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吗?”清水叶月微微偏头思索了下,“勉强还说得过去的样子,但是如果是要拿来写作的话,恐怕词汇量是不足以完美表达想法的。”
“这样就足够了,只要能写出简单的,流畅的短句,就没问题。”林秋树点了点头。
“如果清水桑愿意尝试一下的话,可以先用英文写作,然后再翻译成日文,
这样或许有助于找到独特文风的感觉。”
清水叶月闻言若有所思,一旁的深泽直子却是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是什么原理?用母语写作已经够为难人了,用不够纯熟的外文的话,岂不是更加限制表达能力?”
林秋树沉吟著解释道:“清水桑一直有在用日语写作,但迟迟没能寻找到自己的节奏和文风。
那么,或许恰恰是这种纯熟的文字运用,使得她每次写作,想要把心中的情感和情景转换为文字时,总是会在海量的词汇中迷失。
改用外语的话,一方面可以从头开始,给她带来新的写作体验,激发灵感。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词汇量有限,反而可以把文字中赘余的部分剔除,使形态变得紧凑,轻快灵动起来。”
老实说,他提出这个建议,也并不只是因为村上春树的方法相较于别的名作家更好模仿。
也是因为他在与清水叶月的日常笔谈交流中,已经留意到了这一个方面的问题。
后者的文字风格是偏向于繁琐而华丽的,是有一点堆砌的嫌疑。
而这种风格显然在如今的文学潮流中,显得有几分落伍,当然,也不能说不好,只是确实不会出众。
再者,林秋树始终觉得清水叶月这一位娴静清新的女子,文字风格确实要轻灵一些更合适。
三个人交流了一会儿文学创作的事宜,那边的清水一行,忽然一拍手,抬起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还带著一股仿佛少年般的得意神情,满心期待著他人的夸奖一般。
“确实是有问题的,林君和直子你们两个没有感觉错,就我看来,这几篇击的文学评论,多半是产经新闻编辑部里的个人行为。”
深泽直子顿时一惬,“个人行为?是指产经新闻的主编吗?”
每一期的报纸,都是要主编过目的,如果不符合报纸的一贯风格和原则,必然是不会通过,所以嫌疑人首先就是主编。
“多半是的。”清水一行点点头,“其实这些文艺评论里,产经新闻的部分,并不是最值得重视的,反而是这一篇褒奖的,我个人觉得更不妙一些。”
“好评反而不妙?”林秋树惬了下,伸手从清水一行手里接过报纸,他旁边的深泽直子也是把头凑近一起看了起来。
“江藤议员在接受采访时提及《失乐园》给予了高度赞赏-这应该只是普通地提了一下热门话题,表现自己的亲民形象吧?”深泽直子疑惑道。
清水一行笑呵呵地摇头,对两人解释起来。
“刚刚之所以说产经新闻的做法像是个人行为,也是因为这个。
这篇赞赏的文章在前,产经新闻的击在后,可这两方,从背景来看,按理应该是同一立场才对的,你们明白吧?”
林秋树和深泽直子若有所思地点头。
清水一行看了下眼神澄澈,不明所以的孙女,略有些含糊地对两人提醒道:
“其它同立场的媒体我也一一验证过了,只有产经新闻一反常态,站到了这位议员的对立面,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是个人行为。
至于说这位议员的赞赏不是好事,你们看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暗贬低之前那篇被首相朗读过的荞麦面缺乏文学性,不是吗?”
林秋树顿时心中了然,本质上就是拿《失乐园》借题发挥而已,虽然不知道是打算怎么做,但真正的目标显然是首相。
“你也是够倒霉的,刚获得身份,发表了新作,就莫名其妙被卷入这种烂糟糟的事情里。”深泽直子曦嘘著感慨了一句。
“另外,这位议员风评也不好,据说还和某些教团有牵连,总之最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清水一行摇摇头,颇有些鄙夷这些政客。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深泽直子向他请教道。
清水一行却是笑笑没说话,只是看向林秋树,“林君觉得呢?”
林秋树略微沉吟了下,抬起头也笑了笑,“礼貌地请他滚蛋,肮脏的政客也有脸来沾文学的边?”
