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对方年纪轻轻,能够练就这么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若非自身天纵奇才,无师自通,那多半就是有名师指点。
“昨天晚上,有人闯入白家的地牢,想要救走那青年,”白少羽低声道:“对方使一条灰扑扑的长鞭,武功简直强得可怕,地牢的守卫,几乎没人是对方一合之敌,顷刻间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当时我和林伯爷也正好在场,林伯为了救我,不幸被鞭梢擦中…只是被擦中了一下,就断了足足四条肋骨,呕血数升,几乎当场丧命。”
李青云闻言,不由微微一凛。
难怪今天陪着白少羽的保镖,不是林伯,而是换成了两个生面孔。
他问道:“你也是被那人打伤的?”
“我所受的内伤,其实不是直接被对方打伤,而是在扶住林伯的时候,承受了几分对方的余劲,以至震伤了脏腑,”白少羽心有余悸道:“幸好姐夫赠我蛮庐神兵,一刀劈出,刀气纵横。对方忌惮神兵之威,不愿损毁了兵器,这才不得不暂避锋芒。否则别说林伯,恐怕连我都没法活着来见姐夫了。”
“对方若真有你所说的这么厉害,仅凭着一柄蛮庐弯刀,你恐怕还远不足以与此人争锋。”李青云皱起眉头,“既然少羽你此刻还活着,莫非是对方救了人之后,就直接走了,没有与你为难?”
“姐夫你这回可就猜错啦。”白少羽摇了摇头,低声道:“对方并没有对我手下留情,但也同样没能把人救走。因为当时地牢里,突然又闯进来一人,身穿着白家下人的服饰,黑巾蒙面,拦住那人,赤手空拳,便与那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那人见事不可为,只好无奈退走。”
“咦?”李青云诧异的轻咦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白少羽显然猜到了他在惊讶什么,“姐夫,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以那人所展现出的武功之高,整个白家,甚至即便是我那身为家主的爷爷在场,恐怕也未必是那人对手,可这个突然闯进地牢的蒙面人,却能与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最终惊走了那人。”
“不错,此事确有些奇怪。”李青云点了点头,“蒙面人既出手阻止那人救走使鞭青年,也没有伤你,多半是站在白家一边,可对方却又蒙着面,显然是不欲暴露身份。如果对方是白家人,此举并无必要。可若非白家人,对方潜伏在白家,恐怕大有图谋。”
白少羽便有些欲言又止。
李青云察言观色,突然一怔,“你知道蒙面人是谁?”
“姐夫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白少羽犹豫一下,沉声道:“但还请姐夫务必保密,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可再说与第三人知晓…”
“是第四个人…”小鲤鱼突然嚷嚷道:“舅舅,舅舅,还有小鲤鱼也听到啦!”
“嗯,小鲤鱼说的对,是不可再说与第四人知晓…”白少羽看她一眼,有些无奈的改了口。
“嚯嚯…”小鲤鱼原地蹦跶一下,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先前我说得太过简略,”白少羽说道:“其实那使灰鞭之人,与那蒙面人是有过一番对话的…”
李青云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白少羽接着说道:“双方交手数个回合,不相上下,那使灰鞭的人突然很惊讶的说了一句,‘咦,养吾真气?养吾正心诀?阁下身为儒家弟子,不去朝堂扬名立万,却何以屈为一无名家仆?’”
“儒家弟子?”李青云有些动容。
与前世儒家弟子大多为文弱书生的印象不同。
这个世界的儒家弟子,讲究的是文、武双修,将思想、理念融入武道,可没有几个是书呆子,更不文弱。
那些成名的大儒,无一不是赫赫有名的武道强者。
而且,儒家思想,追求的就是治国平天下。
所以绝大多数的儒家弟子,最终都会进入朝堂,践行自己的思想。
也正因此,数千年以降,儒家始终是天下显学,力压释、道、魔三家。
但凡是学有所成的儒家高手,往往都是在朝堂身居高位,很少会混迹于江湖。
那蒙面人既有这等武功,却居然甘愿屈为家仆,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那人是这么说的,想来不会有错,何况,蒙面人也并未反驳,”白少羽道:“蒙面人被点破身份,并不慌张,只淡淡回了一句,‘阁下身为伏牛派护法长老,不在南疆作威作福,跑来归禾城撒野,我看你也是活腻歪了’,蒙面人虽然故意嘶哑着嗓子,变化腔调,可我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突然问道:“姐夫,你可还记得,一直跟在我爹身边的裴爷爷?”
“你是说裴管家?”李青云有些惊讶,“自然是记得的,印象中好像我每次见到岳父大人,这位裴管家都在左右,没想到此人竟是一位儒家高手?”
