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李馆主方才相助一臂之力,我欠你一条命。”计千恨憋了半晌,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日后李馆主但有吩咐,计某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青云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刚才不该继续出手的。”
计千恨一怔,眼神动了动,却默然不语。
万飞本就担心计千恨的状况,闻言连忙问道:“青云,计大哥方才强行出手,是否有什么不妥?你…”
他本来想问,李青云有没有办法,帮助计千恨疗伤,可想到之前两人的过节,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李青云方才说是开个玩笑。
可两人仅一面之缘,陌生人之间随便开玩笑,显然是不太合适的,李青云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何况,就算是玩笑,多半也都带着认真的成分。
最起码也可以说明,李青云心里是记仇的。
既然如此,万飞自也懂得适可而止,不合时宜的请求,就干脆不提了,以免让李青云为难。
“不妥?嘿嘿…”李青云冷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现在大概已经是功力全失了吧?”
他听万飞称呼计千恨为大哥,心下颇有些奇怪,先前两人的关系,似乎还并没有这么密切。
“什么?”万飞大惊,扭头看向计千恨,“计大哥,青云说的是真的么?你当真是功力全失了?”
计千恨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怎会如此?”万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雪白一片。
第148章 大礼
万飞追随计千恨多年,早就视对方为主心骨,突然听闻噩耗,当真是有如五雷轰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万叔,这可都是他自己作的,须怪不得我。”李青云扬起下巴,指了指计千恨,又晃了一下拎在手上的弯刀,笑道:“如果他方才击杀了这口弯刀的主人,便立即罢手,其实什么事都不会有。但他偏偏要逞强,强行动用我渡给他的阳刚内力,将张堂主及其手下赶尽杀绝,以至于阴阳相克,遭到反噬,一身内力被化去,才会最终落了个功力全失的下场。”
万飞其实本来也没怪李青云,听了他的解释,更是一脸恍然,苦笑着看向计千恨,欲言又止。
他早知道,计千恨宁折不弯,性情极为刚烈。
可他却怎么也料不到,计千恨竟刚烈到这种地步,拼着功力全失,也要亲手将张堂主及其党羽,尽数击毙。
他对于计千恨的冲动,多少感到有些不解。
计千恨既知李青云在此,就该知道,即便不用他动手,张堂主等人也早晚死路一条,却又何必逞强?
万飞到底并非蠢人,转念间已经想到,计千恨或许并非逞强,而是不欲李青云的手上,再沾染丐帮弟子的血,以免再生事端,所以才会不顾后果,强行出手。
只是计千恨却好像忽略了,后院也埋伏着张堂主的党羽。
李青云从后院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先开了杀戒。
计千恨的这一番苦心,不仅全都白搭,还被李青云一记回旋镖,差点给噎了个半死。
李青云突然又道:“不过,功力全失,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万飞惊讶的看向他,本以为他是在说风凉话,可见他的表情,却又似乎并无轻佻之意。
“九阴极盛,乃是灾害。”李青云斜睨着计千恨,冷笑道:“你那门功夫路数不对,练得越深,恐怕死得越快。”
计千恨浑身一震,呆呆的望着他,整个人就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
李青云的这番话,听在计千恨的耳中,当真是振聋发聩,心中瞬间涌起惊涛骇浪。
计千恨本来就是武学的大行家,修炼【青溟诀】数十年,对于这门功法的弊端早已有了深深的体会。
可他从未有此一刻,更能清晰的认识到【青溟诀】的问题所在。
就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瓦匠,量一下地基有多宽,就大概知道,盖房子到底需要多少瓦了。
但因为不明了其中的道理,只能凭经验估摸,总归是不够精准的。
直到有人告诉老瓦匠,勾三股四弦五,老瓦匠才终于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从此不再是盲人摸象,凭经验瞎估摸,而是可以利用勾股定理来精准计算直角边长。
计千恨也是如此。
‘九阴极盛,乃是灾害’。
这简简单单八个字,便恍如为他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以往困扰了他足足几十年的问题,此刻竟都豁然开朗,甚至让他隐隐有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狂喜。
“多谢李馆主赐教,请受计千恨一拜!”
计千恨刚才明明还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这时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翻身爬起,一丝不苟的对着李青云大礼参拜,脸上表情说不出的严肃和恭敬,便是面对授业恩师,恐怕亦不过如此了。
万飞看得呆住了。
他既没练过【青溟诀】,武功修为也低,见识太浅,根本意识不到,能够提纲挈领的总结出‘九阴极盛,乃是灾害’这八个字,是有多么难得。
他也更意识不到,这简简单单八个字,给予了计千恨多么大的震撼,对计千恨的帮助又到底有多大。
说是再造之恩,或许有些夸张了。
毕竟,李青云只是指出了青溟神功的弊端所在,并没有给出解决办法。
可对于计千恨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既已知道‘九阴极盛,乃是灾害’,不再是黑暗中漫无头绪摸索乱闯,以计千恨的武学造诣和见识,日后总归能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事实上,在计千恨的心里,李青云对他是实打实的恩如再造,心中感激当真是难以言表。
计千恨的内力被化去,本来是一件惨事。
虽说这是他求仁得仁,心下并无怨怼。
可哪怕计千恨再怎么心胸豁达,身为习武之人,突然功力全失,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毫不介怀,坦然处之?