林秋树也不是随便说的,而是认真衡量了日本作家的真实地位,才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至于信心的来源,就不得不提大江健三郎这一位文学大师了。
关于他的事迹,只说其中一件便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且对日本作家的地位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他是第二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在获奖之后,天皇决定授予其文化勋章。
可大江健三郎不但毫不犹豫拒绝了,甚至在发表诺贝尔获奖演说时,直言当年的事情是二十世纪三大人道主义灾难之一。
并敦促自己的国家尽快摆脱暖味态度,勇敢承认历史罪过。
就在他获奖并发表这场演说的第二年,也同样是95年,或许是多方面因素共同导致的结果,总之是的的确确的,当时的日本首相公开就此问题道歉认错了。
而大江健三郎做了这些事情,谁也没能拿他怎么样,依然好好地一直活到了寿终正寝,88岁才因衰老而逝世。
听到林秋树强而有力的回答,清水一行顿时开怀大笑,“就是这样!不用把政客这种东西当一回事,文字的力量可不只限于纸面,等你准备好发声了,我也会叫上一些老朋友声援的。
敢拿文学这样纯粹的艺术当作争权夺利的道具,不给这些家伙点颜色瞧,
怕是真以为文学是可以随意践踏的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深泽直子不由有些担忧,“要说文学界里也有一部分和政客关系紧密的作家吧?”
清水一行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担心,这种行为已经触碰了文学界的底线,是政客这一群体对整个文学界的不尊重,个别人不会冒天下之大不站出来帮政客说话的。
而且,说到底,身为作家,有著教育包括首相在内的全体国民的责任,站在这样的地位上,谁又会真的想让一群政客骑到头上呢?
如果面对的是财团那确实要慎重,但一群就是用来给国民骂的政客,多犹豫一点都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日本社会对政客的道德要求不是一般的高,稍微有点丑闻就等著被骂的狗血淋头,断绝职业生涯吧。
而反过来作家则是被民众超规格地宽容相待,比起动不动带著女人自杀殉情,多几个情人可已经是好太多了。
前者被民众规训,后者却是教育民众的。
从东京都知事选举中,候补人员搞脱衣秀,cosplay,卖丑,发癫等乱象,就可以看出日本的政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基本就是民众的乐子。
有了清水一行的指点,林秋树两人也算是搞清楚了状况,在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之后,也没有再多打扰,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清水一行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然后好奇地看向证沉思的孙女,“刚刚你们是在聊什么?”
清水叶月闻言回过神,用轻柔舒缓地声音回道:“林老师教给了我一种有点特别的写作方式,说是也许能帮我形成独特的文风,正想著要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来尝试一下呢。”
“哦?他还擅长教人写作的吗?”清水一行有些意外,一般来说,很多名作家也只是自己会写罢了。
“这位林君,的确不同一般,无论是铺天盖地的褒奖,还是汹涌险恶的秤击,都能保持沉稳和冷静,很多老牌作家都做不到这一点,真是难得啊。”
“爷爷还真是很欣赏林老师呢。”清水叶月露出笑意,恰如幽兰绽放。
另一边,林秋树上了女编辑的车后,两个人也是继续商量著应对的事情。
“所以,准备像刚刚说的那样做了?”深泽直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林秋树微微偏头,“不然呢?回去我就写几句话,你拿去找报刊明天就发表出去,应该没问题吧?”