“别说姐夫你了,”白少羽摇头苦笑,“我从记事起,就认识裴爷爷,朝夕相处几十年,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裴爷爷其实是会武功的,而且还是高明至斯。”
“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李青云突然道:“岳父大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这位管家,其实是一位儒家弟子,且拥有一身极高明的武功?”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少羽皱着眉头,“不过,有一桩事,我倒是觉得颇为奇怪,裴爷爷在白家这些年,一直都很低调,没什么存在感,极少与白家的其他人接触,而且说是管家,可其实既不掌财,也不管账,只一直形影不离的跟在我爹左右。”
“这是白家的家事,少羽你自己权衡,是否要提醒岳父大人,我就不多掺和了。”李青云听到这里,眼神微微闪烁一下,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那使灰鞭的高手吧!伏牛派一直蜗居南疆,门下弟子极少履足中原,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其护法长老武功如此高明,恐怕其他人也差不到哪里去,不可小觑。”
裴管家整日与岳父大人形影不离,要说岳父大人对裴管家的底细,完全不知情,李青云是不信的。
岳父大人多年来,一直以浪荡子的形象示人,整日除了吃喝玩乐,从来不干正事,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可如今看来,其中恐怕大有可疑。
但正如李青云所说,这是白家的家事。
他一个外人,就不便掺和太深了。
白少羽点了点头,心知姐夫应该是猜到了些什么,只是涉及到了长辈的隐秘,不好多说什么,才如此生硬的转移话题。
其实他心里对自己的亲爹,也同样是疑心大起。
但父亲既然苦心孤诣,几十年如一日的藏拙,想来其中必有苦衷,他自然不会随便拆穿。
事实上,今日若不是当着姐夫的面,他绝不会随便说出裴管家的秘密。
见姐夫转移话题,白少羽也心领神会,顺着接了下去,“我打听过了,伏牛派的护法长老有两位,左护法名叫陶轩,擅使判官笔,对不上号。右护法兰烈风,趁手兵器是一条灰蛟鞭。听说他有个徒弟,叫做巴彦伟,想来就是地牢里的那青年了。”
第175章 天命
“想来?”李青云皱眉道:“这么长时间了,那青年还没开口吗?”
白少羽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羞愧,苦笑道:“我也没想到,那青年竟是个硬骨头,显然是知道师父兰烈风迟早会来救他,所以心里存了念想,硬是苦熬住了酷刑,死活不肯开口。”
他说完见姐夫面上有些不以为然,连忙又道:“不过,与白幼醒发生冲突的那个南疆人依娜,我倒是打听清楚了,对方来头也不小,居然是官府人家的小姐,其父依斯古,乃是明阳郡的郡守。”
李青云皱了皱眉头。
郡守可是四品大员了,位高权重。
得罪这样一位高官的子女,哪怕白家是传承悠久的老牌武道世家,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依斯古身为朝廷大员,却居然敢暗地里蓄养死士?”李青云想到那天的刺客,有些奇怪道:“这有点犯忌讳了吧?”
“蛮人土司,天高皇帝远,行事自然是肆无忌惮,”白少羽冷哼道:“不过,也幸好依斯古是蛮人土司,并非科举出身的正统官员,否则幼醒这次可就为白家招来奇祸了。”
李青云这才眉头微松,点了点头。
土官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是天高皇帝远,肆无忌惮,蓄养死士这种事都敢做。
但因为并非科举出身的儒家弟子,在中原官场上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离开了自己地盘的土司,也没那么可怕。
“还是要多加小心,”李青云道:“兰烈风师徒,应当是明阳郡守所招揽的门客,焉知依斯古手下就再没有其他的异人相助?”
“我理会得。”白少羽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
一处山崖上。
白青图敞胸露怀,吊儿郎当的坐在栏杆上,将一条腿伸出数十丈高的崖壁外,随风晃荡着,不经意踢落无数碎石。
裴管家垂手侍立在一旁。
“裴叔,你这次可是有些急了。”白青图望着山崖下的风景,良久之后,突然长叹一声,“此番出手,万一被人认出了身份,可就祸事至矣…”
“对不起,老爷。”裴管家脸上有些羞愧,“当时见到少爷遇险,情况紧急,我无法可想,只得冒险出手。”
“我不是怪你出手救人,”白青图摇摇头,换做是他当时在场,看到儿子遇险,肯定也不能坐视不理,“可你既然已经出手,就该收拾好收尾啊,怎么还让人给跑掉了?”
“是,都怪老仆无能。”裴管家更是羞惭无地,“那兰烈风身为伏牛派右护法,手上的玩意儿着实硬朗,老仆留不下他。”
“算了。”白青图摆了摆手,“事已至此,懊悔也是无益,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兰烈风只是通过养吾真气,认出我是儒家弟子,”裴管家有些忐忑的小声说道:“仅凭这一点,他应该还不至于能猜到我的身份吧?”
