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289节

  整部小说里没有所谓的真假,也没有真正的真相,我们看到什么,完全取决于我们愿意相信什么。”

  范小天听着叶兆岩的话,脸上的表情更加迷惑了。

  刚才看完《渡舟记》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中,叶兆岩现在却说他们自认为的真相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这让范小天有些难以接受。

  他重复着叶兆岩的举动,逐字逐句的翻阅着小说。

  良久后,他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苦笑了一声。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林朝阳,藏的真是太深了!怎么会有人把小说设计的如此巧夺天工呢?”

  范小天的话引来了叶兆岩内心的深刻认同。

  初看完《渡舟记》,为隐藏的结局和真相震撼,也难免自得于看透了作者的心思。

  同为创作者,在那时叶兆岩内心无法不仰视林朝阳,他敬佩林朝阳的雄浑的笔力与精巧的构思,自问难以望其项背。

  可等他真正看懂了《渡舟记》,心中只剩下了茫然。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在这样的作品面前,他哪里够资格谈什么创作?

  别说是追赶对方了,他连个方向都没有。

  自己还在筹备着百米赛跑呢,人家已经坐上火箭去外太空了。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啊!

  叶兆岩颓然的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看了上百部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一部小说而被打击的灰心丧气。

  范小天看出他的失落,心中理解身为创作者看到这种作品并理解后的痛苦。

  他安慰道:“兆岩,别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压力,那毕竟是林朝阳啊!”

  他这句话看似一句废话,却引来了叶兆岩的侧目。

  是啊,那毕竟是林朝阳啊!

  每一部作品问世都会掀起一股巨浪,无数读者趋之若鹜,文学界交口称赞,才二十多岁就拿遍了国内的权威文学奖项。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举世皆知,扬名天下的。

  所有与他同时代的作家,在他的光彩之下,都无法不黯然失色。

  失落了片刻叶兆岩便在范小天这样一句看似废话的劝慰中放平了心态。

  他想了想,走到书桌前铺开了稿纸。

  “干嘛?这个时间还要写东西啊?”

  “嗯,我想把对《渡舟记》的感悟写下来。你不是要稿子吗?正好给你拿回去!”

  范小天闻言欣喜,“这个想法好!快点写,争取明早给我。”

  他说完,躺在床上便蒙头睡了过去。

  深夜里,书桌上的台灯一直亮着,叶兆岩灵感丰沛,挥笔从容

  ——《神性、人性与兽性的交织——读<渡舟记>有感》。

  (本章完)

第323章 衣锦还乡

  1983年《花城》杂志的第一期已经出刊一周了,外界的反响和这一期杂志的销量尚来不及反馈,但李士非有自己的办法。

  今天是元宵节,也是周日,一大早他从燕京路太平馆西餐店楼上那狭窄黑暗的房间里出来,这里是他家。

  出了门,燕京路上熙熙攘攘,不远处一抹红色在清晨的阳光中格外耀眼。

  燕京路上的新华书店是广州城里最早成立的一家新华书店,身处闹市,一直都是广州市里人气最旺的书店。

  寒假还没放完,一大早书店里便有父母带着孩子来。

  燕京路上的新华书店实行开架销售已经快两年时间了,他们进店也不一定是买书,很多家长都是带着孩子来消磨时间,陶冶陶冶孩子的阅读兴趣。

  许多孩子手上捧着一本书,经常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看就是半天。

  李士非是编辑,也是出版人,他喜欢这样的氛围。

  进到店里,他先是转了一圈,然后便跟营业员小陈聊了起来。

  “这几天我们《花城》卖的怎么样?”

  “快没货了,经理还说要订货呢。”

  闻言,李士非略显意外,《花城》作为国内知名度最高的几家文学刊物之一,销量历来不俗。

  最近一年多以来,销量基本是在六七十万份之间浮动。

  这一期他们发表了林朝阳的《渡舟记》,出于对林朝阳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的信任,第一次印刷就是七十万份。

  广州作为《花城》的大本营,订货份额历来是仅次于燕京和沪上的。

  燕京路新华书店又一直都是广州城里人气最旺的书店,每期杂志订货至少都是1500份起步,这一期才上市了一周,1500份就卖光了?

  李士非又跟营业员确认了一遍,听说库存仅剩下30多份的时候,他的心里彻底安稳了下来。

  与小陈闲聊着的时候,李士非突然听见了一阵喝骂声,紧接着是孩子的哭声。

  他跟着营业员的脚步前去查看,发现是一位穿着中山装、一脸斯文相的女同志正在骂孩子,此时孩子正哭哭啼啼,看起来有些可怜。

  一开始李士非还以为是孩子淘气弄坏了书,等听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家长是因为孩子正在看小说。

  “这是你这个年纪该看的东西吗?”

  家长手里挥舞着书籍,愤怒的向孩子咆哮着。

  “同志,同志……”营业员在一旁无奈的劝慰着,但似乎没起太大的作用。

  李士非的眼神锁定在那晃动的书籍上,隐约看着觉得很是熟悉,这不是《花城》吗?

