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喜欢最好的作品。
如果你的作品不够好,这钱买什么样的画买不到。
克劳德·莫奈的众多作品中,《干草堆》系列的二十五幅中的最贵的画作的成交价也不过是苏富比拍出的1.1亿美元。
至于印在中学美术课本上的睡莲系列,握着一亿美元伱都可以随便挑了,市场上有的喜欢哪幅买哪幅。
“比我这个老骨头强。”
这句话就很容易被人借题发挥。
“震惊!国画宗师水平竟不如小孩子。”、“九旬大师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有名无实,艺术家曹轩先生绘画时竟出现重大纰漏。”
艺术小报很多就是一群食腐的秃鹫,可能更加含蓄,以文化人的身份骂人不吐骨头,但本质上有些非专业取向的撰稿人和UC震惊部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顾为经年纪太小了,还不是在艺术市场闯荡的职业画家,懂的人都知道这是老先生对于年轻人的勉励。
否则,就这句话就可能造成曹老的作品的市场的价格波动。
甚至,要是顾为经将来不成气,成为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平凡之辈,再碰上这小子人品有问题的话——他就可能拿着这句话,在老人的遗泽上敲骨吸髓,用做自己的进身街梯。
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情。
多少大师都毁在不成气的徒子徒孙之上了,师门不幸,死后也不得安生。
这是什么情况?
老杨望着另一边的顾为经,嫉妒的眼睛都有点红了。
这小子知道自己的运气有多好么?
你知道有多少成名画家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评语激动的欣喜若狂,夜不能寐?
他不是老先生遗留在缅甸的重孙子吧。
……
顾为经虽说还不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之重,可他仍然惊讶于老先生对自己的褒奖。
说白了,这件事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也有错。
客观事实就是,
他真的动了曹老先生的壁画,未经过允许,私自在上面做画。
如果抛除前辈和晚辈互相成全的温馨场面,就算你画的比原作本人更好,这件事又是什么性质?
相声界,这叫呛行。
武术界,这叫踢馆。
哲学界,这叫骂大佬。
已经完全回过神来的顾为经甚至有些后怕。
他知道,只要曹老的气量稍微狭窄一点,这件事都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走向。
“想要出名?怎么,你有才华,林涛想要收你当徒弟你还不知足,贪心不足,迫不及待的想要踩在我的身上扬名立万?”
曹老那句刚刚的喝问其实就是替在场的很多人说出了心中的心里话。
谁说你有才,别人就要赏识你了?
至少这件事会让曹老的门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定不舒服。
在艺术圈,无论是诗词歌赋,唱歌、绘画、写作、哲学…
“干大佬,骂前辈”向来是出名的不二法门的同时,也是最犯圈内忌讳的取死之道。
但这就跟旧社会的津门武行一样,面对同辈切磋可以其乐融融,以武会友。
要是换成找上门来踢馆抢饭碗的,可向来是仇人见面,打死勿论的。
恰恰因为这种事情犯忌讳。
除非走头无路,抱着和那些老艺术家你死我活,咱爷俩只能剩下一个的结死仇心态,再有才华也最好不要这么干。
终于明白过味来的顾为经此时心中真的有些感动,他明白了曹老先生对自己的保护。
无数艺术家嘴上一副前辈高人德高望重的样子,真的能做到这一部的又有几人呢?
他向着曹老鞠躬。
“对不起,谢谢您。”
顾为经诚心实意的感谢。
“怎么,有什么可谢谢的。你小子是不是心中原来觉得,我当初说的那句——老家伙就应该俯在土里让年轻人踩着身体往上爬。是老骨头的惺惺作态。心中一个个看到有才华的年轻人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时候才这么震惊。”小老头此刻到是显得有些不乐意了,他瞪着眼睛,打趣道。
“但是,你毕竟做了错事。”
“是的。”
“做错事就要有惩罚。你同意吗?“
“同意。”
曹老想了想:“为了让你长个教训,你之后这几天,在我画画的时候就来调色研墨,打个下手吧。”
顾为经张大了嘴巴。
嗡~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田中正和气的都快哭了。
这是惩罚?你管这叫惩罚,这样的惩罚天底下打着灯笼他妈的能找到几份?
