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秋瑾》的念头在谢靳从影之初便已经有了,只是这么多年他总觉得时机不成熟,没法拍。
本来《牧马人》上映后大受欢迎,他觉得总算是等来了合适的时机,没想到林朝阳突然起了幺蛾子。
谢靳将林朝阳的电话内容向徐桑楚复述了一遍,徐桑楚听完沉吟起来。
“他说八一厂和燕影厂给的稿费高?那咱们得给的更高吧?这不是哄抬物价吗?”
“高就高了,《高山》值这个价!”谢靳的语气斩钉截铁。
谢靳是国内电影界的旗帜性人物,在沪影厂的份量丝毫不比徐桑楚这個厂长低,见他的态度强硬,徐桑楚也不好反对。
况且,徐桑楚也知道,谢靳对于《高山》这部小说其实同样筹谋已久。
在沪影厂,大家都知道谢靳有两个嗜好,一是喝酒,二是收集文学刊物,他自费订的报章杂志有数十种之多。
谢靳之所以订阅这么多的刊物,自然是想在其中寻找到为他所用的好故事,当初的《牧马人》便是谢靳从《燕京文学》上看到相中的。
《高山》发表那阵谢靳忙于《天云山传奇》的拍摄,没工夫看,他是后来买了单行本看的,读完小说之后,他的心被小说中的人物和命运震撼了。
他不止一次的对人说过看完小说之后的感受:
我是在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下阅读《高山下的花环》的,不少段落使我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当第二次、第三次阅读时,它还使我一再流下泪水,经验告诉我,如果将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我能将它拍好。
在跟林朝阳喝酒时,他也曾说过:“我第一遍看小说,就为这里面的命运和精神哭了,第二遍看时还哭,第三遍时还有泪。这部小说能够这样强烈的震动我,我相信拍成电影也能震动大家。”
在《牧马人》的筹备和拍摄过程中,谢靳曾经多次跟徐桑楚提过《高山》,不过当时都在传有制片厂把《高山》列到了年度拍摄计划里,到电影局那却卡住了。
说是上面认为战事还在延宕,不宜在这个时候把小说拍成电影。
所以谢靳也就没着急,只是时不时的跟林朝阳提上一嘴。
谢靳毕竟不是厂长,话说出口后,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又对徐桑楚解释道:
“《高山》是部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要拍摄出来不仅是难度大,最关键的是投入必然要比一般的电影多不少。
这样的电影注定了不可能给厂里创造经济效益,但它能够给厂里带来荣誉和影响力。
反正都是亏钱,多给他些稿费又有什么关系?”
听着谢靳的话,徐桑楚缓缓的颔首,这话倒是有一定的道理。
“就是厂里的编剧们恐怕会有些意见。”徐桑楚说。
“他们要是能写出来一部能有《高山》这样影响力的作品,厂里就是部部都给这个标准的稿费又有什么不行?”
谢靳的话堵住了徐桑楚的嘴,是啊,如果厂里的编剧能写出《高山》这样的作品来,多给些稿费又有什么关系?从哪儿不挪出来这点稿费?
“好。稿费你这边去跟他协商,你是导演,这方面你自己把握吧,反正最后都是要折算到投资里的。
《秋瑾》方面……”
谢靳迟疑着说道:“先拍《高山》吧,《秋瑾》又没人跟我们竞争,先把《高山》拍出来再说。”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靳又说:“厂里这边给我订机票,越快越好。”
“这么急?”徐桑楚惊讶的问道。
“我的厂长诶,燕影厂、八一厂那两头饿狼正守着我们的肥肉呢。
我再不快点,林朝阳真被他们的高昂稿费给拿下了,那不是都白忙了吗?”
徐桑楚一想也有道理,兵贵神速,“那好,我马上让人给你订机票。”
(本章完)
第264章 我这人,原则性很强
对于中国人来说,没过完正月十五,这个年就没过完。
林朝阳跟谢靳打完电话的这天下午,李拓张罗着明天要聚会,他身边这帮人里,就林朝阳家的居住条件好,所以聚会地点自然选在了林朝阳家。
不过不是华侨公寓,而是在棉花胡同。
这里地方大,房间多,想怎么撒欢儿都行。
谢靳风尘仆仆的赶到棉花胡同,敲开四合院的院门时,见到院里的觥筹交错,忍不住抱怨林朝阳。
“你小子真潇洒啊!”
林朝阳也不理会他的抱怨,把他拉上了桌子,介绍过后,对谢靳说:“这不是给你接风洗尘嘛。”
然后林朝阳又对众人说道:“谢导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号称酒中仙,你们几个刚才不是挺能喝的吗?来来来,跟谢导过过招。”
将谢靳推到酒桌上,林朝阳成功逃脱,站在一旁眼看着李拓、张承治等人如同鬣狗一般围住了谢靳。
“朝阳,谢导舟车劳顿,你别让他们太过分。”陶玉书担忧的劝说道。
林朝阳嗤笑一声,“放心吧。这帮货色连我都放不倒,他们几个就是送菜的。”
果不其然,林朝阳的话说完还没到半个小时,桌子上除了谢靳还在悠哉悠哉的夹菜吃,其他人都已经不省人事,甚至还有钻到桌子底下的。
“啧啧啧,丢人啊!”林朝阳嘴里挖苦着,将众人抬到炕上去醒酒。
谢靳吃饱喝足,“你小子坏透了,祸水东引。”
“吃饱饭就骂厨子是吧?”
