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跟张总是老朋友了，交给我准没错。”
罗伊不由分说，从她手上抢走清扫工具，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怎么是你，小米呢？”
见来扫地的是罗伊，张大龙倒是一点不意外，是他给罗伊打电话，通知他今天过来面试的。
但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处理不了任何事，必须先冷静下来。
罗伊一边清扫着地上的玻璃渣和烟灰，一边用唠嗑的口吻闲聊道：“张大哥，啥事儿惹得你这么不痛快。”
“工作上的事儿，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张大龙无奈地解释了一句，接着道：“你是为面试的事儿来的吧？其实我叫你过来，就是走个形式，你那几份翻译文件我看了，水准相当高，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里上班？”
“当然有。”罗伊三下五除二扫完地，等待着张大龙的下文。
这时候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先顺着他的意思来，把话题拖入正轨再说。
“嗯，我想想怎么安排你的职务。”
对方踌躇片刻，讲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你提交的电子简历我看了，老实讲，实在是乏善可陈。”
“我这里薪资最低的文员，都是从伊斯兰堡高校毕业的实习生，只有中学文凭的话，也不符合公司的招聘标准，不过你的中文水平是个加分项，我情愿为你开一次后门，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从最基础的翻译员做起，先适应一下什么是职场。”
“薪资方面，肯定没有你做生意赚得多，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份工作非常有前景。”
“如果你表现足够好，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两个，一是到华夏总部深造，往管理层方向努力，二是到一线厂区当技术培训师，后期每个月的薪水，绝对不会低于十万卢比，我相信将来的五至七年内，你一定能达成这个目标。”
听完张大龙的虚空大饼，罗伊的心里不屑一顾，恐怕只有眼神清澈的大学生，才会相信他这套蛊惑人心的说辞。
这项目说白了，就是建一个新能源发电厂，等电厂建好，光伏板铺上，拿到中巴两国的政府补贴，工程不就结束了吗？还有个鸡毛的未来啊。
罗伊才不会蠢到来这当打工仔，一个月赚那点可怜的卢比。
“怎么样年轻人，想好了吗？接不接受我给你的offer。”
罗伊迟疑片刻，目光在他的办公桌上来回扫荡，一份密封好的文件，特别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份普普通通的商业文件，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某人破防】
【是否进一步窥探隐私？】（本次操作需要消耗12000点能量值）
【一份未签署的EOR委托雇佣服务合同，昂贵的商业费用使得签订人望而却步，来自总部的压力又让他不得不尽快做出选择】
窥探到这条信息后，罗伊大抵找到了症结所在。
其实早在饺子摊还没停业时，他就得到过这条线索。
现在看来，导致张大龙情绪失控的，还是一线工人的雇佣问题。
光伏发电厂的施工地，一般都在城市边缘，或者衔接两座城市之间的无人区。
这就导致工人必须吃住都在厂区内，而且这活儿还不是简单的体力活，需要具备一定的职业素养，比如对电力和光伏组件有了解。
就算都不了解，至少也不能是九漏鱼，连最基本的文字和标志都不认识。
别看巴基斯坦廉价劳工多，可文盲也多，要是为了省事，随便从社会上招募一批闲散人员，光培训到上岗要花费的时间，都会造成巨大的沉没成本。
鬼知道有多少人会中途放弃，老巴的惰性也就比三哥稍微强点。
等到工人培训好，好不容易上岗了，薪酬、法律、税务、风俗等一系列问题，就都会接踵而来。
尤其是在这种宗教国，随便一个环节出纰漏，都会引起无穷的麻烦。
那份文件里提到的EOR，就是基于此背景下，诞生的新兴用工模式。
即由专业的第三方机构作为雇主代表，负责管理员工的雇佣、薪酬、税务等事务。
说的直白点，就是人力资源外包，让老巴去管老巴。
在国际业务拓展中，这种模式能够帮助企业快速在目标国家建立合规的雇佣关系，降低涉外用工风险和复杂性，提高灵活性和效率。
而罗伊此行的真实目的，就在于此。
他想把这活儿给接下来，并以此为契机，成立一家EOR服务机构，而不是留在这里当社畜。
第118章 年轻人，你是在拿我找乐子吗？
打定主意后，罗伊并没有给予张大龙正面答复，而是反问道：“张总，现在最困扰您的问题，难道是翻译吗？不瞒你说，我现在有两份兼职，都是跟翻译相关的工作，每个月可以赚十万卢比。”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
十万卢比在张大龙听来，明显不是多高的收入，巴国有的是人能做到。
罗伊顿了下，接着道：“我想表达的是，我来投奔您，可不是为了躲在舒适圈里混日子，或许我能帮你解决点燃眉之急，比如...”
