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991节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似是克制不住想要甩着舌头,冲上去汪汪叫着跪舔一波的冲动。

  “但你要被人家找到了什么破绽,或者有应对失措不当的地方。你这样的小卡拉米。”杨德康又一噘嘴:“说当场怼到你哭,就怼到你哭,没二话的。”

  “安娜·伊莲娜知道吧?那个超漂亮的妞儿,嘴巴可毒的。我不知道到时候和你对谈的,是不是她本人,反正……小心的点吧。别说你了,范多恩、布朗爵士这种人,说被埋了,还不是就被埋了。”

  老杨心中哼哼。

  风姿迷人又怎么样?

  布朗爵士白胡子老绅士的造型够艺术了吧,够体面了吧?范多恩还是潮牌设计师呢!

  人家伊莲娜小姐根本就不吃一套。

  “布朗爵士底子够厚,掉坑里了,狼狈一点,还是能挣扎着爬出来,继续当他的理事长。换成你,顾老弟?都不用爬,跌就直接跌的死透了。小马过河的道理懂不,在布朗爵士眼里,那是一个能崴断脚踝的大坑,在你面前,那就是个大悬崖。”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当然,这些话你听过也就算了,别在外面乱说哈。”

  老杨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抠着方向盘上的欧缔兰翻毛皮织物缝线。

  他说这些话,难得没有什么功利心。

  之前送《紫藤花图》的那一次,曹轩曾问老杨,对顾为经的印象怎么样。老杨很诚实的回答,坦白的说,是不坏的。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顾为经的作品达没达到让曹老满意的标准,老杨不知道,但小孩子嘴甜,所以,在杨德康的心中留下了一点情感分。

  仅此而已。

  也只需此而已。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这世界上有些人的有些话,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外人手捧千金却求而不得。

  也有些人的有些话,它明明价值千金,却只因为你轻飘飘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他就免费的送给了你。

  人心很复杂。

  人心也很纯粹。

  仰光姓林的摄影师,本来艺协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顺水推舟的点点头,就好了。

  有人收了苗昂温的一套房。

  他又没收顾为经的一套房。

  他甚至根本就不认识顾为经,没有任何的利益纠缠,可就是因为报纸上的一张摄影照片,一个年轻人和艾滋病小女孩一起跳舞的照片。

  一瞬间。

  有什么力量触动了他的心,所以他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明明害怕豪哥,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值得。

  但那一刻,驱使他站起来的东西,不是什么有的没的的人情交易,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在顾为经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如此罢了。

  它虚无缥缈,不是一套泰国海边的小别墅。它无形无质,又比一套房的重量更重。

  老杨忽然之间,驱使他开口,让他愿意和顾为经讲这些东西的原因。

  也仅仅只是顾为经那几声“杨哥”……只是因为,顾为经的嘴甜。

  所谓嘴甜。

  一般的社会评价标准里,顾为经就算不是安娜、酒井太太金发阿姨这种非常锋利的人,也绝对算不上会说话的范畴。

  他们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性格。

  伊莲娜小姐强大而气势逼人,她是冰山上最高的一朵雪绒花,金皇冠上最亮的那颗宝石。

  顾为经温和而内敛。

  他只是炉子里的一柱清香。

  无论是学校的同学,还是家里他的堂姐顾林,都会觉得,顾为经是那种性格有点敏感,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的人。

  老杨土土油油的,在伊莲娜小姐,在曹老太爷和他的弟子们面前,他像一条油旺旺四处蹭蹭撒欢儿的谄媚大舔狗。

  但在外人眼中。

  他是杨老师,杨扒皮,他是曹轩的私人助理,是艺术世界的打工皇帝!

  老杨装逼很讲职业道德的。

  他没乱骗人家金发大妞,在职业画家的社交圈子里,杨德康真的是大人物,如假包换的!

  灵山脚下的黄貂鼠,偷吃了几口菩萨座前的灯油,跑到下界,还能和齐天大圣真刀真枪的打上三十个回合呢。

  老神仙门前的吉娃娃。

  放到外面去,怎么也能算是一尊长着小肚腩的卷毛狮子王呢!