玩笑了两句,两人才说起正事。
“《高山》的事我跟你说了大半年,你居然背信弃义要给别人。”谢靳上来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起林朝阳。
“我又没答应你。咱就事论事,人家稿费给的多,我肯定给人家啊!”
“我们搞的是艺术工作,总想着稿费,会限制伱的艺术创作的。”
“我搞创作就是为了赚稿费,不要稿费才会限制我的创作。”
……
见给林朝阳洗脑不成,谢靳只好换了個方向,问道:“他们给你多少稿费?”
“这个啊……不方便透露。”
谢靳眯起眼睛,“我看你是要连蒙带骗,变着法的让我给你涨稿费吧?”
林朝阳淡定自若,“我不跟你说就是怕你们多想,以为我哄抬物价,你跟燕影厂的人都熟,可以自己跟他们打听打听,这种事我还能骗你吗?”
平时熟归熟,这个时候双方是竞争对手,自己去打听,他们能跟自己说实话才怪。
谢靳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道:“我量你也不敢信口开河。”
“那是。您老当面,我哪敢胡说八道啊!”
谢靳又劝道:“《高山》是部难得的好作品,我们中国描写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并不少,但唯有这部作品很特别,因为涉及到对越乃至对苏关系上的恩恩怨怨。”
“它不同于中国近代史上的其他对外战争,这场战争的性质是具备浓烈的爱国主义情绪的。
更重要的是,你这部小说突破了几十年来军旅文学的一条不成文的戒律,相当尖锐地触及到部队生活当中的现实矛盾乃至腐败。
这在我们的军事文学创作中,堪称是一块里程碑。
这么好的作品,得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才行……”
谢靳说着说着又换了个角度,这回他要论证,《高山》这部小说只有交给他这样的名导才不会被埋没。
“说了半天,就是不提稿费,我看你是没诚意。”
林朝阳最后忍不住说道。
谢靳见话聊始终没有效果,只得无奈的开出了个数字,“三千块钱。”
“我就说你没诚意,算了,我还是跟燕影厂、八一厂谈吧。”
“那你说多少钱?”
“一万!”
谢靳吃了一惊,镜片后的眼睛仿佛看见了鬼,“你把我称称卖了看看值不值一万!”
“我这稿费可不是胡开的。《牧马人》上映快一个月了吧?光电影票卖了多少钱?拷贝卖了多少钱?
《高山》的影响力,比《牧马人》还大。你们电影系统把我的小说拿过去改编,自己赚的盆满钵满,我喝口汤总可以吧?”
谢靳苦口婆心的说道:“账不是你这么算的。票房我们制片厂又没拿到,拷贝也是发行公司卖的,我们制片厂赚的就是个买断钱,不赔本就不错了。”
“要我说现在你们电影行业的问题太大了,投资的不赚钱,赚钱的不投资,这样下去,早晚出大问题。”
“你视野先别搞的那么宏大,先说眼前这部电影。一万太高了,别说我们沪影厂,就是满中国的制片厂也没有这个价格啊!”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老谢,咱们得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两个鸡贼的艺术工作者都试图给对方洗脑,可惜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拿谁没办法。
谈判了半天,最后稿费卡在四千五百块钱。
“算了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
磨了半天嘴皮子,林朝阳最后不耐烦的说道。
谢靳知道他这是在欲擒故纵,觉得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便又聊了一会儿《牧马人》的话题,告辞而去。
从棉花胡同出来,谢靳跑到了燕影厂招待所,他来燕京多数时候是住在这里的。
到了招待所,谢靳便将老友们招聚起来。
酒桌上,陈怀恺问:“老谢,这才刚过完年,你出的是哪门子差?”
“这不是准备拍《秋瑾》嘛,过来看看演员。”
谢靳的瞎话张口就来,听他这么说,一旁的江怀延心中没有升起丝毫警惕,“你可真不愧是劳模,《牧马人》这才上映几天啊,又研究起新作品来了。”
“闲不住。眼看着奔六十了,能多拍一部就多拍一部。”
谢靳的话让几位老友都有些唏嘘,江怀延还好,四十多岁正当壮年,而且他是搞戏剧创作的,岁数大点也没关系。
陈怀恺和成荫一个六十二、一个六十五,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自感精力大不如前。
成荫去年拍完了《西安事变》,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导演生涯的最后作品,因为他马上就将成为燕京电影学院院长,以后会将精力都放在教学和管理岗位上。
聊了几句成荫的工作,谢靳为老友感叹,说少了他之后燕影厂又少了一员大将,然后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切换到了燕影厂最近立项的电影项目上。
江怀延不疑有他,随口说出了几个正在策划和筹备的电影,其中就有《高山下的花环》。
“你们要拍《高山下的花环》?剧本写好了吗?”谢靳问。
“没呢。改编权还没拿到手呢,上回《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把朝阳给得罪了,现在我们上门去跟人家求改编权,哪有那么好要啊?”
江怀延说起这事就满面愁容,谢靳又问:“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不至于吧?”
“唉,他倒是没说不给,可他喊出了个天价稿费,谁能看不出来啊,就是不想给我们。”
“那你们厂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现在是人家掌握着主动权,只能给他涨稿费嘛。反正老汪说了,尽人事,听天命。”
引导了半天话题,终于要到戏肉了,谢靳正打算探听燕影厂出了个什么价,一旁的陈怀恺突然问道:“老谢,今年的金鸡奖和百花奖,又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
“我可不敢这么说,这都得看评委和观众的。”
他回了陈怀恺一句,心里急着探听稿费的事,又打算询问江怀延,陈怀恺却又说起了奖项的事,谢靳不得不分神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