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237节

  “不一直都是香饽饽吗?”林朝阳玩笑着说道。

  他的这种狂妄自然只是夫妻间的玩笑话,陶玉书白了他一眼,“我是指稿费方面,这些杂志社、出版社好像越来越愿意以提高稿费来组稿了。”

  “很正常。这两年文学杂志多火啊,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份的销量。

  以《十月》为例,他们杂志的定价是一元钱,一期双月刊五十万份的销量就是五十万元。

  给到新华书店哪怕是六七折,也有三四十万元。

  他们最大的成本是印刷、装帧,也就占25%。剩下的最大的支出就是稿费了,一期杂志内容是有数的,最多三十万字,以千字十元计算,也不过三千元而已。”

  算到这里,林朝阳感叹道:“如今办杂志,确实是门好生意。”

  陶玉书调侃道:“我看你别当作家了,干脆去办杂志吧。”

  “这事我办不来。我太懒散了,得你这种勤快人才行。”

  陶玉书嘲笑他,“你的懒不是肉体上的懒,是思想层面的懒。”

  林朝阳也不与她争辩,“夫人说的是。”

  他说着话便拉住了她的手,“为夫今晚就勤快一回。”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抄起陶玉书的身体,大步走向卧室。

  三天后,燕京东城区东兴隆街51号的旧式木楼里。

  跟四年前创刊时比起来,《十月》编辑部内的装潢和布局并没有什么改变,真正的改变是在人事上。

  78年创刊时《十月》还没有主编,是由社里文艺组组长王世敏负责的,到了79年社里给《十月》任命了主编苏予。

  期间又来了两个新人,去年下半年,《十月》因为《苦恋》的事整个编辑部被拉到D校去学习,章仲锷这个创刊元老还被调离了编辑部。

  好在他最后的结果不错,是去了同为名刊的《当代》。

  这两天,刘昕武一直枯坐在办公桌前,全神贯注的审稿,大多数时间都是眉头紧锁,偶尔眉目舒展,但很快又会纠结起来。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时间,刘昕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稿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昕武,怎么样?稿子不理想?”

  最近两天张守仁一直在观察着刘昕武。

  三天前,刘昕武和王世敏一起去林朝阳那,据说是花了大价钱拿到了林朝阳的新作和《棋圣》的出版权。

  张守仁是不太同意这种组稿方式的,他倒不是对林朝阳有意见,他当了几十年编辑,坚信杂志是给作品发光发热的平台。

  哪有杂志主动给作家涨稿费的道理?要都这样的话,以后文学期刊行业不全乱了?干脆比谁钱多算了。

  不过刘昕武摆平了主编苏予,又找到了王世敏,他就是想反对也没办法。

  自从那天刘昕武取回了林朝阳的稿子后,张守仁就一直关注,今天见刘昕武似乎审完了稿子,他立马询问起来。

  听着张守仁的问话,刘昕武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不是不理想。”

  见他如此表情,又吞吞吐吐,张守仁心中好奇,“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昕武回忆着小说中的情节,沉吟着说道:“我是看完小说之后觉得,跟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朝阳他似乎在走一个很新的路子。”

  张守仁被他说的越来越迷糊,“要不稿子先给我看看吧,等看完了咱们俩再交流。”

  “也好。”刘昕武递出了稿子。

  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张守仁一直都在看刘昕武给他的稿子,表现与刘昕武如出一辙。

  “昕武,咱俩聊聊。”又一个下午,看完稿子的张守仁找到了刘昕武。

  “行啊,我先说说。”

  憋了三天时间,终于可以跟张守仁交流了,刘昕武显得有些兴奋。

  “好,那你先谈谈。”

  刘昕武搓了搓手,“从之前的《梵高之死》身上就能看出来,朝阳他对悬疑元素是情有独钟的。这次的小说,他的创作更加大胆,将悬疑元素运用到了极致。或者这么说吧,这本身就是一部悬疑小说。”

