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自己往那个发声的小盒子上忽两爪子,看看能不能关掉这个叮当乱叫的东西。
“乖,阿旺。”
顾为经将手里拆到一半的有着【嘉通万运艺术品物流】标志的快递盒放到一边,轻轻捉出上蹿下跳的阿旺的腰肢,把它捉在手中。
他盯着手机屏幕。
见到它因为超时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机后,又一次固执的响起,他才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手机拿了起来。
轻轻摁住红色的挂机键,拖动挂机。
【谢谢您,珊德努小姐,我很好,不必担心,那只是个小问题……也千万不必道歉,从始至终,您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我很感激。但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去喜欢。】
顾为经慢慢的,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在手机上编辑好这条信息,点击了发送。
他不是特意在安慰莫娜。
采访的事情没有外人看上去那般严重,哪怕书画协会的资格,对他来说,同样都是小问题。
以前认为是天塌下来的祸事,过不去的难关。
当顾为经站的越来越高以后,发现那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让人惶恐,不过是生活中小小的波折而已。
有点恶心,可也就是那么回事。
在能频繁接触到曹轩、酒井大叔,这类拥有世界影响力的文化巨人以后,顾为经发现,在整个仰光,能使小孩止啼的黑道教父的手段,也没以前他想象的那样可怕。
能过就上完高中最后的几个月。
过不了大不了就直接开润嘛。
他还特意给飞去东京,为终于成功从减肥魔鬼训练营里逃出生天,越狱成功的酒井大叔接风洗尘的胜子发了条消息,说了下大致的情况。
出乎意料,还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酒井太太就特定亲自打电话来询问他的情况。
胜子说的没错。
她妈妈真的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整天这看不上那看不上,指挥你做这个,不让你做那个,像是趾高气扬的老公主。
可相处的久了。
你会发现这位金发阿姨嘴不好,对待自家晚辈,真的称得上温柔。
这次打电话来,依然开口就对顾为经一顿的埋怨,很不讲道理的责怪他不应该招惹到这些麻烦的人物。
顺便非常傲娇的以“我不是在乎你怎么样,只是担心说胜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啥差池,就剥了你的皮的名义。”询问他家需不需要搭配安保,或者“干脆搬来日本上学就好了么。一家人都来。”
他们家在京都还有一套空闲的宅子,她很发愁。
“京都的租售比一般。”
“做民宿爱彼迎啥的又很麻烦。”
“古建每年都要交一大笔养护费。”
“宅子放久了没人住,反而容易坏掉。日本人还传说容易让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
总而言之,听上去那不像是个能远望到金阁寺,让小网红们打卡的宅子,反倒像是个《阴阳师》里百鬼夜行的阴宅,要是顾为经一家人碰巧愿意过来暂时住一住的话,倒算是帮了酒井太太的忙了。
房子在大正时代,主人曾把它改造成远近闻名的茶舍,如今前楼还有个小门脸。
顾为经他们家也可以把那里直接改造成书画廊。
“当然,一码归一码,胜子虽然喜欢你。住可以,要是经营书画铺可是要收费的。至少要460万円一年。”
顾为经想着酒井太太一边趾高气扬的训斥自己,一边在心里多少盘算多少钱他们能接受,又不会觉得难堪的样子。
就觉得好笑,又觉得很温暖。
不过,他最后还是婉言谢绝了金发阿姨的好意。
“最低给再你便宜50万円,不二价,暂时拮据的话,可以免三年的租金,但要算利息。哼,爱要不要。”
酒井太太在电话那头哼哼。
第388章 曹轩的礼物
顾为经听出了话筒里酒井太太的不开心。
他笑着解释,安全方面问题并不大,豪哥那里要想做些什么,早就做了。
对方明显也查觉到了顾为经逐渐构建出的人脉关系网,所带来的压力,这才迟迟束缚着他不敢使用一些更加强硬的手段。
顾为经目前不太担心生活上遇到实质问题。
要是发现苗头不对,他一定不逞强,肯定立刻携家带口的开溜,寻求酒井太太的帮助。
只是现在嘛。
胜子应该和阿姨您说过,他的作品取景地全部都在仰光的孤儿院,实景采风对着照片画画,依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瓦特尔那十年的练习,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顾为经从画面的观感上来看,觉得对方可能过于想要写实,过于去追求“照相写实主义”来源于照片的摄影感。
这才反而给予了作品一种不够现实的感觉。
那些刻意追求圆满的湖中波纹,老派古典建筑上过度清晰的斑驳风化,明度对比呈现出明显阶梯的树荫和草坪……一切都是一种教科书式的刻板。
好像对照着一本《摄影光圈大全》在画画,反而缺少了生活中应该有的自然与朦胧的留白。
