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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画能讲的点,说白了也就那么多。
这种古典沙龙式的播客,正常模式应该是大家一起聊天式的探讨的。
跟说相声似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每人发表一个观点,主持人再从中调节气氛,十分钟左右聊一幅画,每个人讲两三个观点,说说笑笑间也就结束了。
这就像玩飞花令以某个特定的字开头背诗,本来符合要求的诗句就那么多,第一个出场的人先背了十句八句的,后面的人就难了。
但顾为经没有经验,安娜又很乐意给侦探猫女士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所以他几乎将这幅画整个细致的分析了一遍,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点都说了。
唐克斯馆长此时有些犹豫。
要是说顾为经之前的分析让馆长自惭形秽到现在哑口无言,无话可说,这倒是想多了。
唐克斯先生这样在绘画鉴赏上浸淫半生的资深策展人,只想要谈,总是能谈出新意的。
但是馆长大人也是有傲气的好不好。
他可是真正国际级的策展人。
世界的艺术风云为他而动未免有些夸张,但来往谈笑间不乏世界级的艺术家,倒是事实。
人家都已经讲过的东西,唐克斯再讨论,未免有拾人牙慧的嫌疑。
他思索了片刻。
“侦探猫女士,真是很精彩的发言。”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伱认为这幅画就是没有缺点的了?”唐克斯馆长幽幽的挖了一个坑。
他意识到,这位侦探猫刚刚一直在讲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而忽略到了这幅画一个更根本的不足之处。
这也是很多没有足够阅历的画家常常犯的错误。
“这幅画创作时可能存在的不足之处?我能看出来的应该是笔触过于坚硬,湖面上影响注意力的细节太多,让画面显得凌乱,用笔的风格……”
顾为经回忆着脑海光幕上,这幅画的用笔风格。
职业三阶的油画技法很棒,但离完美还差的远。
“稍等,你说的这些问题都没有错,但又都不是大错。”
唐克斯馆长摇头打断了顾为经的论断。
“这些观点都太过匠气了,如果以一幅真正优秀的艺术品的标准来判断,这幅画其实还有个更致命的不足,你没有指出来。”
馆长先生摸了摸下巴。
“哼,毕竟是插画师。”
唐克斯馆长又找回了自己身为资深策展人的优越感。
侦探猫或许对画面确实有些研究,可给人家雇主当“出租车司机”当多了,对于美术更根本的审美能力就有些不足。
“馆长先生,你说的不足是指的画面感染力吧?”
安娜了然唐克斯馆长的言下之意,此时为了避免侦探猫尴尬而接口。
叫画面感染力也好,叫画作的情绪也罢,反正就是一幅画画家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到画面中的程度。
用更直白的话来解释,就是这幅画够不够动人。
技法好,空间结构感强的画家更容易让自己的作品具有表现力。
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一幅画有没有表现力,关键要看画家有没有作画的激情和对于画面内容足够的感悟。
这种时候,插画家有天然的劣势,因为他们画的不是自己的灵感。
插画家只是你的约稿雇主的工具人。
业界对于插画的要求主要是画的漂亮,满足雇主的要求,到不是很在乎画面创作本身是否有足够的激情。
连海伯利安先生所让安娜鉴赏的那七幅插画中,也只有插画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简·阿诺老爷子的画作能让观众们找到温暖的感触。
侦探猫女士那幅素描也只能算认真而已。
可话又说回来,其他的几个人画的还不如侦探猫朴实无华的风格呢。
连知名艺术家德容·范多恩那幅画,安娜评价都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这幅画的情绪不算好,但也算不上差……侦探猫女士您是插画家出身,没有那么敏感是正常的。”
安娜安慰道。
侦探猫能对油画有这么深的认识,已经让安娜感到非常的惊喜了。
她知道对一个画家来说,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情感,是要比单纯锻炼技巧难的多的事情。
毕加索都还有些看上去就敷衍了事的画作呢。
基本上画面情景够连贯,笔触够认真,就可以算的上是一幅好画。
一位职业画家一生的绝大多数正常作品,也都在这个情绪区间。
侦探猫看不出来问题,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说……唐克斯馆长所指出的情绪上不足在哪里,那么就是……”
安娜刚想把这个画题接过来,就听见侦探猫开口。
“就是这幅画不够'冷'对吧。”
顾为经思索了片刻。
他在脑海中的光幕在拆解这幅画的过程中,确实感觉到了这幅画在技法以外,情绪上比较寻常。
在系统面板上只拿到了【朴实之作】的评价,最大的问题是这幅画不够冷。
眼望白雪皑皑,心中寒彻透骨——这是一幅描绘冬天的画作的最高追求。
书画鉴定术能从《煎饼磨坊的舞会》中望见整个巴黎,能从《雷雨天的老教堂》中听见隆隆的雷雨声。
这幅画名叫《白色的贝加尔湖》,光是画名中就带着白色两个字,表现的自然是被大雪冰封的湖面。
但顾为经却在鉴定时的意象中感觉不到寒冷。
倒像是一张单纯涂满白颜料的纸片。
“你看出来了?为什么刚才没有说呢?”