  “如果单以故事来说,这部小说的故事不算复杂,身为公安的严守中和同事雷建明来到一座岛屿上调查一名女性精神病犯张佩兰的失踪案件,张佩兰被指控谋杀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具有高度危险性。

  到达岛上后,天气恶劣,这增加了岛屿的孤立感和故事的神秘氛围。严守中和雷建明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们似乎对他们有所隐瞒。

  同时,他也被自己妻子死亡的噩梦困扰着。

  随着调查深入,严守中发现岛上可能存在非法的人体实验,他本以为是发现了失踪案的线索,可结果却是,他才是那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

  张佩兰是他妻子的名字,她确实因为精神疾病杀害了他们的孩子,严守中因为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才创造了一个公安的身份试图来逃避内心的痛苦。

  而他的同事雷建明实际上是负责他的医生,整个调查过程实际上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旨在帮助他面对和接受真相。”

  “这是我对故事的简单概括。我刚才说,这个故事不算复杂,但它在结构和叙事层面却极其精巧和有深度。

  朝阳他利用孤岛、恶劣天气制造了一层神秘面纱,在叙事层面,他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巧妙地交织了现实与幻想、过去与现在,形成了一种多层次的叙述。

  他的这种叙事方式在《赖子的夏天》当中初露峥嵘,在《梵高之死》当中更进一步,而到了这部小说里,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这种叙事方式更像是一种叙事圈套,可你在看的时候就是会忍不住身临其境,产生一步步揭开谜团的冲动。

  对比朝阳之前的作品,可以很明显的发现,在这部小说当中,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技巧上。

  他的这种创作趋势在《赖子的夏天》时便出现了,只是那时候技巧还不像现在这么精湛。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总结这部作品的话,我会给出两个字:炫技。

  当然,他的这种炫技并没有忽略故事本身,相反的是给故事增加了神秘色彩,风格独树一帜。”

  一番侃侃而谈,刘昕武总算是将这两天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眼神热切的看着张守仁,“老张,你怎么看?”

  (本章完)

第267章 炫技之作

  刘昕武是作家,同时又是编辑,拥有作家和编辑的双重视野,在看待一些文学作品时角度自然是开阔的。

  他对林朝阳这部新小说的评价得到了张守仁的认可,张守仁面露沉吟,整理了一下想法才开口。

  “你说写这部小说是在炫技,我是认可的。

  纵观朝阳这几年来的作品和创作习惯,他的成长脉络是非常清晰的。

  最早的《牧马人》《小鞋子》,他的风格属于明显的现实主义,侧重于反映现实生活,追求客观真实的艺术手法。

  在这个阶段,他的创作是以真情实感为主,技巧并不出彩。

  到了《高山下的花环》和《父母爱情》的时候,他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开始朝着浪漫主义转向,而且是带有着明显的革命浪漫主义色彩。

  这一阶段,他已经不满足于现实描绘,而开始在表现手法上采用想象和夸张等技巧来提升作品感染力,塑造典型人物、英雄人物,突出集体主义和革命信念,强调作品的社会作用。

  这样的风格在《棋圣》这部作品中也有所体现,但较之《高山》和《父母爱情》阶段已经非常克制。

  等到他写《赖子的夏天》时,其实能看出来他已经不满足用故事性来打动读者了。意识流文学的特征和一些技巧可能恰好能够满足他这样的野心。

  再到《梵高之死》时,他在意识流文学的创作技法上已经走向了成熟,将故事性与文学性、文本与思想尽最大的可能融合为一体,看起来也是极为完美的。

  至于他的这部新小说,看完之后我最大的感受是他在创作上的锐意进取。

  诚如你所说,在这部小说里,他更多的是突出叙事方式的改变和结构上的出人意料。

  后半段严守中的身份谜底逐渐揭开,如果发表以后,所有的读者一定都会为之惊讶。

  同时在最后,他写严守中短暂的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情况,但随即又陷入混乱之中,给读者留出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尾。

