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的。”宋河道。
两人挪动椅子坐到一起，随后把各自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左右对比。
差距大的离谱！
谢元勋的电子沙盘初具规模，众多沙丘随着风势扩大或消减，无人机在空中机动盘旋，但整个画面透着一股呆气，沙丘的变化死气沉沉，无人机的动作像皮影戏一样恍惚，明显是个半成品。
宋河的电子沙盘，看上去居然有种水墨画般的质感，密集的沙丘丝滑流动，每一缕风的痕迹都清晰可见，无人机群正在AI的引导下自动飞行，动作灵敏地像一群飞鸟。
“卧槽？凭什么你的沙盘这么丝滑？”谢元勋看傻眼了。
“我的思路主要参考拓扑，沙丘的总量是固定的，风是外力，会把沙丘揉捏成各种形状。”宋河微笑，“不巧，拓扑是我的强项！”
“我要把我的战书改改，咱俩三局两胜吧。”谢元勋纠结片刻，顶不住诱惑，“这一把构建电子沙盘算你赢了，复制一份给我行吗？”
“好说。”
宋河相当爽快，当即把电子沙盘的数据包发送给他。
“沙盘做完了，下一步就是构建无人机群的数学大模型，有了数学模型归纳行为模式，咱们才能编写运行程序。”宋河说，“谢兄，这算第二局如何？”
“好！”谢元勋斗志满满，“我不会失败第二次！这局我必赢！仿脑编程你是专家，输了我他妈也没啥好说的，构建数学模型这块，我不谦虚地自称一声高手！”
“高手兄，话不要讲的太满。”宋河微笑。
“不敢放狠话，还他妈叫什么高手？”谢元勋狂傲不羁。
吃完饭，两人继续工作。
谢元勋起初很兴奋，全新的电子沙盘令他惊奇无比，不断放飞无人机、修改环境参数，兴致勃勃玩了很久。
但一小时后兴奋劲儿过去了，他开始哈欠连天，昨夜为了赶工电子沙盘，他只睡了四个钟头，精力严重匮乏。
宋河一如既往地淡定，尽管他睡得更少，但完全没困意，稳如泰山地坐在电脑前，整个人状态完全沉入数学模型中，脑海中无数公式和数学推断滚滚而过：
“根据雷诺分解，速度瞬时矢量和瞬时标量的规律满足……”
“先将方程流动变量分解成平均量和脉动量之和，取时间平均进行雷诺分解……”
“考虑三维笛卡尔坐标系下瞬态不可压的连续方程和N-S方程……”
写着写着，脑袋上逐渐冒汗，身体开始给过热的大脑进行水冷。
不得不说，区区几十架无人机，想在复杂多变的沙漠战场环境下发挥最大功效，要做的计算还真是复杂到离谱！
一阵强风，会改变多架无人机的电量和轨迹，对整个无人机群的侦察圈产生连锁反应，必须设法恢复。
个别无人机被击落的情况也要考虑，愚蠢的侦察缺口是不能出现的，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操作也得有。
无人机放飞时未必总是满电量，战场上必有电没充满就要放飞的情况，必须做出不同电量的不同轨迹，确保侦察效果的最大化。
种种变数，种种细节，在叠加了异地回收之后，复杂程度更是翻倍上涨！
宋河挠挠浸满汗水的头，回想起抓谍子当晚的经历。
他坐在车后座，天窗一开，就要迎着风沙打出几架无人机，电量耗尽后也收不回来，只能小心翼翼地计算数目，把剩下的无人机像炮弹一样节省着打出去。
车的速度飚的非常快，而且频频转向，在沙漠里画出狂野又无序的车辙痕迹，因此无人机的异地回收轨迹，需要时时刻刻随着车的移动而改变。
这种千变万化的感觉……像极了非线性偏微分方程。
宋河噼里啪啦敲键盘，试着在电脑上书写统一的无人机群数学模型，修修改改，越写越多，不知不觉竟然写到天黑。
但随着屏幕上模型规模越来越大，他的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太长了！
这份数学模型太臃肿了！
长也就罢了，关键是越往下写，越感觉没考虑到的变量越多，前后矛盾的地方越多，一时半会竟然看不到结束的可能！
甚至……有种搞错了什么的强烈预感！
“写完了！”谢元勋突然大吼一声。
第564章 研发路线之争
宋河一惊，抬头看向对面，“这么快？”
谢元勋满脸得意，和他目光对上，“一比一战平了。”
“言之尚早！”宋河目光怀疑。
两人对视片刻，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地开口，“看看你的！”
两台笔记本电脑同时被推向对面，更换电脑后，两人专注地趴在屏幕上，看对方构建的无人机轨迹模型。
“你怎么写这么多？！”谢元勋茫然加震惊，快速拨动鼠标滚轮，半天没拨到底。
“你写这么少就写完了？！”宋河更加茫然震惊。