这根本是传艺!
不公平!
有黑幕!
我抗议!
他紧闭着嘴,咬碎了牙往心里咽。
“老师,你也太偏心了。连我当年学画的时候,很多时候您都是让师兄教我的。”
林涛都在苦笑,他们师兄弟几个人,大多数都是大师兄教导的。那时候曹老很忙,亲自一对一授课的机会连他都没有捞到几次。
这顾为经真是好运气。
第29章 技巧 知识 情绪
在曹老开始绘画之后。
依旧恋恋不舍想要围观的众人就被林涛让工作人员驱散开了。
“曹老要画画,闲杂人等,都回去吧。”林涛说道。
“老林,我们安安静静的就在一边,保证不说话,不影响大师作画。”
“林教授,给个面子嘛,曹老都没说些什么。”
不停的有和林涛相熟的老教授想要厚着脸皮留下来听听曹老讲课。
宋太宗说,开卷有益。
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曹大师动了念头想要亲自传艺。
就算是因为顾为经,内容可能会浅些,也属于听到就是赚到,这时候脸皮厚点完全不算个事。
在曹老的面前,谁不是学生呢。
“抱歉,老师作画时喜欢清静,请诸位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林涛可不乐意这些老家伙在这免费蹭老师的指导。
这些人的性子他太了解了。
百尺杆头,想要更进一步就是难上加难。
每个人心中对于绘画都有自己的困惑想要曹老这种宗师解答,给他们个机会就会黏上去。
只要让这些不要脸的老东西留下,保证过一会儿,就变成专题讲座了。
凭什么让他们占这便宜啊?
我很多时候想让曹老指点自己两句都没有时间呢,那还是我师傅呢。
他连顾为经的爷爷顾童祥都礼貌的请到了一边。
顾为经正在抬头欣赏着小老头曹轩画画,眼神一眨不眨。
他看着那笔尖在壁画上跳跃,就像看一场宏大而热烈的无声演出。
“技之如此,已近道矣。”
这是顾为经脑海中最直观的感受。
曹老握着画笔,笔尖丝毫不颤,挑,涂,点,抹,让看上去在赏心悦目之余,竟然有些缥缈灵动的感觉。
“老师这般岁数,还能笔走如龙,真是让我们这些小辈惭愧。”
林涛将闲杂人等完全赶走后,走回端着调色盘的顾为经身边,语气中带着由衷的佩服。
曹轩老先生的艺术生命长真的长惊人。
“让你少喝点酒,你就不听。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住,凭什么能拿的好画笔,没用的东西。”
小老头斜睨了一眼自己的二徒弟,毫不留情的训斥。
“你要是到了我的年纪,还能拿着稳画笔,也许艺术成就还能更上一层楼,可伱有这个本事么?”
“不敢跟老师比。老师是五百年一遇的美术大材。”
林涛一把年纪,还是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如果林涛教授的学生看到往日刻板严肃的央美教授被训斥的像是个小学生的模样,估计会吃惊的惊掉了下巴。
能被曹老收为二弟子,他也是年少有为,青年时便是颇受瞩目的新锐画家。
青年得意,自然少不了觥筹交错。
林涛不抽烟,但是很爱喝黄酒,虽说被老师呵斥了很多次,也没能完全把这个爱好给戒掉。
“狗屁的五百年一遇的美术大材。”曹老摇摇头,“我不过是比同龄人更努力,运气更好,活的更久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私下里的缘故,顾为经觉得,曹轩大师表现的很率真,很真实。
完全没有大师的架子,倒像是一个单纯的看到自己晚辈不争气而痛心疾首的长者。
让他心中很是亲切。
“顾小子,你是个好苗子。可要想在艺术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光是好苗子是不够的,酒、色、财、气最好一个都别沾。艺术这条道路很复杂也很简单。你要活的够久,把比你强的老家伙都熬进黄土里了,你就是大师。”
曹老停下画笔,看着顾为经,语气非常的认真:“自律,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也是我觉得比画画本身更重要的一课。”
“受教。”顾为经认真的点头。
自律,就是老式的东方艺术家有别于西方画家很显著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