  如果没有这个结尾,我会认为这是一部追求极致技巧的炫技之作,但他这个处理太妙了。

  虽然你在这里也会看到技巧,但更多的是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它赋予了这個故事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我相信它会让所有的读者都终身难忘的,这就是好作品的文学性。”

  张守仁的语调平缓,但对于林朝阳和他这部小说的褒奖却是不加掩饰的。

  说到最后,他还不忘总结,“是一部好作品,虽然与我们看惯了的一些注重描绘现实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但也可以说是一部以技巧为主导,却同样打动人心的佳作!”

  后世曾有人将张守仁与荣世辉、章仲锷、崔道义并称为京城四大名编,可见其业务能力。

  刘昕武与张守仁共事多年,也深知他的脾气秉性,对于看不上的作品他从来不假颜色,哪怕是上面送来的“戴帽稿”,他也依旧如此态度。

  对于那些好作品,他的要求也是极其严苛的,用他的话来说:正因为好,才更要严加要求,让读者看到好上加好的作品。

  像今天这样不吝赞美的夸奖一部作品,在张守仁的编辑生涯中是不多见的,也足可见他对这部小说的认可程度。

  聊了好半天,将这部新小说从头分析到尾,又好一顿夸,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趁着下班还有点时间,刘昕武写了一份审稿意见,然后将稿子连同审稿意见一起交给了主编苏予。

  “觉得稿子怎么样?”苏予没去看审稿意见,也没先翻稿子,而是问起了刘昕武。

  《十月》拿到林朝阳的这部新作,付出的稿费也不低,她的心中自然是有期许的,来不及自己看,她想先问问刘昕武的看法。

  “好作品,朝阳的水平又有进步。你就看吧,保证让你眼前一亮。”

  通常编辑们在聊作品时语气和用词都比较保守,毕竟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便是编辑也各有所好。

  刘昕武的话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赞美,这自然让苏予对这部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期待,等刘心武走后便迫不及待的翻开了稿子。

  转眼已是周六,林朝阳下了班往朗润湖方向去,到了公寓门口便看见几个淘小子捡着地上的树枝舞枪弄棒,其中还有陶希文。

  “吃我一招少林拳!”

  “看我三节棍!”

  “我的红缨枪比你厉害!”

  ……

  一群小豆丁在家属楼前瞎胡闹也没人管,后世这样的情景早看不见了,家家的孩子都是个宝,生怕磕了碰了。

  前几天,电影《少林寺》刚刚上映,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横扫燕京的电影院,火爆之势较之一个月之前上映的《牧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牧马人》比起来,《少林寺》的轻喜剧风格中又带着热血和武打元素,受众明显更大,在读者群体所引起的轰动效应也更加强烈。

  “小心点,别戳了眼睛。”

  林朝阳路过陶希文的时候,摸了一把他的头叮嘱道。

  “知道了,姑父!”

  上了楼,林朝阳便看到朱光遣在与陶父对弈,打了个招呼,陶玉成问他:“朝阳,我听说谢导花了一万块钱买了你《高山下的花环》的改编权?”

  “你听谁说的?”

  “都传开了。真花了一万块?”陶玉成追问。

  “没那么多。”

  陶玉成低声说道:“我就说他们瞎传!一万块钱,都能批发剧本了,真是张口就来。”

  听着大舅哥的话,林朝阳到了嘴边的“就九千块钱”咽了回去。

  家里有一个装博弈犯就够了。

  陶玉成又说道:“算上这回,伱跟谢导都第二次合作了,以后在电影圈也算是名编剧了。”

  “我就写了那么两个剧本,哪里算什么名编剧。”林朝阳谦虚道。

  从厨房偷吃了两块肉出来的陶玉墨嘴上还沾着油腥,说道:“大哥,哪有你这么夸人的?我姐夫可是全国知名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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