜风声。
武田真妃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这时候写幽灵故事。
第335章 :晚上睡哪个房间?下
《列克星敦的幽灵》,村上春树赴美担任大学客座研究员的时候写的一篇作品。
同时创作的还有《绿兽》《沉默》《冰男》《第七位男士》等等,与其他作品不同。
《列克星敦的幽灵》掺杂了一些恐怖元素。
独处于郊外旧宅给人看家,夜半客厅里居然响起了恐怖的说笑声,捱到天亮去窥看却无人迹可觅。
太太搓了搓手,跟龙川彻肩挨着肩。
老石屋光线昏暗,房子里的木质家具都好像带有点点腐朽的味道。
“这些短篇到底说的是什么啊?”
纯文学领域很多作品不能看外在故事结构来理解它意思,甚至好一点的通俗文学作品都会通过内容来展现它的深度。
《列克星敦的幽灵》稍微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太太企图跟龙川彻多聊两句来冲淡孤山远岭的不安感。
“基调轻盈,偏西方旋律的作品主题是孤独。”
龙川彻写着字,鎏金般的笔尖写出来的是英文作品。
他的风格差异很大,《雪国》之流偏古典文学,艺术至上,《青春三部曲》之类则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文学探讨。
“孤独啊。”
太太坐着麻棉布的小板凳,挽着膝盖看少年写字。
少年写字的时候习惯压着左侧边角的纸角,太太问过他,他说他不喜欢稿纸翻卷起来的感觉。
“你好像很有感触?”
龙川彻抬抬头,武田真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到自己的身后,太太跟自己肩并着肩,属实谈不上‘孤独’。
天穹顶上有着夜色,凉凉的王峰透过纱窗舞起室屋内的房窗帘。
看着晚风吹散桌上热茶的袅袅雾气。
“我一个人待东京就挺孤独的啊。”
太太又想起了前两日在东京的时候。
其实她来找龙川彻的并不是昨晚的气急败坏,而是电话那头情深似海,她站在荞麦面馆的街头看报纸漫天,刚刚起床的环卫工人孤零零的清扫着大街。
有种难以言说的孤寂感将她淹没,以至于她犹豫了片刻就买了前往法国的航班。
“像个笨蛋。”
听完妹妹说的一切,武田真妃露出一个有些嘲笑的笑容。
成年人一瞬间的伤感是常有的事,妹妹居然不理智的跑来了法国。
“起码我不会在巴黎街上穿着高跟鞋乱跑。”
太太面色嘲讽的回怼,武田真妃的脸色有一瞬间不正常的僵硬。
恨不得一脚踹死龙川彻这个什么都往外说的王八蛋,武田真妃有些好奇。
“从《青春三部曲》到《挪威的森林》都有合‘孤独’这个主题?”
孤独,一如爱情与死亡,是人这一存在的本质和常态,也是文学作品中一个永恒的主题。
‘月朗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是一种孤独。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是一种孤独。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是一种孤独。
“我现在在哪?我在那里也不是的场所中央连连呼唤绿子。这同样也是一种孤独。”
看了眼武田真妃手上的《挪威森林》,龙川彻说出这么一句话。
村上春树对人生的表象颇为意切,她认为人生基本上都是孤独的。
《挪威的森林》中的渡边,直子,绿子,《青春三部曲》中的‘我’,以及面前的《列克星敦的幽灵》。
“孤独似乎是大多游离于社会主流之外边缘人所享受的特制,但其实不是的。”
村上春树为什么能在巨大的国际舞台受欢迎,就是他写出了孤独的质感。
他的孤独平等的属于主流和非主流中的每一个人,属于喧闹暂且告一段落的都市的每一个夜晚。
那是安静,平和而又富有质感的孤独。
“孤独富有连带感,如果将这个主题写的好,这次小说奖获奖是很正常的事情。”
东西方有文化上的差异,但是孤独的旋律好像可以淹没南北。
老旧音响中的流淌的爵士乐,通过傍晚以淋湿地面为唯一目的霏霏细雨,通过远处窗口犹如风中残烛的灵魂的字后忽闪灯光。
“太太都能感受到孤独,那《列克星敦的幽灵》也能让西方人同样感受孤独。”
孤独的连带感是什么,龙川彻认为是你我很孤独,但是在孤独的瞬间又隐约觉得自己同远方某个人,同茫茫宇宙中某个未知物相亲相连。
这是情感上的共鸣性,如果能够通过作品表达,那就是一部十分优秀的作品。
“什么叫我都能感受孤独,你信不信我一脑门撞死你。”
太太咬牙切齿,龙川彻把她看的笨笨的。
“孤独的武田小姐,请问《列克星敦的幽灵》中谁让你更有连带感呢?”
连带感又叫共鸣性,太太没想到自己说了说在东京的经历被龙川彻连同姐姐一起嘲讽。
打定主意等会让龙川彻好看,太太拿起《列克星敦的幽灵》看了起来。
故事很简单,就是‘我’去凯锡家帮忙守夜的故事。
远到美国的日本作家,五十岁的建筑师。
从人物建设上来看明显是背井离乡的日本作家更孤独。
“这个。”
太太点了点那位建筑师,凯锡的名字。
“为什么?”
龙川彻凑过去有些好奇,一部作品里各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