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被气笑了,“你还要讹上我是咋地?”
两人拉扯一番,成荫先把他劝回了招待所,然后跟段集顺一起找到了厂长汪阳汇报情况。
听完两人的汇报,汪阳也感觉到头疼不已。
《一场没有下完的棋》是经过夏公首肯,由赵单牵头与日本友人合作的项目,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不是谁说一两句话就能停下来的。
现在编剧被林朝阳怼的下不来台,一山不容二虎,总有一个要走,否则这项目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
“请回来了个活祖宗啊!”汪阳哀叹了一口气,最后看向成荫,“老成,人是你请回来的,还是得你出面把他送走吧。”
成荫抱怨道:“昨天才把人请回来,你现在让我把人请走,这不是让我得罪人吗?”
“那你说怎么办?剧本是洪州和葛康通写的,我们总不能因为林朝阳的几句话就推翻整个剧本吧?下个月人家日方编剧就要来了。”
“那我不管。人家是看我的面子来的,现在你让我去赶人家走,这事我办不出来,要办你自己办。”
成荫一撂挑子,汪阳气苦,“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去说,行了吧?”
他带着段集顺来到燕影招待所,敲开林朝阳的房门。
进了屋,见书桌上摊着纸笔,汪阳问道:“朝阳同志,这是……”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了点灵感,写点东西。”
见林朝阳态度温和,汪阳心中松了一口气,寒暄了几句,才说起了正事。
“关于剧本的事,基顺和老成都跟我说过了。嗯……我们拍电影的初衷你是知道的。
现在这个阶段,两国邦交友好,过去的事我们不是说要忘记或者抹杀,只是更想着眼未来。
说起来这部电影折腾了也有两年时间了,国内国外、方方面面的人士都出了不少力,下个月日方导演和编剧……”
汪阳的措辞很委婉,但意思是明白的,就是结束双方的合作。
其实林朝阳看到成荫没来,就已经明白了汪阳和段集顺来的目的。
他静静的听着汪阳说完话,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我等会就回家。”
林朝阳的表态让汪阳有些意外,同时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
他的意外是在于,听刚才听成荫和段集顺描述剧本讨论会的情况,林朝阳在会上表现很激动。
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可能会引起林朝阳的怒火,他甚至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没想到林朝阳的反应却如此平静。
而尴尬的原因就不用说了,人是他们请来的,才一天的功夫就要把人家请走,别管姿态做得再足,怎么说都不好听。
“朝阳同志,实在是对不住。”
林朝阳不知道汪阳的话里有几分诚意,不过他并不在乎,《一场没有下完的棋》本身就不是他主导的电影,他当众提出了不同意见,就做好了被打发走的准备。
在这件事上,谁也谈不上是坏人。
哪怕是写剧本的两位编剧,虽然林朝阳不认同他们的想法和做法,但也无法苛责什么。
就像成荫所说的,大环境就是这样。
以现在的观念来看,双方建交以来这段时间,小鬼子的政治人物为侵华犯下的罪孽道了歉,双方文化、经济交流越来越热,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很多人看来,总纠缠过去,于国无益。
他的愤怒是因为身为后来人,太了解小鬼子的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现阶段两国的友好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等汪阳和段集顺走后,林朝阳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成荫和江怀延来了,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朝阳,对不住啊!”成荫说道。
林朝阳笑了笑,一脸轻松,“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只是理念不同。”
江怀延看着林朝阳的反应,夸赞道:“朝阳这个性格我喜欢。看不惯的事就直言不讳,有意见也是对事不对人,光明磊落!”
“朝阳,晚上先别走了。我叫上老陈,咱们一起喝点。”成荫建议道。
听了他的话,江怀延也说道:“这个提议好,我举双手赞成。”
因为今天这档事,成荫和江怀延心有愧疚,硬拉着林朝阳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走,他只好无奈留了下来。
成荫又用招待所的电话给陈怀恺打了个电话,叫他来喝酒,江怀延则自告奋勇去张罗酒菜。
打完了电话,成荫便在房间里与林朝阳闲聊,聊了一会儿,他注意到书桌上的稿纸。
信手便拿了起来,问道:“这是写什么呢?我看看介意吗?”
“有感而发,想写个小说,刚开了个头。没事,想看就看吧。”林朝阳随口说道。
成荫的眼睛落在稿纸上,先是扫了两眼,然后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
正如林朝阳所言,小说只开了个头,堪堪写了不到三千字,可就是这三千字的内容,却让成荫看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朝阳,你这……”
“怎么了?”林朝阳的表情泰然自若。
“你这算什么?打擂台?”成荫苦笑着问道。
林朝阳摇了摇头,面上不见丝毫烟火气,“打什么擂台,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那你写这个东西……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误会是他们的事,我只是要表达我想表达的观点。”
成荫又看了看手中的稿纸,问:“有必要吗?”
