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咱们回头见。”
“好嘞”
镇政府在商店西边,跟卫生院刚好是两个方向,俩人就此分道扬镳,分别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转过身后,罗扬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分凝重,一分迟疑,还有几分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当然啦,想要后悔还有的是时间。
但他还是想试试,下午在那里的时候他没多想,但离开后,他就大概猜到说什么要三百年份的野山参很有可能只是个借口,果不其然。
这件事情他准备暂时先跟家里保密,如果被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知道,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他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后,转头看向身后李言诚走的那个方向,见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便重新抬脚向着要去的地方走去。
他现在只希望李言诚不是吹牛。
转念再想想,吹牛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明知道他是那个单位的如果还要瞎吹,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李言诚此时已经走进了卫生院,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后,先去院子角落的厕所解决了一下个人卫生问题,然后才回到宿舍。
周国涛没在宿舍,应该是去卫生院的值班宿舍听广播去了,今晚轮马全虎大夫值夜班。
马大夫家在距离镇子不远的陈各庄村,今晚因为要值班,就没回家,那个宿舍里有一台不知道从哪里淘弄来的收音机,虽然破的要命,但还能听,算是卫生院唯一的娱乐项目了,也是除了报纸外,接触外界事物的唯一渠道。
第21章 逝去
回到宿舍后,李言诚将炉子打开,脱掉大衣,正准备用炉子上坐的那壶水洗漱啊,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听动静人还不少,不用说,指定是出事儿了。
将水壶重新放到炉子上,再将刚打开的炉盖盖好,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就走出了宿舍。
门卫大爷已经把院儿里的大灯打开了,李言诚走出宿舍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个人正连拉带推的把一个板车拉进院子里,板车上还躺着一个人。
远远看去,躺在板车上的那个人正蜷缩在一起,像是个女人。
在值班宿舍听广播的马全虎和周国涛二人已经迎了上去。
走出宿舍后,李言诚回手将门带上,也朝着板车那边走去。
来的人不少,男男女女的有十好几个,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一看就是那帮知青,一眼看过去,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应该是村里的干部。
看来应该是哪个村的知青生病了还是怎么着。
嗯?
还没走到跟前呢,李言诚就在那堆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人,是段凤娟。
小娟此时也看到了正往过走的大诚哥,一脸慌张的跑了过来。
“大诚哥,你快给看看,萍萍……萍萍她喝药了。”
“喝药?她喝什么药?”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外边的温度也是越来越低,李言诚一边往板车那边走着,一边扣着身上大衣的扣子,听到小娟跑过来说的话后,神情间微微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喝药了为什么要被送到卫生院来。
“老鼠药,应该是喝了好多,刚才来的路上吐出来的都是黑血,腥臭腥臭的。”
小娟说话时都拉着一股子哭腔。
闹矛盾归闹矛盾,她们之间的矛盾可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看到朋友这般模样,小娟当然会哭。
喝老鼠药?
心思电转间李言诚已经走到了板车跟前,马全虎和周国涛二人一个正在查脉搏,另一个在看那个萍萍的瞳孔。
看到女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别扭姿势,李言诚的心直接就凉了半截,这是喝了多少,啥时间喝的啊?
匆匆看了一眼,他就准备去诊室给弄点肥皂水过来给催吐洗胃,刚转过身就被周国涛叫住了。
“言诚,你来看看,似乎……”
得,看来他的判断没错,应该是不行了。
周大夫的话音刚落,一同前来的一位好像是村干部的中年男人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神情呆滞的看着躺在板车上的女孩。
李言诚从送人来的一个年轻人手中拿过手电,走上前掰开躺在板车上的女孩的眼睛,灯光照射下,已经散开的瞳孔没有丝毫的回缩的迹象,再摸了下脖颈处的大动脉,也是根本什么都摸不到。
此时一直在摸脉的马全虎也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转头看向李言诚,一脸无奈的摇了下头。
这种情况如果放到设备齐全的大医院,也许还能再努力的抢救一下试试看,可在他们缺这少那的地方,可以说是已经彻底没救了。
跟李言诚示意完后,马全虎又转头看向那个依然还站着的,一脸焦急之色的中年男人。
“老孙,去找镇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过来吧。”
他这句话,就是宣告了躺在那里的女孩已经彻底没救,送她过来的年轻男女们,虽然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的抽泣起来,几个女的更是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这一刻,无论之前的关系好坏,大家哭的是年轻生命的逝去,哭的是她为什么要以这种方法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一朵刚准备绽放的鲜花就这样枯萎,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过来的很快,不管是不是自杀,死人了,还是名知青,都必须上报的。
镇上的值班领导也来了。
刚才被马全虎叫做老孙的中年男人此时是如丧考妣。