  眼看着家长越闹越欢,书店里的几个营业员都过来了,这才压制下了家长的愤怒气焰。

  闹了一阵,家长负气领着哭哭啼啼的孩子出了门,边走边恐吓孩子。

  “以后再看这些书,就再也不带你来书店了,听到没有?”

  看起来已经上初中的孩子,这会儿被骂怕了,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李士非上前叫住了他们母子,女同志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有什么事?”

  “同志,我是《花城》的工作人员。刚才看您手里拿着《花城》,说我们的杂志不适合他们这些孩子读。

  我就是想问问,您是觉得我们杂志哪方面的内容做的不够好。

  我们是给老百姓办杂志的,很希望能够得到你们这些读者真实的意见反馈,这样也可以方便我们以后改进。”

  李士非脸上笑容和善,言语间也十分客气,女同志的脸色柔和了下来。

  “你们《花城》办的挺好,我跟我爱人也经常看,不过你们这期发的《渡舟记》,真是有点让人接受不了……”

  女同志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

  李士非诧异的问道:“您认为《渡舟记》这部小说有什么问题?”

  “这小说讲吃人,讲的还是孩子吃母亲,你们不晓得吗?”

  听到这话,李士非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女同志说的是什么意思。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位女同志大概就是那种用道听途说的方式来看小说的读者。

  李士非耐心的解释道:“作者写《渡舟记》这部小说,想要表达的其实是人在绝境下的不同选择所带来的迥然结果。小说里面只是列举出了这种可能性,它并不一定是真实发生的。况且,历史上这种事发生的也并不少。”

  女同志对于《渡舟记》的了解确实是通过别人的口述得来的,所以当李士非耐心解释时,她也想不出具体的措辞来反驳。

  只得说道:“这些事我们大人看了没什么,但小孩子看到就不合适了。”

  李士非虚心的说道:“您说的是,这确实是个问题。”

  女同志见他态度良好,也没再说什么,领着孩子扭头离开。

  等两人走后,李士非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这种事该怪谁好。

  转而他想到了营业员刚才所说的消息,心里又高兴了起来,看起来这期《花城》的销量要破个记录了,不枉费他远赴千里之外,花费重金向林朝阳约稿。

  他不禁又想起了《渡舟记》发表之前编辑部内的讨论,有人说只要是发表林朝阳的小说,不管是哪家的杂志,当期销量就没有低于100万份的。

  当时李士非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股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元宵节过完,也到了全国的大中小学开学的日子,新晋牛马陶玉墨快乐的寒假工也结束了。

  一整個寒假,她靠着大外甥赚了接近50块钱,1套冬装,4双袜子,8本书籍报刊,一支英雄牌钢笔。

  她越算越舍不得大外甥,这哪是胖娃娃啊,分明是小姨的散财童子。

  于是她又跟姐姐商量,说以后晚上照顾大外甥,工资可以砍掉一半。

  陶玉书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反正林朝阳正打算出门让陶玉墨顶上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她看了看妹妹那嫩出水的脸蛋,这么年轻,不熬夜可惜了。

  又过了一天,陶玉书给林朝阳准备行李,他打算后天就出发回老家。

  一来是家乡政府方面的请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为新作做些资料上的准备工作。

  “你月中能回来吗?图书馆那边怎么办?”陶玉书问他。

  林朝阳沉吟着说道:“回去政府那边估计也就是两三天就能应付完,但资料这事说不好,估计少说也得个把月,不行我明天去馆里找馆长再请个假。”

  陶玉书犹豫着说:“要不你干脆辞职算了!”

  林朝阳闻言表情意外,“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了?”

  陶玉书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其实从元旦那会儿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当初我爸让伱进图书馆,是怕你进城以后没工作,本来也挺好的。

  可连我在内都没想到你在文学一道上会有这么大的才华和潜力,以你现在在国内的名气,也不需要这份工作做依靠了,工作反而会分散你的精力。

  所以倒不如放下工作的事,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创作上,当个全职作家。”

  要是问林朝阳在图书馆工作有没有影响他的创作,答案是肯定的,不管是再闲的工作也会有所影响,但要说影响有多么大,倒也不至于。

  现在他不光是名气大了,稿费收入也比以前多多了,去年算上诸多作品的发表、转载、出版等稿费,他的收入足足有4万5千余元,够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赚百八十年的。

  以如今这个年代的收入水平来说,林朝阳当一个全职作家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但这个年代人们的观念普遍保守,一份正经工作对于绝大多数而言不仅意味着一份收入,更代表了一种社会认可。

  林朝阳怎么也没想到,陶玉书居然会劝他辞职。

  “辞不辞职其实没什么影响……”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林二春突然提着行李进了门。

  林朝阳问:“爸,你这是……”

  “你后天不是要回老家吗?我也跟着回去看看!”林二春回道。

  “我回去也不在老家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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