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福将自行车停下，跟门卫大爷打招呼。
“是你小子，可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
“大爷，来抽根烟。”
门卫大爷娴熟的从李有福手里接过香烟，然后放在鼻子下面使劲的嗅，一脸的沉醉。
“你小子这么久没来，大爷好久都没抽到这么好的烟了。”
那神情，那表情，那张嘴脸，咋看就那么欠呢。
李有福嘴角抽搐，又掏出两根烟递了过去，他感觉心都在滴血，不，是被这老东西给气的。
“懂事！”
“是找钱主任的吧，钱主任在办公室，进去吧。”
“大爷，我这车？”
“放门口就行了。”
门卫大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完，就径直走进保卫科，只给李有福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李有福：“……”
妈的，早晚被这老家伙给气死。
李有福还是把车停在保卫科的门口，随后步行走到钱主任办公室。
“咚咚！”
“进来！”
李有福首先探进去一个脑袋，“钱叔，好久不见。”
“老六，你小子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
李有福走进办公室，顺手关掉房门，然后自来熟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这时候，钱主任也端着一杯茶水，放在李有福面前，“怎么没在那边多待几天？”
算算时间，钱主任给李有福开的出差证明还有一个星期才到，多待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不是怕钱叔你念叨嘛！”
钱主任掏出烟盒，李有福则拿出洋火，给两人点燃。
“回来就好！”
“之间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啥事？”
钱主任似笑非笑，“你小子跟我装蒜，就是来我这上班的事。”
“也实话跟你说，你往研究所送了两回野猪，所里的领导也是知道你的，我也和所领导反映了你的情况。”
“所领导那边没啥意见。”
“现在只要你点头，以后就是我们所里的一分子。”
“谢谢钱叔。”
李有福先是道了声谢，“钱叔，我来这边上班倒是没啥问题，不过我想问的是，上班时间有没有啥说法？”
“你想怎么样？”
李有福嘿嘿一笑，“当然是越自由越好，实不相瞒，我这个人懒散习惯了，真让我坐在办公室签到上班，那还不如杀了我。”
钱主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被李有福这话气的不轻，好半天才说道：“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有一份工作是多难的一件事？”
“知道。”
“这不是跟钱叔你商量吗？”李有福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
钱主任好气又好笑，想了一会他才说道：“这事，我可以跟所领导商量一下，我估计问题不大。”
“但你也要保证每个月完成一定的采购量。”
“要是完不成任务，就算我去给你说好话，也不好使，这个你要明白。”
李有福很是认真的点头，“钱叔，我也不是那种干吃饭不干活的主。”
“能顺便问一下，一个月要给我安排多少采购量吗？”
“你也是知道，现在采购员的工作可不好干呐。”
……
章 老狐狸，小狐狸
钱主任哪能不明白，采购员的工作不好干，要不然还真没李有福啥事。
其实主要体现在计划外物资，尤其是肉蛋一类的物资收紧，就要想办法从计划外的物资给补上。
说白了，就是缺乏油水，人可以一段时间不吃肉蛋，但长期不食用，油水又跟不上的话，身体会因为缺乏油水造成营养不良。
再加上，粮食定量跟着收紧，无疑是将这种情况无限放大，而现在全国开始蔓延的6011病，身体浮肿，脸上看起来如同死人脸，就是长期缺乏食物，营养，所造成的后果。
“每个月600元的采购任务。”
“只要你每个月能完成采购任务，哪怕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人，我也保证没事。”
“可以，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
李有福想了想，然后说道：“钱叔，说是要求也是为了能够完成任务。”
“是这样的，我希望钱叔能给我开一个证明，研究所用粮食，按照一定的比例换老百姓手里的计划外物资。”
“老六，我说你小子还真敢想。”
钱主任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不是钱叔不给你开这个证明，而是咱们研究所的粮食也有定量。”