不过,现在计千恨却突然觉得,或许正如李青云方才所说,这并非一件坏事,甚至反倒可能让他因祸得福。
计千恨天赋异禀,青溟神功早已被他练到接近大成,内力修为深厚无比。
可也正因如此,他想要做出改变,强行去修改功法,化解‘九阴极盛’的危机,反倒是千难万难。
武者内力修为越是深厚,越是需要谨小慎微,否则稍有不当,练功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走火入魔,问题也会愈加严重,动辄有性命之忧。
计千恨没有现成的功法参考,想要解决青溟神功的弊端,仅靠着脑子里空想肯定是不够的,只能将自己当成试验品,边练边改,自行摸索。
即便是以计千恨的自负,他也绝不敢保证,这中间一点问题都不出。
而以他的修为之高,内力之深,只要出了问题,后果必定是无比惨烈。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散功重修,从零开始,重新来过。
可这种事,说来容易,只有真正临到头了,才会发现是何其艰难。
俗话说,自古艰难唯一死。
而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失去武功甚至比死还要更令人难以接受。
计千恨虽智慧过人,也有大毅力,可他究竟能否痛下决心,散去这一身来之不易的深厚功力,仍未可知。
如今他的内力被化去,不想散功重修也不行了,倒是可以省却一番纠结,这不是因祸得福又是什么?
李青云见他突然大礼参拜,先是一怔,旋即眼中露出若有所思,隐约了然他的心思,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李青云钻研九阴真经的总纲,‘九阴极盛,乃是灾害’,对他来说就像一加一等于二,是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道理,所以他想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说出口了。
可殊不知,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对计千恨来说,却是渴求一生而不可得的无上真理,比之任何高明精深的武学大道理都更有用。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莫过于此了。
为什么武林中人,总是绞尽脑汁,想要得到高手的指点?
眼前这便是一个鲜活的案例。
若非李青云随口指点,计千恨可能蹉跎一生也想不通‘九阴极盛,乃是灾害’的道理,到死仍是个糊涂鬼。
以计千恨智慧、武功和见识,犹是如此。
其他芸芸众生,又是何等光景,也便可想而知了。
李青云并未将计千恨的感激放在心上,转头看向万飞,说道:“此处既已暴露,不宜久留,万叔接下来若是没有安全的去处,不妨随我去青云武馆暂住吧?”
万飞看了一眼计千恨,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不过,若是方便的话,青云你帮我照拂一下红叶吧!”
计千恨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轻叹一声,将话咽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以万飞的性子,既知他已功力全失,这时候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丢下他不管的。
“义父!”莫红叶愕然看向他,眼神中透着不情愿,显然是不想与义父分开。
万飞却没理她,而是看着李青云,脸上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青云,万叔还有件事想要求你…”
李青云微微一怔,笑道:“哦,什么事?万叔请直说无妨。”
万飞却没急着说是什么事,而是先征询的看了一眼计千恨。
计千恨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了然之色,已经明白他的心思,便无声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想求你指点一下红叶的武功,”万飞这才开口说道:“计大哥先前将青溟神功的秘笈传给我了,只是我这么大的年纪,散功重修,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也下不了这样的决心,便将秘笈给了红叶,青云你是武学大行家,希望你能指点红叶,帮助她练成青溟神功。”
李青云恍然,瞥了一眼计千恨,见他冲自己点头示意,便不由挑了挑眉梢,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既然是指点莫红叶修炼青溟神功,那李青云自然也不可避免,会看到青溟神功的秘笈。
武林中人对自身所修炼的武功,那可是比身家性命还要更加着紧,若非亲密如父子、师徒这样的关系,轻易是绝不肯示之于人的。
计千恨肯将青溟神功秘笈拿给他看,可见其心胸磊落,风光霁月。
念及于此,李青云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万叔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别的不敢保证,有我看着,红叶就算实在练不成青溟神功,也至少不会练出毛病来。”
莫红叶闻言,顿时又惊又喜。
计千恨虽败于李青云之手,差点被他一掌给当场打死,可那并不代表计千恨就是弱者,只不过是因为李青云太强了而已。
【青溟诀】对于莫红叶来说,可以说是一门可望而不可即的绝世神功,如今竟唾手可得,如何能不感到大喜若狂?
她也不求能与计千恨比肩,只要有对方一半的本领,也便心满意足。
以计千恨在江湖上的盛名之隆,莫红叶只要能有对方一半的武功,扬名立万什么的自不待提,至少报仇雪恨,是大有希望了。
更何况,义父还为她求得了青云哥哥的指点。
莫红叶其实并不知道,李青云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但她有眼睛会看啊。
当日计千恨挨了李青云一掌,是如何呕血三升,差点一命呜呼,她这些天来,可全都看在眼里。
而且,计千恨方才得了李青云随口的一句指点,便忍不住要向他大礼参拜,深表谢意。
莫红叶也同样都看在眼里。
使者大人只得了一句指点,便已是如此。
而她却居然能有机会,跟在青云哥哥身边,长期聆听教导,可见这样的机会和待遇,是何等的珍贵。
也可想而知,她心里是多么的激动和欢喜。
“谢谢义父,谢谢青云哥哥!”
莫红叶激动之下,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没口子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