他是唐指山村的村长,他们村知青点的知青自杀,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这个村长难辞其咎。
刚才一屁股跌坐在地的那个中年男人,是村里的会计,值班民警过来后经过简单的询问,已经让跟他一起过来的临时工队员,把这个会计带到派出所去了。
原因很简单,萍萍之前怀疑自己怀孕,虽然最终确实是没怀,但也说明她有个私交甚密的异性朋友,而这个异性朋友正是那位姓常的会计。
她的保密工作一直做的都不错,即便跟她同宿舍的其他女孩,包括小娟在内,大家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萍萍今天自杀,现场留下了一封遗书,这才让这个男人露出真容来。
严格说起来,如果萍萍真的是自杀,之前二人在一起常会计也没用什么腌臜手段逼迫的话,还真追究不了他的什么责任。
因为常会计虽然年纪上都能做萍萍的父亲了,但他是个鳏夫,而且萍萍也已经成年了。
从法理上来讲,常会计现在跟任何女性交往谈对象都是允许的,只要不是同时交往好几个,毕竟恋爱自由嘛。
好一通折腾,等到全部散去,都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尸体又被拉了回去,明天早上一大早,镇上就会给萍萍家发加急电报,让她的父母过来处理孩子的后事,好在现在是冬天,温度低,放上几天问题不大。
相信要不了几天,这个女孩的一切就会在这个世上彻底烟消云散,她所留下的,除了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之外,就剩下一点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李言诚和周国涛还有马全虎三人站在卫生院大门口,看着那几个知青拉着板车渐行渐远的背影,同时叹了口气。
马大夫掏出烟给另外俩人一人发了一根,就着老周手中的火把烟点着。
“唉……你说她图什么,就算真想处对象,那也找个同龄的啊。
高中毕业,好歹也算个知识分子,来插队也就是暂时的,迟早都会回去安排好工作,在农村找这对象干啥,这下好啦,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老马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今天发生的事情,给他和老周都上了一课,因为他们也有女儿。
那个女孩的遭遇,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自家闺女,担心自己女儿以后会不会遇人不淑。
第22章 集会
冬日里夜晚十点多的镇上,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两中一轻三个大男人这会儿回去也睡不着,干脆叼着烟蹲在路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从孩子出生聊到长大,再聊到以后可能会面临的一系列问题。
聊着聊着周国涛和马全虎二人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同时看向李言诚,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言诚被他们二人那怪异的目光,看的心头有些发毛,急忙往一旁挪了几下,跟他们拉开了些许距离。
“不是,我说言诚,你又没孩子,也没兄弟姐妹,怎么还对养孩子有这么多心得?”
现在每家基本上都是好几个孩子,如果父母都有工作的话,那就是大的管小的,还有好多懂事早的孩子,不但管弟弟妹妹,收拾家里的卫生,还要做饭呢。
尤其是农村,父母都下地干活挣工分去了,老大甭管男女,那就真的是啥都要做,照顾小的,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样样精通。
等到庄家成熟了收割完毕后,还要背着小的去地里捡麦穗、稻穗,不比大人轻松多少,有的甚至都没灶台高,哪怕踩着凳子也要做饭,都是没办法。
但这些都是家里有兄弟姐妹的情况,像李言诚这种……
“呃……”
糟糕,难怪人家都说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
“我是没养过孩子,但我也是从孩子长起来的啊,而且我们一个院儿的也有比我小好几岁的,我以前还帮着照顾过呢。”
他这倒是没胡说,不管是住在西厢房的金家的小宁宁,还是东厢房那边已经跟父母搬到阳朝区去的蔡琪玲,小的时候李言诚都帮着照顾过。
好吧,这倒也算是个解释。
……
要说什么传的快,那绝对是八卦。
第二天,也就是元月十一号,正好碰上阴历腊月十二,木林镇逢二、七是集会。
进入腊月后,每个集都特别热闹,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着准备,即便今年还不放假,还不让放鞭炮,街道上依然是人山人海。
攒了一年的家底,春节了总得做上两顿好吃的,改善改善伙食,大鱼大肉肯定是办不到,包上一顿肉馅饺子还是得有的,再不济也得包点油渣馅的,实在穷的可怜,白菜馅也不是不能凑合。
条件好点的还要扯上几尺布,给孩子做身新衣裳,也算是新年新气象。
昨晚才发生的事情,今儿早在集会上已经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
总之,核心思想就是不检点,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
还有好多男人说起那个常会计时,都是满嘴的酸味,听的同样在街上转的李言诚,不住的在心底暗自摇头。
这人啊,还是得先学会爱自己,只有你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
通过很多过来赶集的唐指山村村民的只言片语,他也拼凑出了个那女孩为何会走到这一步的大概。
那天从他这里离开后,过了两天,女孩还是去了趟县城,到县医院检查了一下,确认下一下自己真的没怀,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气血两虚,内分泌失调才导致的月事不调,拿着大夫给她开的药就回去了。
本来这事儿到这儿就算结束了,同宿舍的队友虽然知道她在外边有人,但也一直都没人乱说什么,所以这件事儿还处于保密状态中,自然也没什么闲言碎语。
可好巧不巧的那天她在县医院检查的时候,被村里一个人看到了。
那人也是闲的,跑过去跟护士打听了一下,这时候还没什么要为患者保密的规定,那个护士就顺嘴说了是检查怀孕没。
这下可好,那人回去后立马就给传出去了。
各种风言风语扑面而来,女孩以为她能顶得住,殊不知,舌头根底下压死人。
她一个根本没经历过什么狂风骤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面对这些的经验,没两天就从心里到身体都彻底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