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毛五一斤。”
带骨头的是比纯肉要便宜,如果是纯肉,根据位置不同价格是七毛到七毛五之间。
“这一堆有多少?”
师傅被问的微微一愣,抬起眼皮看了眼李言诚,犹疑的问道:“小伙子,你是打算全买?”
“嗯呐”
“这些也得要一半肉票。”卖肉师傅怀疑这年轻人是不是跑来逗闷子的。
他卖十好几年肉了,还从来没见过谁家私人一次性能买这么多排骨呢。
他摊子上剩下来的这些,原本是打算等会儿送到前边饭店去的。
李言诚一听就乐了,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票,上边几张都是肉票,加起来超过十斤了已经。
买排骨用的肉票只需要正常肉的一半,他手中的票足够买这些还有的剩了。
“师傅,肉票我有,市里的应该可以用吧。”
卖肉师傅探头一看,嚯,还是市里的票,脸上的怀疑之色马上就消失无踪。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您稍等,我给您称。”卖肉师傅的脑袋点的跟磕头虫似的。
市里的肉票他可以拿到鬼市去换成县里的,中间还能赚点差价。
“哎师傅,麻烦您帮我把排骨一剁,这么大。”
李言诚用手比划了下自己想要的大小,回家他可没趁手的工具剁骨头。
“没问题。”
现在的猪养不到后世那么大,半扇猪的排骨连带脊柱骨,才不到七斤。
最终,卖肉师傅按照要求帮他剁好后,收了四块四毛二的现金,外加三斤肉票。
提着用油纸包好的排骨,李言诚兴高采烈的推着自行车走出了菜市场。
他走了,卖肉师傅也高兴的开始收拾摊子,今天还不到八点就全部卖完了,他能回去多休息会儿。
“老江,今天让你碰到了一棒槌啊。”
肉摊旁边是调料公司在菜市场的摊子,俩人做邻居好几年了已经,他也没见过这不年不节的有人一下子买那么多排骨。
平日里谁买排骨,那都是顶多买上一根两根的回去尝个新鲜而已。
肉铺摊子上的排骨,最终基本上都是去饭店了。
“你这话说的,人家家里说不定今天是有客人呢。”
卖肉的老江一边伏低身子认真的擦拭着案板上的肉屑,一边笑着反驳到。
“看他那年纪,搞不好今天是招呼上门来的女方家家人呢。”
“哎,还真说不定有可能,他拿的是市里的票,可能就是回来相亲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感觉好像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老江摇摇头:“那小伙子穿的戴的都是部队上的,要么是刚转业回来,要么就是在市里哪个部队。”
“那不能”卖调料的直接就否认了这话。
“你没看他穿的那都是老式的,部队去年就换装了已经,他肯定是去年之前就转业回来的干部,被安排到市里工作了。
这谁家闺女要是嫁给他,那就跟着进城享福喽。”
在镇上居民的看来,到县城来就算是进城了,可在县城人的嘴里,那得是去市里才算是进城。
大家的共识是,进市里肯定比在下面好的多,谁家姑娘如果能嫁到市里去,那可了不得。
李言诚可不知道,在别人嘴里,他已经成了今天要招呼丈母娘的人了。
走出菜市场,骑上自行车往汽车站赶去,路上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他就将那包排骨收进了仓库里。
穿过来带的那个仓库没有时间概念,他实验过,把一杯开水收进去过了一晚上,第二天再取出来喝的时候,依然烧心烫嘴,跟刚倒的一模一样。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把这些吃的东西放进去会不会因为时间长而坏掉。
他打算一有空就买点东西放进去,其实主要还是肉,现在已经不像那三年,啥啥都缺的厉害,最起码每个月的粮食还是够吃的。
他的定量粮是每个月三十二斤,其中百分之三十是细粮,其余百分之七十是粗粮,就是豆面、包谷面这些。
而细粮里百分之十是大米,剩下的是面,他倒是吃米吃面无所谓,但得想办法将那些粗粮换成细粮。
这两天在食堂吃的那豆面饼、包谷面馒头,吃的他感觉剌嗓子眼。
不过这些都得等他下个月支医结束以后了。
骑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义顺县的汽车站,把车子存在汽车站外边专门寄存自行车的地方。
一次两分钱,最多到晚上六点,过了那个点还没取的话,今天就取不成了,看自行车的人临下班前,会用一根粗铁链子把没取的车子全部拴起来,明天再来取的话,又得交两分钱。
“师傅,我要去市里,下午回来能赶上取车子吧?”