见罗伊卖起了关子，张大龙饶有兴趣地往沙发椅上一坐：“没关系，说来听听，说错了也不要紧。”
在他看来，罗伊就是个抓住过一次风口的投机分子，利用中巴友谊做小生意发了笔横财，就心高气傲的认为自己什么都行了。
像这样的年轻人，他在华夏见得多了，大部分都是无根之草，随便经历点风雨，就会被打回原形。
罗伊整理了一下思路，讲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您眼下最大的难处，是无法以合适的价格，快速雇佣到专业对口的工人。”
听完罗伊简短的猜测，张大龙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诧：“接着说。”
罗伊也不藏着掖着，开始趁热打铁：“专业EOR机构给您的报价，肯定是会严重溢价的，原因您也知道，他们的总部通常设立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距此恨不能有半个地球那么远，而真正跟您在线下接洽的，只是他们设立在巴基斯坦的一个办事处。”
“继续。”
听完罗伊的后续，张大龙有点不淡定了，但一点没表现在脸上。
现在把他架在火上烤的，就是罗伊刚才提到的专业EOR机构，那是一家名为“远程雇佣”的老牌企业，总部设在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业务覆盖全球180多个国家，属于这条赛道上巨无霸级别的存在。
可让张大龙没想到的是，原本已经谈妥的价格，等斋月一过，对方变脸比翻书还快，以用工成本增加为理由，涨价了30%。
而现在从华夏航运过来的第一批光伏组件，就滞留在卡拉奇港口的集装箱里。
他多犹豫一天，就得多缴纳一天的滞期费，滞留的时间越长，损失就越大。
刚才参加视频会议时，总部领导当着同事们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不会多追加一分钱预算。
如此一来，他就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绕开名义雇主，自己从市场上招工。
这样做能立刻省下一半的费用，但法律和税务，以及可能会发生的劳动纠纷，就都得自己承担了。
不出事还好，一旦发生点意外，就是灭顶之灾。
比如有工人因操作不当造成工伤甚至死亡，那你就等着被告死吧。
境外企业最害怕的，就是牵扯上这种官司，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一切都得按人家的规矩办。
负责审理案件的法官，难道会向着你一个外来户说话吗？
这还只是隐藏的风险，明面上的，还有税务问题和合规性。
万一你雇佣到的工人，是拿着假身份证的未成年人，那就等着被劳动局请去喝茶吧。
你说别人都可以用童工，为什么单找我？
不好意思，谁让你长得像大肥羊呢，我不啃一口的话，都对不起我这副好牙口。
鉴于以上种种叠加的风险，导致境外企业根本就不敢自作主张，这才让EOR机构卡住脖子，收取远高于当地市场价的服务费。
在巴基斯坦的劳务市场上，一名正常的安装工，月薪大概是2.5万卢比，但用工企业要向名义雇主支付6万卢比，以此来避免上述的一系列问题。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算公道，可“远程雇佣”又在这个基础上，强行加价了30%。
这就意味着他得支付7.8万卢比，才能招到一名工人，而且这名工人还未必能通过培训。
那份EOR委托雇佣服务合同里标明，如果工人最终没有入职，用工企业也要支付一半费用作为误工费。
这就等于人家啥活都没干，到工地上瞎溜达了一圈，就划拉走了几万卢比。
当然，这笔钱肯定不会落到劳工手上，就算有，也是象征性地给一两千卢比打发掉。
霸王条款加高溢价率，搞得张大龙无比焦虑，总部那边又像催命鬼一样，勒令他必须马上开工。
现在的他，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不管往哪边跑，结果都是被绞死。
分析出这层原因的罗伊，自然是直捣黄龙，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那个办事处我去过，就在伊斯兰堡最大的劳务市场。”