“倒是没问题,你想好了就行,我也可以再通过我舅舅多找一些作家声援。”
深泽直子思索了一下,又说道:“其实避免和政客扯上关系也是好事,之前荞麦面与获奖无缘,一定程度上也和首相在电视直播放送中的朗读有关。”
“文学界对于政客的介入很不爽?所以干脆只要和政客沾边的作品就都无视掉了?”林秋树微微挑眉。
深泽直子微微点头,“差不多,主要也是各个大赏的评委不想回头被人议论,说是因为首相才选中这篇文章获奖的,哪怕并没有这回事,也是个很难缠的麻烦。
另外,句协会那边,只是寄了封信过来,就没了后续,也不管你有没有回复,除了一贯的清高自傲,和拖沓低效,多少也有点这方面原因。”
“还真是无妄之灾啊,我还没找首相要版权费呢。”林秋树打趣了一句。
深泽直子闻言也跟著笑了起来。
“然后是产经新闻主编的问题,我决定动用那个了。”
林秋树是不打算放过这家伙的,要说公正评价,纯粹从文学角度觉得不好,
批评几句那都很正常。
但是这样因为个人的不明缘由,就拿报纸连日击,且歪曲事实,甚至人身攻击,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是指文春炮?”深泽直子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那封感谢信。
“不然呢?”林秋树依旧是温和的微笑,眼神却是隐隐露出些许锋芒,让深泽直子忍不住心头轻轻颤了一下。
这家伙,生起气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莫名感觉有点帅气-——·
第108章 没洗澡,不许闻
“这么盯著我做什么?”林秋树忽然觉得这位大小姐,身上女人的妩媚感突然多了一些似的。
“想看就看了,有意见?”深泽直子说罢,伸出葱段般白皙纤细的食指,轻轻勾住了他的下巴。
“刚刚出发的时候,你好像趁机偷偷摸了我的腰,没错吧?”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怎么办?给你摸回去算扯平了?”林秋树轻笑著问道。
深泽直子给了他一个有点魅惑的白眼,松开了手,“等这次的风波过去,
《失乐园》的稿子你最好多存一些,这次的事情如果处理的好,反倒是助推了它的名气。
那么单行本的事情,就可以提前做准备了,再连载一期,最迟五月份,就可以著手发行了。”
“我目前正在写第六章,全书预计十二到十三章,那也就是说,接下来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至少每周写一章才行了。”林秋树思索著道,这是又要忙碌起来了啊。
“你要是觉得压力太大的话,也可以慢慢连载,等明年再发单行本,就是这个热度比较难得。”深泽直子倒是没有压榨的意思,非常体贴地给出另一个方案。
“如果能经常有膝枕的话,我觉得努努力还是没问题的。”林秋树的视线落在她羊脂玉般的大腿上。
今天女编辑没有穿黑丝,雪腻的大腿肌肤看起来特别可口,像是冰淇淋一般,就是不知道实际上有没有那么甜美。
深泽直子斜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启动车子,不过却是也没有明确拒绝,“编辑的工作很忙,我可不是每天都那么有空的。”
林秋树闻言,顿时有些意外,这位大小姐,好像真的不介意,甚至有点半推半就地想和自己亲近啊。
匆匆去,匆匆回,中午两个人随便填了填肚子,便在居酒屋的榻榻米上,开始准备发声的文字稿。
路上已经琢磨过了,因此林秋树毫无滞碍地,笔尖拖著墨水起舞,很快就写完了一份草稿,并递给了深泽直子。
后者拿起来一看,当即嘴角就抽搐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还真就这么————-措辞吗?说好的礼貌呢?”
“完全没有用脏字或是骂人的话吧?已经很礼貌地请他滚了。”林秋树摊手。
深泽直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果然,每个作家都有著特别的脾气吧?哪怕是林秋树也不例外。
“听闻笔下的《失乐园》一文,最近颇受某位议员的推崇,为此已经连续两天吃不下饭了。
每每念及此事,关东煮里吸满汤汁的白萝卜都变得面目可憎,入不得口,只得心痛地看著它被浪费掉,实在是罪过,
再这样下去,大抵是活不得了,希望这位议员能体谅一下鄙人的胃口问题,
和《失乐园》这一本书保持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谢谢配合。
至于为拙作辩护,实在大可不必,无论业内的前辈们是赞赏还是批评,那都是文学的事情,不管怎么看,都和政客无关吧?”
女编辑一字一句地念完,当即便忍不住地扑笑了出来,柔软丰隆的衣襟,
都跟著颤起阵阵涟漪。
“所以说啊,作家的笔,可真是够锋利的,倒的确是一个脏字都没有,但比起这种【被恶心到吃不下饭快要饿死】的含蓄表达,我觉得对方可能更希望你骂的直接一点,还能好受些。”
“那他的爱好还挺特别的。”林秋树吐槽了一句,“这样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觉得还行,就这么发出去好了,民众应该挺喜欢看这种骂战的。”深泽直子点点头,将这份稿子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