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墨不耐烦的说着,可表情里却透着几分心虚。
“我对法学这方面不太了解,欧美国家和我们国家的法律基本框架好像是不太一样对吧?”林朝阳问。
陶玉墨见林朝阳接过她的话,她立刻兴奋的说道:“是啊,我们国家的法律属于大陆法系,可以追溯到罗马法时期,是以民法典为基础,强调法律的逻辑体系和普遍适用性。
而欧美国家采用的是先例法和判例法,强调案例和判决的权威性,属于海洋法体系。
这两者差别很大,现在国内经济改革,以后和国际上的贸易活动越来越频繁,我要是去欧美国家留学深造,回来以后一定可以大有作为。”
听着她的话,林朝阳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到他的肯定,陶玉墨更兴奋了,正打算再给林朝阳洗洗脑,不想陶玉书却把林朝阳拽进了卧室。
见妻子一脸不高兴,情绪还有些低落,林朝阳问道:“怎么了这是?”
陶玉书瓮声瓮气道:“没什么。”
陶玉书性格大气,很少有耍小脾气的时候,这会儿的表现与她平日里的脾气大相径庭。
林朝阳知道这肯定是跟刚才陶玉墨说的那些话有关,只是他没闹明白妻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玉墨要去留学你舍不得?她不说了嘛,就是问问。”林朝阳安慰道。
“什么问问。她我还不了解?从小到大一肚子心眼,主意正着呢。说是问问,说不定连去哪所大学留学都想好了。”
林朝阳看着她那赌气的表情不禁莞尔,你还说她,你不看看你自己?
“那也不值得你这样啊!”
“我……”
陶玉书的话堵在嗓子里,眼神落寞,“好不容易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舍不得她?怕她不回来?”林朝阳轻轻的搂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嗯。
从陶玉书青少年时期一家人便天各一方,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平时吵闹归吵闹,可她对家人却看的比什么都重。
不光是对父母兄妹是这样,对林朝阳父母也是如此。
林朝阳捧起陶玉书的脸,见她眼中闪着晶莹,好像一只委屈的小猫。
“玉墨是你妹妹,又不是女儿,就算是女儿,她想出去留学,你还能把她关起来吗?”
“我知道,我就是难受。”
陶玉书将头扎进了林朝阳的怀里。
陶玉书难得在她面前露出楚楚可怜的柔弱一面,这顿时激起了林朝阳心里的保护欲,柔声的安慰着她。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人立马分开。
陶玉墨探着头,见陶玉书面带泪痕,她皱着眉,口气很冲:“都跟你说了,我就是问问,哭什么哭?好像我真要去留学一样。”
“谁哭了?我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陶玉书嘴硬了一句,又朝妹妹恶狠狠的说道:“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陶玉墨撇了撇嘴,“别哭了啊!我都说了,我不去留学。”
说完话,她砰的一下关上了门,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我还治不了你?
书房里,陶玉墨的小脑瓜不见了,林朝阳低头看了看妻子,“这回不难受了吧?”
陶玉书从他怀里出来,又切换回冷静大气的姿态,“有什么好难受的?她要去留学就去呗,少个人蹭吃蹭喝,清静了。”
女人的话,听听就好。
次日一早,陶玉书去上学,林朝阳和陶玉墨一起往燕大方向去。
“玉墨,你昨天说的话,是真心话还是逗你姐的?”
陶玉墨迟疑着说道:“不都说了嘛,就是问问。”
“真不想去?”
“没什么好去的,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家里人好不容易都在一起了。”
林朝阳能听出她的话里有几分惋惜,看起来还是动过念头的,不过家人的份量在她心里可能更重一点。
“你们姐妹俩还是挺像的。”他突然感慨道。
“谁跟她像啊,我像我妈,她像我爸。”
陶玉墨说了一句,脚下蹬着自行车,一下子超过了林朝阳。
林朝阳摇头笑了笑,这姐妹俩嘴硬这一点都像妈。
陶玉墨拿出国留学这事吓唬陶玉书真不能算是空穴来风,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国内与世界,尤其是发达世界国家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密切和频繁。
民众接触到的外来信息越来越多,对于发达国家的向往之情也越来越重。
高校作为接触外来资讯最为通畅的地方之一,大学生们对于出国留学的热情也越来越高涨。
为数不多的公派留学机会远不能满足这些学生们的需求,在这种情况下,自费留学就成了大多数人最好的选择。
因为与多个发达国家保持着良好的蜜月关系,如今中国大学生申请国外大学的条件很宽松,获得奖学金的机会也很大。
最近林朝阳不写小说,摸鱼的时间比较多,偶尔去中文系听听课,听说中文系已经有好几个学生申请了美国几所大学的研究生。
林朝阳不是很能理解学中文的跑去美国留学的逻辑,但想来人家并不是要学以致用,只是为了奔向更美好的生活而已。
这天上完课,陈健功又聊起了班里同学留学的事。
“北玲、玫珊、剑英……都准备要去美国了。”
林朝阳好奇的问道:“怎么都是女同学留学,你们班的男同学就没有留学的?”
“留学的没有,考研的倒是有好几个。留学……”陈健功的神色有些复杂。
哪怕是申请到了奖学金,现阶段出国留学对于绝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是极其沉重的负担,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可能路费都是问题。
男同胞在这种情况下,压力无疑要比女同志更大。
“朝阳!”梁佐的叫声打断了林朝阳和陈健功的对话。
“什么事?”