罗伊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恕我直言，那帮人看起来也没多专业，更像是一伙招摇撞骗的人贩子，他们招聘劳工的方式，就跟雇佣牲口差不多，只要看起来四肢健全，就会往人家的企业里送，最终入职率连一半都达不到。”
罗伊自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早在几天前，他就抽时间去暗访过。
虽然他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真实的情况，跟他描述的也差不了多少。
“说说你的计划，光靠贬低别人，可打动不了我这条老狐狸。”
张大龙看起来风轻云淡，但内心深处急得像猫抓一样。
他现在的心态，就是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耗子，那就是好猫。
“老实讲，我没什么计划。”
罗伊一摊手：“但我的优势就在于，不会开出一个你没办法接受的价格。”
“年轻人，你是在拿我找乐子吗？”
听到这里，张大龙的脸色起了变化：“我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来应聘的，也不是来谈合作的，而是来赌博的。”
“没错。”罗伊点点头：“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可您现在的处境，除了赌还有别的选择吗？”
“别再说了！”他愤怒地站起身来，双手拍在办公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告诉你，这件事的专业性，远超过你现在的认知，单凭打嘴炮是说服不了我的，我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一个愣头小子去做。”
第119章 混乱的劳务市场
张大龙现在的反应，是罗伊早就预料到的，所以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换位思考的话，自己可能已经叫保安了。
趁他的愤怒值上涨之前，罗伊笑着道：“张总，要不然这样，我来提一个方案，您先听听看，您要是觉得合适，我们就接着往下谈，要是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打断我，我什么话都不说，立刻从您眼前消失。”
张大龙沉默了几秒钟，重新坐回到办公椅上。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许了。”罗伊思虑片刻，讲道：“据我所知，光伏安装一共分两步走，一是光伏底架，这个过程不需要技术，普通人经过培训都能胜任，二是光伏组件，这就要求负责安装的工人必须懂电，最好是有电工证的职业电工，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没错。”
“所以我是这样想的，把工人按小组划分，每个小组四人，一名电工带三名安装工，就能最大限度地提升工作效率。”
对于罗伊提出来的小组分工，张大龙显然不感兴趣，因为他就是这样规划的，只是罗伊凑巧也想到了，这只能说明他脑子活泛，并不能解决根本性问题。
“讲完了？”张大龙烦躁地敲着桌子：“你的方案呢？”
“我的方案就是，像这样的四人小组，我可以先免费帮你招十组，送到工地上给你白干一个月。”
“你说什么？！”听到罗伊的提案，张大龙一下炸了毛：“孩子，你知道这四十名工人，一个月的薪水是多少吗？”
“安装工每个月2.5万卢比，电工每个月3.5万卢比，每一组工人11万卢比，十组就是110万卢比。”
罗伊流利地给出计算步骤，补充道：“当然，按照巴基斯坦现行的劳动法案，工人每周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48小时，每天不能超过8小时，超过的部分，就得按加班来计算，如果你不打算付给他们加班费，或者有人不想加班的话，我还会提供无偿的班车接送服务，每周一次，每月四次，保证这整个过程，不会跟劳动法产生冲突。”
听到这里，张大龙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容察觉的笑意：“吃住问题呢孩子？”
“工地都是管食宿的，这一点你吓不到我。”
“哈哈，你对我们华夏还真是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