白青图什么也没说,只是扭头斜睨了他一眼。
裴管家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老爷恕罪,安逸日子过的久了,老仆脑筋都有点生锈,竟然心存侥幸,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于敌人的愚蠢。”
“你知道就好。”白青图扭过头去,淡淡道:“去吧,尽快找到兰烈风的落脚点,消除这个隐患。”
“是,老爷。”
裴管家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转身离开。
“还有事?”白青图头也不回的问道。
“少爷的佩刀…”裴管家低声说道:“好像有点问题。”
“哦,什么问题?”白青图奇怪道:“一把刀而已,坏了就重新买一把不就是了?他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佩刀还要劳资去替他买不成?”
“不是的,老爷。”裴管家道:“少爷好像换了佩刀,现在用的是一柄弯刀。”
“弯刀?”白青图皱眉道:“这倒是有些奇怪了,白家的岁寒刀诀,与弯刀并不十分适配,使用的兵器不当,刀法威力难免要打个折扣,除非…那是一柄上乘的宝刀。”
“恐怕不止是宝刀…”裴管家小声说道。
“什么?”白青图终于有些动容,“不止是宝刀?莫不成那还能是一柄神兵?”
“偌大的白家,镇族之宝也只是一柄中等品级的宝刀而已。甚至别说白家了,整个归禾城,那么多的武道世家,也没听说过谁家拥有神兵。”白青图扭过头来,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裴管家,“裴叔,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老爷,仆虽眼拙,可也还没老眼昏花到连神兵都认错的地步,”裴管家苦笑道:“少爷当时遇险,反手劈出一刀,那凌厉的刀气,几乎将半个地牢劈开,就连兰烈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也因此少爷才能撑到老仆赶到。老爷认为,以少爷的武功,若非借助神兵,当真能自行发出那么可怕的刀气?”
“嘶…”白青图微微吸气,心中有些震动。
其实以白青图的见识,一柄神兵而已,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可手握神兵的人,是他自己儿子,这就让他实在不敢等闲视之,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少羽从哪儿得来的神兵?”白青图喃喃道:“最近一段时间,少羽似乎也并未离开过归禾城啊!”
“老爷可还记得,前不久黎州曾有消息传来,拜月教护法龙灼携神兵蛮庐弯刀北上,”裴管家低声提醒道:“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龙灼和蛮庐弯刀都始终不见踪影…”
“蛮庐弯刀?少羽手里的神兵,也是一柄弯刀啊,莫非是…?”白青图有些疑惑道:“不过,龙灼本身就是个非常棘手的人物,其手中更持有蛮庐弯刀这样的神兵。究竟是谁,竟有这份能耐,能悄无声息的杀死此人,夺得神兵?而且还毫不贪恋神兵,将其赠与少羽?”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
白青图对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自然是了如指掌。
他从未想过,白少羽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杀死龙灼,夺取神兵。
裴管家提醒道:“上次少爷去青云武馆,曾遭到一帮死士袭击,回来之后,就换了佩刀…地牢里关着的那个青年,就是少爷当时带回来的俘虏。”
“青云武馆?你是说少羽他姐夫?”白青图心中一动,“唔,青云是练剑的,蛮庐弯刀对他用处不大,这孩子人穷志不短,颇为义气,如果是他偶然得到蛮庐弯刀,确实有可能赠予少羽,可、青云他…竟有能力杀死手持神兵的龙灼?这不太可能吧!”
裴管家也不吭声了。
因为裴管家也觉得,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白青图其实一直都有关注女婿。
或者准确来说,他是关注着自己的外孙女。
青云武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都略有耳闻。
可毕竟他也只是关注一下,而非是一直监视着青云武馆…他要是真派人监视青云武馆,早就被李青云察觉了。
白青图所得到的消息,基本都是听人口述,中间或许还拐了好几道弯,与真实情况多少是有些出入的。
白青图知道女婿今非昔比,已经不是那个出了名的习武废柴,甚至可能还是个武功相当高明的高手。
可也仅此而已。
他哪怕想象力再丰富,也绝想不到,自家女婿的武功,已经高到可以不用动手,只借出‘一臂之力’,就轻松秒杀了龙灼。
何况,白青图也同样想象不出来,女婿与龙灼这两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干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碰到一起,并且生死相搏。
白青图思索良久,始终是不得要领,只好吩咐道:“裴叔,你最近多关注一下少羽,手持神兵,固然能让他的自保能力大增,就算对上兰烈风这等人物,都有资格过上几招,可神兵也同样牵动人心,是个惹祸的根苗,以后少羽身边恐怕少不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