给看车的师傅交了两分钱,从他手中接过两个木牌,一个拴在自行车上,另一个随身携带,取车子的时候只有两个木牌能合到一起,看车师傅才会让你把车子取走。
“你只要能赶上三点那趟车,回到这里最多五点钟。”
“那就行,谢谢您了啊师傅。”
“不客气。”
将随身带的木牌装好,李言诚快步走向汽车站售票窗口。
这里的车能直接开到前门,全程五十公里左右,不出意外两个小时能到,票价六毛。
从前门到家有五六公里,还得坐公交。
将车票的票根交给检票员,坐到班车上后,李言诚这才松了口气,一想到就要回自己这一世的家了,心情还有些莫名的激动。
汽车是八点二十准备发车的,他上车的时候,车上只坐了六七个人,等开车时,三十多个座位都已经坐满了,大家都是踩着点过来的。
人一多,车里就闹哄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凑一起聊两句,一水的儿化音,语速快,喜欢吞字。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李言诚,倚着车厢,闭着双眼,竖起耳朵饶有兴致的听着前边几人聊一些有的没的,感觉这才是生活。
第6章 家
一路上摇摇晃的,李言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给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检票员给叫醒的。
“哎,同志……同志……醒醒嘿,到终点站啦。”
“嗯……啊?已经到了啊!”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四下里看了看,车上除了叫他的检票员之外,连司机都不见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啦。”
检票员大姐表示她都习惯了,这位被叫起来还知道客气一下,她还碰到过叫醒了骂人的呢。
急忙起身就往车下走,刚走两步,他又停下转过身子问道:“同志,麻烦问您一下,下午咱们几点发车啊?”
“三点,还在这儿,到时候上车买票就行。”
“谢谢您嘞!”
车子就在路边停着,下到车下后,李言诚转头看了看,看清公交车站牌在哪里后,抬腿就走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经过一早上的奔波,他终于站在了自己家的那条胡同口。
“呦,大诚回来啦?”
“郭叔您好!”
“你这是……还用不用再下乡了?”
“我就是回来办点事儿,一会儿就还得走。”
刚到胡同口,迎面就碰上了一个熟人。
李言诚从三岁被那位老爷子抱回来就在这条胡同里生活,只要不是他去当兵那几年搬过来的,都互相认识。
“既然还得走就快忙你的去吧。”
“好嘞,先走了啊郭叔。”
“快去吧。”
跟那位郭叔说了两句话,倒是把李言诚心中刚涌起的那点近乡情怯的情绪给聊没了,挥了挥手后,他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已经快十一点了,办事处十二点下班,两点才上班,而他最晚两点半就得往前门那边赶。
一路走着,一路跟相熟的街坊邻居们打着招呼,很快就走到了他居住的那个院子,煤山东胡同二十号院。
这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占地三百多平方,整个院子总共只住了四户,而且他们这四户都是解放前就住进来的。
因为面积问题,前院只有两间房,分别是倒座房和西房。
这两间房住着一家人,男主人姓赵叫赵忠,四十出头,在广渠门外的第二无线电厂上班,他老婆叫王春菊,在街道办手套厂工作,家里还有仨儿子。
老大叫赵明亮,今年二十,高中毕业后被安排到区运输公司上班,今年是第三年学徒,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转正了。
老二叫赵明军,十七岁,本来今年应该高中毕业,不过现在学校停课着呢,具体什么时候复课还不知道。
关于这一段李言诚有点印象,他记得上一世他爹讲过,好像是到明年就复课了,然后初高中加起来来了个史无前例的六届一起毕业的盛况。
因为一下子毕业的人太多,根本就没那么多工作岗位给安排,造成了巨大的就业危机,因此这些学生最后基本都去当了知青。
赵家的老三叫赵明明,才十二岁,小学还没上完呢。
李言诚走进院子的时候,这小子正跟两个胡同里其他家的小孩爬地上玩摔包子呢。
看到他进来,三个孩子都站起来,有两个叫大诚哥的,还有一个给他喊做叔叔。
一人给了一块牛皮软糖,好家伙,把他们仨美的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穿过垂花门走进后院,后院一共住了三家,主屋和西耳房现在是李言诚的。
东厢房两间,本来住的是一家四口,两口子带一儿一女,儿子叫蔡方超,比李言诚小两岁,今年夏天才结的婚,小两口都是在邮政所上班。
蔡义合,也就是蔡方超的父亲,九月的时候调去阳朝区邮政局当副局长,过去的时候把老婆和刚上初中的小女儿都带走了,这里的两间房现在就是小两口住。
西厢房也是两间,现在住的是兄、嫂、妹妹三个人。
哥哥叫金智海,跟李言诚一般大,建国十年的时候他爹因公牺牲,他接班进了公安局,现在是这个辖区煤山派出所的民警。
他媳妇儿叫邢立华,在百货公司工作。
妹妹叫金文宁,十二岁,跟前院的赵明明是同班同学,现在也停课在家。
至于他们的老娘,当年生这小丫头的时候,本来都顺利生下来了,谁曾想,生完过了两个小时突然开始大出血,最终也没抢救过来。
李言诚刚走进后院,西厢房那边有一间屋子的门帘就被掀了起来,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正是那个小丫头金文宁。
看清进来的是谁后,这小丫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蹦蹦跳跳的从屋里跑出来,跑到了他的面前。
“大诚哥你回来啦。”
“回来办点事,一会儿就得走,你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