瓦特尔若是能每天对照着博物馆岛的日落,现场临摹,也许长时间的练习,就能带来不一样的效果。
另一个角度来说。
瓦特尔肯定也不是特意画成这样。
以顾为经半专业的水平,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大概德威素描老师本人也不难看出来。
但还是那个说法。
技法有限。
对方所挑选的这种画法,就仿佛一个一生只在唱诗班里,指挥社区孩子唱《哈利路亚》赞美诗的青涩指挥,突然想要在大型交响乐厅,指挥一支三管编制的百人专业乐团,演奏一整场莫扎特的交响乐。
不同的色彩叠加,不同的画法拼接,貂毛笔,平头笔、扇形笔……不同的色彩组合就像不同的木管乐组、弦乐组、打击乐组等等在他面前一起同时徐徐铺开一样,让瓦特尔手忙脚乱的要命。
指挥着指挥着,各个声部就混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将摄影的精细视觉元素融入绘画之中,本身并没有错,有错的是瓦特尔的水彩水平不足以支撑着他真的能画好,只能得到一幅处处不如摄影的“山寨照片”出来,所以才显得一无是处。
若瓦特尔教授用笔技法猛的一批,三下五除二,就把照片上每一丝跃动的毫光全部都能在纸张上还原出来,无不明澈,无不光照传神。
那一定会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绘画光景。
当然,顾为经没有把这个猜想告诉对方。
这种超越实现能力的大道理说出来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理论到处都是。
“只要能把每一丝光线都揣摩还原好,就能画出让人满意的作品,成为杰出的画家”就和“只要百米能跑近9秒6,就能赢得奥运会冠军,成为体育英雄”、“只要高考能考700分,就能上清北”并无本质不同,都属于成千上万句非常正确的废话之一。
道理本身没有意义。
只看有没有人真的能把它实现而已。
纵使是顾为经,他认为自己也得能装备成功进阶后的水彩技法后,才在笔端驾驭这种复杂光影时,会有些许把握。
而参加新加坡画展的《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自然是要在好运孤儿院里反反复复的现场临摹,揣摩阳光从树梢上撒下的微妙变化,才能获得更大的提高。
酒井太太听了顾为经的解释后。
也松了一口气。
没有再强求他搬家。
至于书画协会什么的,反而告诉他也没必要太顾虑。
“仰光画协?它算是什么东西,能给你帮助是好的,不愿意在意就可以直接挥挥手让它滚。”酒井太太一撇嘴。
德威的同学们听上去觉得画协的调查审查有多么的让人畏惧,那只是因为他们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
而仰光书画协会已经这座城市里影响力最大的艺术家组织了而已。
理想中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艺术传统,每一家艺术风格都值得尊重。
缅甸也属于传承有序上千年的亚洲古国了,各种佛教造像艺术和本土的绢画达到的艺术成就并不低,在周边国家中可能不算突出。
但所能被挖掘出的艺术底蕴和历史深度。
应该不会比可口可乐瓶和拉斯维加斯1970年的筹码,都能作为重要古董艺术品交易的北美艺术圈低。
然而,现实并不是乌托邦。
说句不好听的实诚话。
也许美协天生没有贵贱,但是社会影响力和世人眼中的受追捧的程度,则如同天壤之别。
艺术市场是否繁荣,很大程度上,都和经济发展水平直接挂钩。
北美仍然是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艺术市场,艺术潮流的重要引领者之一。
而缅甸已经不是普通的第三世界国家能够形容的了,身为联合国年年官方挂牌认证的世界最不发达经济体之一。
在整个国家从混乱的泥沼中走出来以前。
缅甸的画协非常难在整个世界艺术的洪流中,发出自己的声音。
它不是汪洋大海,不是深潭或者大湖,甚至连小溪都算不上,在酒井太太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心中,此时此刻的它只是一口萎靡的枯井。
井底之蛙。
会认为井口那一小方日光,就已经比天还大。
可换成酒井太太这样的大咖,根本就瞧不上眼,若不是本土画协的会员身份,在各种国际交流合作项目中,能够得到不少好处与便利。
破事儿这么多。
她都主动要求顾为经退出协会了。
开除又怎么样?你没有足够强的艺术之声,所以也意味着,你想给人泼脏水,干坏事,同样也能力有限。达米安·赫斯特浪子回头以前,还因为频繁盗窃,被伦敦警方以少年犯的身份逮进去好几次呢。
不过啦,老娘瞧不起伱,不等于你可以随便恶心我。
酒井太太让顾为经根本不需要搭理这些有的没的,只要他没有安全上的风险,那么就踏踏实实的在那里冷眼旁观就好。
她保证顾为经不会在履历上留下污点的。
顾为经只需要拿出足够优秀的成就来就好了。
这种小事。
都不必在新加坡双年展上获奖。
单纯只需要等他和胜子在《亚洲艺术》上的论文成功发表,所有怀疑他,质疑他,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的人都会变成笑话的。
这样的人加入东南亚城市小画协都需要造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