“我跟李彤还有七八、七九级的两个同学组成了一个红学小组,你有时间来给我们指导指导。”
林朝阳笑着调侃道:“有你这个大才子在,还需要我指导?”
“你就别取笑我了。共同研究嘛,我们几个的功底还是太弱了点,尤其是在文字雕琢上,远远不及你的水平。”
梁佐有求于人,恭维了林朝阳两句,弄得他也不好拒绝,便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你们有什么成果没?我先看看。”
“好啊,正好有篇文章。”
梁佐带着林朝阳来到32号楼,将文章稿子展示给林朝阳,文章名《警幻情榜增删辩》。
所谓警幻情榜,是《红楼梦》末回附的主要人物表,最早出自戚序本批语。
警幻仙子乃太虚幻境之主,薄命司贮藏金陵十二钗正、副、又副三十六位女儿的命运簿册,因太虚幻境宫门题“孽海情天”,所以戚序本批语称之为“警幻情榜”。
既然是“增删辩”,讨论的自然是关于榜上女儿人数的问题。
历来学界对于警幻情榜上榜人数的说法都不统一,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说法是根据书中第五回所写,“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厨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正册十二人、副册十二人、又副册十二人,便是三十六人。
第二种说法是根据庚辰本第十七回、十八回中脂批:“是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一榜十二人,一正四副共五册,为六十人。
还有一种说法是以周汝昌为代表的,认为曹雪芹先生作警幻情榜,是为了对应《水浒传》的一百单八将,以脂粉英雄对应绿林好汉,所以应该是一百零八人。
林朝阳算得上是熟读《红楼梦》,而且他与吴祖缃平日里交流很多,老头儿对于《红楼梦》的研究精深,自然也让林朝阳对于《红楼梦》的理解比一般人更深。
在他看来,警幻情榜一百零八人这种说法很明显就是周汝昌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没有任何有力的佐证;
而六十人的说法出自于庚辰本,虽有脂批为证,可六十人之数与书中情节并不契合,未免牵强。
三十六人的说法出自开篇第五回,与文中人物也极为契合,这个说法是最靠谱的。
梁佐几人合撰《警幻情榜增删辩》,观点与他相同,也是以多个论据佐证六十人说法的偏差。
林朝阳看过文章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只挑了几处行文逻辑上的毛病,又帮他们补充了一例佐证。
本以为这就算完事了,没想到梁佐却要在文章上给他署上名字,还注明了是指导老师。
(本章完)
第219章 还得是我亲姐夫
几天后,夏承缨又来到了燕大。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在内地的访问行程已经结束,明天就将要返回香江。
夏承缨今天是已经取得了出版社的授权,来跟林朝阳签署出版合同。合同签完,林朝阳只需要等待香江中文大学的稿费就可以了。
唯一比较可惜的是,他赚的虽然是外汇,但碍于强制结汇的规定,到手的只能是人民币。
这天,陶玉书接到了《河北文艺》稿费单,之前她跟章德宁商量要给《芙蓉镇》写的评论前段时间投了出去,被《河北文艺》采用,收获了二十四块钱的稿费,这是她今年发表的第二篇评论。
拿了稿费心情好,晚饭加了个菜,到晚上陶玉书又盘算起了家里的存款。
三月末的时候夫妻俩还完了华侨公寓的最后一笔房款三千块钱。
最近几个月林朝阳因为没有发表和出版作品稿费收入不多,只有零星的印数稿酬。
唯一一笔大数目是《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稿费,因为有李翰祥帮忙,获得了九千出头的外汇券,之前林朝阳又通过阿毛以1:1.4的比例换取了五千块钱外汇券。
去掉之前花掉的一千多外汇券,现在夫妻俩手里还握有近一万三千块外汇券,而存款则还剩下一万两千块钱。
“紧花不够慢赚的啊!”林朝阳自得了一句。
陶玉书笑着说道:“之前你不还说轻轻松松花出去吗?”
“那我明天去趟信托商店,手里这么多外汇券,不花出去又没利息,等于亏了。”
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会算账。”
翌日是周末,林朝阳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往城里去。
四十年代,燕京城里出现了一家“大通委托商行”,地点在前门外大栅栏内,这是燕京最早的信托商店,或者叫委托商店也行。
建国之后,国家成立过硬委托商店和国营物资回收公司取代了原本的当铺,又吸收了私人委托商店和街边“打小鼓儿的”。
五十年代以后,国营委托商店逐渐成为老百姓的最爱,国营商店买卖公平、交易合理、童叟无欺,比旧社会的当铺可靠谱多了。
那时候经常会有关于国营委托商店的新闻,全都是某某人去委托商店卖东西,人家学徒鉴定价格给低了,商店给顾客补差价之类的。
委托商店的口碑就是在这样的新闻中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更关键的是,因为商品供应匮乏,实行票证制度以后,许多老百姓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只有在委托商店里才能享受到敞开供应的购物快感。
当然了,委托商店里的商品多是各家各户闲置无用的旧物件。放在委托商店里卖,也是为了缓解生活物品的缺乏。
委托商店的经营是一手托两家,收购也分了两种形式。
一种是寄卖,是由卖方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将东西放在委托商店里出售,物品卖出后商店收取手续费。这个手续费一般物品的是7%,家具、自行车之类的是4%。
另一种形式是针对着急用钱的卖家,他们可以直接将商品交给委托商店估价,然后直接拿钱走人。
相比寄卖,这种方法的价格自然要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