“食堂做的馒头，窝头，大米饭，那都是要收取粮票，再拿着粮票到粮站购买粮食，可不是凭空出现的。”
也不是只有研究所这样，全国各地的国营厂，单位，都是这样的模式。
可能有一定的调剂用来应对突发状况，比如接待，奖励等等，但这个数量也不会太多，更比不上红星机械厂这种几千人的大厂。
李有福呵呵一笑，“钱叔，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是要一个这样的证明，而不是拿研究所的粮食去换。”
“怎么说？”
钱主任忽然来了兴趣，直勾勾的看着李有福，他没想明白，李有福这样做的目的。
“很简单。”
“就拿野猪，野鸡来说，是村里人到山上捕猎回来的，属于集体的东西，那我问你，这些东西到最后是不是要换成粮食。”
“让更多的人填饱肚子。”
“你继续！”
钱主任认真聆听，也对李有福说的每一句话认真思考，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么问题也就在这里，卖到研究所，研究所是国营单位，合理合法，那要是卖到其他地方，就属于投机倒把。”
“现在的根本原因是在粮食上面，研究所这边肯定是希望用钱就能买到计划外物资，哪怕溢价点也没关系。”
钱主任再次点头，就和前两次他从李有福这里收购野猪是一个道理，真按照计划内的价格，猪肉分一二三等，最次的肉三等肉，1斤只用5毛5就能买到。
需要肉票。
李有福笑了笑，继续说道：“村里拿着钱也是要购买溢价粮食。”
“所以我才说，本质就在粮食上面。”
“钱叔，你帮我开了证明，相当于用研究所的名义采购溢价粮食，但结果不管是对村里还是对研究所，都有好处，一举两得。”
“如果钱叔同意的话，我愿意把每个月的采购任务提高的1000元。”
钱主任没有理会1000元采购任务的事，而是看着李有福询问，“证明我倒是可以给你开，就像你说的，对咱们研究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是你购买溢价粮食，村里的人会愿意吗？”
李有福苦笑一声，“谁都想多换些粮食回去，但人总不能饿死。”
李有福吐槽了一句，“那就只能靠山吃山，想办法在山里打些猎物，刨点野菜啥的，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话又说回来，能溢价买到粮食总比饿死强。”
李有福这些话震耳欲聋，还有一股奋斗抗争的气势，钱主任也被这股情绪所感染，他也不是没有耳闻，也知道李有福说的话句句属实。
正因为如此，钱主任才觉得李有福这么大的年纪，就有这种眼界和思维，是真不简单。
如果不是之前让女婿马虎，对李有福有过调查，知道李有福是土生土长的李家村人，而且只上了初中，甚至…钱主任都开始怀疑，李有福是不是经历过特殊的培训，才有这种缜密的思维。
李有福没再说话，掏出烟给钱主任发了一根后，他自己也点了一根，表面上，两人都在吞云吐雾，实则，李有福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没错！
刚才那段发自肺腑的话，半真半假。
这里面粮食每斤多少钱，是粗粮还是细粮，还是粮票，有没有人跟着李有福一起，李有福在里面有没有中饱私囊。
只是…说句不好听的，计划外物资这么难弄，到处都缺，国营厂，国营单位，才不会管这些物资从哪里来。
而给的价格也是按照市场价，甚至比市场价格略高的价格。
因此，钱主任这一环不会出错。
而李家村那边，李有福是动了恻隐之心，不管吧…好多又是亲戚，活不下去了，肯定要跑到蒋翠花家里借粮食，别家三天饿九顿，你倒好，不仅有大米白面，还有肉吃，心里能平衡才怪。
有人要问，可以把蒋翠花接到江浙省，李有福有钱有票，红星机械厂还分了宿舍。
李有福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其实说白了，这个年代不管在全国哪里都一样，吃点好的，立刻就有人眼巴巴盯着你，眼红的，嫉妒的，还有在背后捅刀子的。
千万别相信人性。
李有福也不敢赌，在他心里，李家村的人至少沾亲带故，互相也知道根底，还有李大强在李家村坐镇。
在外面可没有这种优势。
但要管李家村的人，就要给自己找条后路，先前让钱主任开出差证明是这样，采购证明也是这样。
“行，我给你开这个证明。”
“不过咱们也说好了，你小子刚才说的话，可不能给我掉链子。”
“一个月1000元的采购任务，有没有问题？”
钱主任就像条老狐狸，笑盈盈的看着李有福，李有福朝他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的说道：“行。”
“谁让我刚才把话说快了，也只能辛苦自己了。”
“哈哈哈…你小子，钱叔也不会让你吃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