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司机师傅已经默默离开。
检查过后，说是右盆腔骨裂，左胸也摔断了几根，夏奶奶已经疼得意识都有点模糊。
这么严重，肯定是要住院，但是于乐瑶没钱，夏奶奶靠卖垃圾攒的那点积蓄肯定不够。
于乐瑶实在是没办法，准备厚着脸皮向沈思远开口，也是她现在唯一开口可以求助的人。
不过还不等她联系沈思远，就有一位工作人员过来，帮他们交了费用，安排好了床位。
于乐瑶明白，这一切应该也是沈思远的安排，心中不由更是感激。
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夏奶奶，于乐瑶陷入了回忆。
说实在的，她一开始并不喜欢夏奶奶，甚至有点讨厌她，抗拒她。
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奶奶人好老，长得又不好看，嗓门还很大，做的菜又不好吃，总之，没一处让她满意。
她哭过，闹过，但是夏奶奶很有耐心，总是笑呵呵地哄着她。
慢慢地，她也就接受了夏奶奶，毕竟跟夏奶奶相处的时间，比跟爸爸妈妈还多。
每天放学，夏奶奶总是站在一群家长的最前一排，所以每次一出校门，就能见到她笑眯眯等待的模样。
然后拽着她快速往家里走，说回去迟了，饭菜就凉了，根本不管她的小短腿跟不跟得上，她每次都不满地抱怨，夏奶奶总是笑呵呵地说让她多吃饭，这样就会跑得快。
可是夏奶奶烧的菜，一点也不好吃，一烧一大碗，中午吃，晚上吃，有的时候还会第二天吃。
“我爸爸不给你钱吗？”小乐瑶很是不解。
“给钱，但是有钱也不能乱花。”夏奶奶总是这样的理由。
“又不是花你的钱。”
“不能浪费，每个人的财富，都是命中定数，你花完了，以后就会挨穷的。”
小乐瑶依旧还是不能理解。
不过她慢慢长大，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帮她提书包的夏奶奶已经走不过她了，她每次都会反过来催促对方快点。
“你不要催，我老了，哪里能跑得过你这个小孩。”
“不，你要多吃饭，这样就会跑得快。”
“哈哈。”×2
……
“奶奶，你好笨，35*6都不知道怎么算……”
“奶奶，你走快一点，要不然饭菜都凉了……”
“奶奶，你不要吃剩菜，老师说长期吃剩菜会致癌……”
“奶奶，你为什么不带把雨伞，害得我都淋湿了……”
“奶奶，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买菜，你都要跑好远，而且讨价还价好丢脸……”
……
“奶奶，他们说，我爸爸妈妈欠他们好多钱……”
“奶奶，他们说房子已经被爸爸抵押掉，我不能再住在里面……”
“奶奶，妈妈不要我了……”
“奶奶，我没有家了，什么都没有了……”
“不，你还有奶奶。”
-----------------
“奶奶，你为什么留下我，我没有钱给你发工资，也没有钱给你买菜……”
“你爸爸妈妈也欠我好多工钱没给呢，什么时候你妈妈还了我钱，我就把你还回去……”
“那要是我妈妈不还你钱呢？”
“那你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当个大学生，找个好工作，然后挣钱还给我……”
“奶奶，那……那要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傻瓜，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要是万一呢。”
“那就当个好人吧，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么多没考上大学的，不也活得好好的？”
……
很多生前都快遗忘的记忆，死了之后却记得格外清晰。
看着躺在病床上，比过去更加苍老的奶奶，泪水浸湿了双眼。
她连好人，都没当成呢。
-----------------
大概是因为医生用药，也有可能是睡了一觉，没到中午，夏奶奶就慢悠悠地清醒过来。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向旁边。
然后她的手就被人给捉住，她转头一看，见识于乐瑶，苍老的脸颊上，立刻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她反手紧紧拉住于乐瑶，疑惑地道：“我还没死啊？”
“奶奶，你不要乱说，你活得好好的，这是在医院里。”
“医院，奶奶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夏奶奶说着，就要翻身坐起。
可却立刻感觉身体一痛，没能坐起。
“你别动，你骨头都摔断了。”于乐瑶紧张地道。
“这么严重啊？”夏奶奶有些惊讶。
“看来是真的老喽。”夏奶奶感慨地说道。
但紧接着，她回过味来，一把把于乐瑶拉到近前，小声道：“瑶瑶，你是骗人的，没死对不对？是不是欠人钱了？欠多少钱，奶奶攒了点，帮你一起还上，一直这样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事……”
“奶奶……”
都这个时候了，奶奶还想着她呢，她实在不是个东西。
“也不对啊。”
夏奶奶想到警方通知她前去领尸的时候，自己应该不会认错，这让她有些糊涂了。
“奶奶，对不起~”于乐瑶满是愧疚。
第207章 如有来生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夏奶奶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让奶奶失望了，我……我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反而还拖累了你……”于乐瑶道。
“就这？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奶奶从来就没指望过你，所以你不要说对不起……”
她这样说，于乐瑶更是内疚。
奶奶却笑了起来，笑得很爽朗，可因为牵动了伤口，不由皱起了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让于乐瑶更加紧张。
“奶奶。”
“没事，还真有点疼，老了，不中用了，要是搁在我年轻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
“奶奶，你又吹牛。”于乐瑶破涕为笑地道。
夏奶奶喜欢吹牛，是她的性格，于乐瑶从小就知道。
小的时候，还骗她，说她读过书，上过大学。
结果连35*6都算不出来，还说是因为交不起学费，所以还给了老师。
“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靠人不如靠己，奶奶没指望你，所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要努力，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可是，我都还没报答您，我……我欠了您恩情，都不知道怎么还。”
“那就一直欠着好了，我喜欢你欠着，这样你就一直是我的瑶瑶，你还清了，就不属于我了。”夏奶奶道。
“不会的奶奶，你永远是我奶奶。”于乐瑶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都有些糊涂了，如果是欠人钱，那就慢慢给还上，迟点也没关系，不能不还，这点可不能学你爸爸妈妈……”
“如果犯了什么错，就去找警察自首，好好改造，奶奶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做错事，肯定是有你的原因……”
……
奶奶躺在床上，哪怕受了伤，依旧絮絮叨叨，跟过去一样啰嗦。
可是对于乐瑶来说，她却被如同潮水一般的愧疚给淹没。
也许当年就不应该辍学，即使考上个大专技校也没关系……
也许当年就不应该外出打工，陪着奶奶在乡下生活……
也许当年就在饭店当个服务员，虽然辛苦，但工作还算安稳……
……
但是生活没有也许。
……
“奶奶，你听我说……”
于是于乐瑶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夏奶奶。
这是个独立的病房，所以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等听到于乐瑶被人下了药，染上了D瘾，她难过得快要晕过去。
“那些个坏丫头，坏小子哦，怎么能这么欺负我家瑶瑶……”
“你应该早点跟奶奶说的，跟奶奶说……”奶奶不停地道。
等听到于乐瑶因为张口找她要钱，对生活彻底丧失希望，选择自杀的时候。
奶奶紧紧捉住她的手道：“我是你奶奶，你找我要钱，不是应该的吗？怎么着也不要自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要活着，就没有蹚不过去的坎，奶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等于乐瑶说她最终还是自杀而亡，然后变成了鬼。
看到奶奶去领她的尸体……
看到奶奶对着她的尸体，大声骂她……
看到奶奶悲切难过的模样……
看到奶奶在村里被人给戳脊梁骨说闲话……
看到奶奶被叔叔和婶婶欺负……
看到奶奶独自一个人在外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