唐克斯馆长本来都准备好的言语被憋在嘴里,狠狠的抽了几下鼻子。
“缺乏和景色的共情,我想应该是画家在画室中对着照片画出来的。”
顾为经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真的去天寒地冻的贝加尔湖畔画画吧。”
印象派更加推崇捕捉现实自然中,转瞬即逝的光影,推崇现场写生。
这个推崇也是相对而言的,
就像那些画宗教画的画家总不可能真的见过上帝,要求人家现场画天寒地冻的贝加尔湖,就明显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
“谁说不能?”
唐克斯在心中哼哼。
去贝加尔湖畔采风算什么?
这句话说他不适合说,这是一个公众节目,说给普通观众听了,未免多少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傲慢意味。
但这就是唐克斯的内心想法。
对馆长先生日常所能接触到的大艺术家工作室来说,去各种地方采风,本就是工作的一部分。
花个十几万刀乘坐前苏联的核动力破冰船去北极的,花个几百万刀在太平洋上买个岛隐居的,想要看看雪山就雇两打尼泊尔夏尔巴人劳工,硬生生抬上珠峰的。
比比皆是。
只要科技能达到,就算去月亮上采风,这些大艺术家也愿意挥舞着钞票上去。
这不是段子。
Space X目前公布的星舰绕月飞行计划的首批商业乘客就是六位艺术家,预计这单商业船票的耗费将超过两亿美刀以上。
与这些大手笔相比,去贝加尔湖畔采风实在只能算是家门口的小公园里转一圈而已。
“好了,这幅画就这样吧,我们来谈谈下一幅画……”
见最后一个他想要发表看法的地方,也被侦探猫补上了。
唐克斯此时彻底失去了继续聊这幅《白色的贝加尔湖》的兴趣,他主动岔开了话题。
“我来讲讲我对这幅水彩画的见解……”
这次不用树懒先生邀请,唐克斯此时就老老实实的率先聊了起来。
感谢大大的盟主,谢盟更今晚或者明天放出来。
第102章 镜像(谢盟更)
(这章是加更,晚上还有一更,不保证在12点以前。)
(再次感谢,Alston-king大大的盟主!)
深夜,
Zoom网络会议室。
“这幅画的田园风格很容易让我想到乔尔乔内的《露天音乐会》,作者希望通过协调花园和野生自然的风格来达到田园梦歌式的和谐画面。说实话,构想不错,可惜画家的笔力达不到构图的野心……
“如果我们将它和同样喜欢画田园的奥迪隆·雷东来比较……“
顾为经带着耳机,绕有兴趣的听着树懒先生和唐克斯馆长对于最后一幅田园画的解读,偶尔会补充两句自己的看法。
听这些资深大佬聊艺术真是一件非常意思的事情。
《傅雷家书》中提到,音乐家傅聪小时候非常喜欢跟随父亲傅雷拜访钱中书伯伯。整个清华院子里的小孩子们最大的爱好就是搬个小板凳听钱大师聊艺术,聊文学,谈天说地,风趣而幽默。
顾为经现在就有类似的感觉。
能和大佬近距离交流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和殊荣,这就是沙龙文化在旧欧洲如此昌盛的魅力。
他的书画鉴定术强项是对于一幅独立的艺术作品的复盘能力。
系统能让顾为经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将一幅画作拆分出无数的细节和碎片。
但对于整个美术潮流的把握和解读,
就差很多。
说到底,眼光导致差距。
他只是个家在偏远仰光河岸开小画廊的无名小卒。
自从祖先在缅甸扎根发芽,就偏离了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