“有必要,很有必要。宣传这块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林朝阳的话让成荫哑然,过了几秒,成荫才道:“我本以为,你的立场应该是偏Y的。”
林朝阳再次摇了摇头,“我的立场无所谓ZY,而是站在国家和民族的立场。”
他的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可成荫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升起一种肃然起敬之感。
(本章完)
第198章 天真还是媚外
这天晚上,林朝阳与成荫、陈怀恺和江怀延三人在燕影招待所喝了一顿酒,隔天早上便打道回府。
陶玉书正要去上学,见他回来有些惊奇。
“不是请了半个月假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林朝阳自嘲的笑了笑,“卷铺盖卷滚蛋了!”
陶玉书面露不解,“滚蛋?不是他们请你去的吗?”
“请我去的怎么了?我是去帮忙,又不是当老太爷的!”
陶玉书柳眉蹙起,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朝阳简单的向她描述了一下情况,陶玉书听完气愤道:“你是他们请去的,他们怎么能这么办事呢?”
“理念冲突嘛!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当然不可能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改弦更张。
既然解决不掉问题,那就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再说了,我说的那些问题,可能在有些人眼里也不是问题。”
陶玉书犹自愤愤的替林朝阳打抱不平,他说道:“行了,这点小事对我又没有什么影响,你赶紧去上学吧。”
他一说上学,陶玉书看了一下时间,确实有点晚了,她急忙去穿外套,边穿衣服边问:“那这几天你准备干嘛?去上班?”
“假都请完了,上什么班啊。正好过两天李全福他们搬家,我跟爸去四合院研究研究怎么修房子。”
“也好。”
棉花胡同那处四合院从年前买完到现在三个月了,李全福家一直拖着没搬走,说是年前年后这段时间不好租房子,其实无非就是想占点小便宜,多在那里住几天,就少付几天房租。
正月十五之前,林二春去棉花胡同下了最后通牒,他们家要再不搬走,就到房管所说道说道。
给了点压力,李全福他们家这才磨磨蹭蹭的动了起来,最近刚找到房子,正准备搬家呢。
陶玉书出门去上学,林朝阳想着闲来无事,便骑上自行车来到了位于西长安街七号的燕京市文化局大院。
以前来的时候,文联这栋楼总显得破败、萧条,如今文化行业迎来了欣欣向荣的时代,连这里也比以前热闹多了,刚进楼便能听到文联各个下属协会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
《燕京文艺》编辑部门口的牌子已经换成了“燕京文学”,这还是刊物改名之后林朝阳第一次来。
编辑们看到他的到来都有些惊讶,章德宁问道:“朝阳,你怎么来了?”
“没事过来看看你。”
章德宁正要给他倒水,听到这话,停下手上的动作,“你但凡换个说词我都能相信。”
被她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谎言,林朝阳笑了起来,“还是你了解我。”
周燕如对章德宁说道:“他这個人啊,无事不登三宝殿。”
章德宁把茶杯递到林朝阳面前,问道:“这次来什么事啊?总不会是给我送稿子的吧?”
这一年多来,林朝阳的创作方向集中在了长篇小说领域,《燕京文学》的版面是没办法刊发那么长篇幅的作品的,所以章德宁现在对于林朝阳的作品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渴求。
“确实是送稿子。”
这话一出,章德宁满脸讶异,“伱也有良心发现的一天?”
林朝阳满头黑线,“你别太过分。”
章德宁收起玩笑,脸上挂上讨好的笑容,“写的短篇还是中篇?还是剧本?”
“都不是。”
林朝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稿纸。
“这……你什么时候写上诗了。”
看着稿纸上的诗,章德宁发出了疑问。
“不是我写的,是个小朋友写的。”
章德宁看了一眼林朝阳,你才二十出头,说别人小朋友,那对方得多大?
“你先看看。”
听了林朝阳的话,章德宁把目光放在诗上——《阿尔的太阳——献给我的瘦哥哥》。
这首诗并不长,算上引文也不过两百多字,但章德宁读的很慢。
约莫有十多分钟,将这首诗仔仔细细看了四五遍,又不断揣摩着其中的各种意向。
“这诗是写梵高的?”她开口问道。
瘦哥哥、星空、向日葵、红头发、苦艾酒……如果章德宁是在两个多月以前看到这首诗,一定会一头雾水,如坠云里雾里,这些与她生活和阅读方向毫无关系的名词是她难以理解的。
但就在两个多月以前,《梵高之死》发表,作为林朝阳人生中
在《梵高之死》发表之初,她便第一时间阅读了这部小说。
她难以想象这样一部以十九世纪的欧洲为背景,讲述梵高生平故事的小说竟然是自己最熟悉的作者写的。
看完小说她最大的感受是,真想扒开林朝阳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奇思妙想。
整部小说不仅完美的平衡了故事性和文学性,更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悬疑感,让人读来欲罢不能。
《阿尔的太阳——献给我的瘦哥哥》中所提到的许多名词,在《梵高之死》当中都是很重要的元素,所以在看到这首诗之后,章德宁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