  一般的艺术节、层次低点的酒会上,杨老师一出现,那也是被人众心捧月,围在众心,讲个笑话,所有人都要一起陪着笑的“MR.YANG”。

  老杨又是一个对世事人情很敏锐的人。

  又骄傲又风光的唐宁小姐,趾高气昂的叫他“老杨”的时候,心中那种看到掉毛吉娃娃似的小嫌弃劲儿,他能朦胧的感觉到一些。

  家财万贯的贵公子刘先生,在机场风度翩翩的与他拥抱,把宝马车的钥匙抛给他,望着他的眼睛,让他随便拿去开的时候,心中却压根没有“看”过他。

  老杨也是明白的。

  大概听多了那些心口不一的笑声,碰多了那些虚情假意的酒杯,在名利场的油乎乎的大缸中扑腾了太久。

  每次他遇到顾为经。

  见到对方望着自己的眼睛,笑着叫他“杨哥”的时候。

  听着那清泉般的舒朗的语气,老杨心中都忍不住会微微一动。

  油是油。

  水是水。

  油水自然分离。

  泡了十几年的污麻麻腻乎乎的老坛地沟油,遇上清泉涌入,也会难得的被润的浮起来,少见的能接触到缸底卵石的几分底色来。

  顾为经真心实意的对他说了一句,“谢谢杨哥”。

  老杨便偷偷摸摸提醒他一句:“过两天,小心一点,低调一点。”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顾为经画了曹老的壁画,差点把老杨吓出心肌梗塞以外。

  这么多次见面下来,他对顾为经没有什么个人偏见,印象其实都还挺好的。

  有些东西,牵扯到了老杨的人生大计。

  不为顾为经站台,是因为年轻人没这个资格。

  他在行业里狗刨扑腾了这么多年,才得到了如今的这一切。

  杨德康凭什么要在顾为经身上把他的小跑车,七位数的年薪,杨老师的职业地位,全都压上去梭哈呀?

  要是有人拿着大别墅、大游艇、金发大妞考验老杨,挑战他的软肋?

  老杨总是痛恨自己应该撑不到美人计的那一关,就被收买了。

  他这么苟的人,从来不打逆风仗。

  遇上唐宁不要那幅《紫藤花图》,贼眉鼠眼的偷偷捡个漏,抱回家,老杨是很乐意的。

  站出来,摇旗呐喊吸引火力的事,他是不干的。

  同理。

  老杨这么苟的人,他愿意在网上用小号替顾为经的论文和别人激情对线,还愿意在车里偷偷摸摸的隐晦暗示两句,让他小心一点。

  一方面是曹老发话了。

  不管怎么样,不管论文造假还是没造假,也不管双年展上得奖还是没得奖,顾为经都会成为他的学生。

  另一方面。

  大概就真的是心底里对顾为经印象颇为不错了。

  “注意点就好,这个艺术中心里的对谈没准会不好应付,曹老可能也有点担心。”

  话说的这份儿上,中年男人扪心自问,绝对对的起顾为经的那句“谢谢杨哥”。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够不够聪明,能不能听懂话。

  那就完全是顾为经自己的事情了。

  思及此处,老杨又贼贼的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年轻人。

  他看见顾为经也在后视镜里望向自己。

  午后的光线从车顶的天窗上射入,风挡玻璃中央的小镜,像是铺了金粉的湖面。

  对方的脸,正原原本本的倒影在金粉与水波之中。

  四周大楼的影子不断的划过,影子擦去了金粉,又被水波漾开,唯有这个叫顾为经的18岁的年轻人的脸上,光线沉静的仿佛凝固。

  “好的,交给我。”

  顾为经平静的说道。

  “明白了。”老杨点点头。

  话一出口。

  然后他愣住了。

  初出茅庐的年轻画家,往往就两种情况。

  家境优渥、生涯顺遂的艺术生,很可能会形成那种目空一切的性格。

  目空一切的骄傲,目空一切的趾高气昂。

  觉得或早或晚。

  他们终会赢得这个世界。

  而那些命运相对坎坷一些,落魄一些,比如到了三四十岁才赢来人生中的第一次机会,或者小地方、穷地方出身的艺术家。

  他们有的人又很敏感。

  敏感而自卑。

  嗯。

  自卑这个形容不太好,老杨更愿意说,那是一种浓郁的不安全感。

  机会太宝贵,太重要也太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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