这感觉就像两个学霸考完试对答案，一个学霸只用四行就解出大题，另一个学霸却用了四十行还没解完，双方乍一看彼此的答案长度，都忍不住心中发怵。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拧着眉头看对方的模型。
片刻后，宋河恍然大悟，“你做的是定点模型啊！”
“你不会做的是移动的吧？”谢元勋懵了，“你疯了吗宋兄？”
谢元勋的模型很简单，设置一个出发点，设置一个回收点，根据出发点和回收点的距离，从最初就确定好无人机群的大概轨迹。
而宋河的模型，只有出发点，回收点是移动的，甚至是变速变向移动，无人机群的轨迹需要时时刻刻跟着变化。
“定点模型太捞了，捞的扣脚！咱俩的水平，辛辛苦苦跑沙漠来一趟，喝了几斤沙子，就为了做个定点模型？”宋河笑道。
“咱俩的水平，做移动模型也纯属自不量力啊！这么难的玩意儿怎么做？”谢元勋也笑了，“这相当于什么？我是在解一加二等于三，你是在证明一加二等于三，一个是幼儿园难度，一个是解析数论领域280年智力极限的总和！”
“咱们不是纯粹做数学题，更不是为了应付交差。”宋河笑容忽而严肃了几分，“咱们做这东西是要给部队用的，必须考虑实战价值，咱们多烧掉一枚脑细胞，将来在战场上就可能多保住一个子弟兵的命！”
“话虽如此，但其实影响不大啊！”谢元勋说，“实战的时候，放出去无人机，再设置一个回收点，只要及时赶到回收点，就能稳稳完成回收啊！”
宋河摇摇头，“了解过坦克的自动瞄准系统吗？”
“了解，自动锁定目标，自动计算弹道，甚至可以自动开炮。”谢元勋点头，“现在部队新坦克都这种模式，自动装填自动行进自动瞄准，甚至没乘员什么事儿了，据说无人坦克研发的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坦克兵集体改行。”
“开炮的时候，坦克的自瞄系统有两种。”宋河伸出两根手指头。
“低级的静对静版本，需要坦克短暂刹停，保持静止后再向敌方静止目标开火，高级的动对动版本，坦克可以匀速行进，在冲锋中开火命中敌方移动目标。”宋河说。
“无人机回收程序也是一样，理想状态当然像你说的那样，设一个回收点，部队及时赶过去就可以了。”
“但战场上呢？战况千变万化！说不定突然发现沿途有埋伏，只能硬着头皮和敌军交火突围，说不定情报信息泄露了，敌方火炮对准回收点守株待兔。”
谢元勋听的脸色一白，挠挠头，“卧槽，你这么一说，还真他妈挺要命。”
“所以你这是个半成品。”宋河把他的电脑推回去，“我们的坦克必须能奔跑着打中移动目标，我们的侦察无人机也必须可以在移动载具上回收。”
“可能一百次交火，九十九次都不需要坦克行进间射击，不需要无人机移动回收，但那一次例外就会送掉很多人的命，咱们干工作的目标是什么？就是把这一次解决掉！”
谢元勋完全被说服了，沮丧地把宋河的电脑推回来，比分又回到了一比零。
……
周三，早上六点。
两人闷在宿舍里焦头烂额，无人机轨迹模型依旧没解决。
有几个细节问题相当顽固，像地面上踩平的口香糖，看似不起眼，却怎么都清除不掉。
“我有一个想法。”宋河看了眼窗外，忽然说。
“我也有个想法。”谢元勋也看了眼窗外，“这样闭门造车不行，得去飞几批无人机，尝试一下异地回收，再收集点数据，说不定只要再出几组数据，大模型就很轻松地搞出来了！”
“英雄所见略同！”宋河连连赞许，“咱俩想一块了！”
“谁去？”谢元勋问。
“当然是你！”
“为啥？”
“现在的比分是一比零。”宋河微笑。
谢元勋叹口气，无奈地起身，戴上防风镜和口罩，匆匆出门。
宿舍里寂静了，宋河独自坐在电脑前，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只好翻出数学论文，阅读学习。
大概是太空竞赛的缘故，今年数学圈蛮热闹的，世界各地有大批数学家拿到了久违的资助，有意思的新论文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宋河一边感叹果然战争能催生科技进步，一边沉浸在各路大神的数学论文中，往脑子里猛塞知识。
【检测到数学进步，由大师40级升至大师41级！】
【检测到数学进步，由大师41级升至大师42级！】
只是升了两级，便是一整个白天过去！
夕阳染红窗户，桌上铺着的数据纸沁上一抹血红。
谢元勋推门回到宿舍，在门口猛地抖了抖，像淋雨后甩脑袋的小狗，抖落一地细沙。
“我刺探到情报了！”谢元勋说。
“哦？”宋河好奇。
“一二三队今天都在测试场一遍遍试飞，我略施小计，搞明白了他们的研发思路。妈的，他们三支队伍都没咱们敬业！”
谢元勋把一大袋盒饭放在桌上，宋河闻到味就饿了，但没伸手去碰，仰头望着他。
“他们三支队伍，全都是做固定点的异地回收，也就是我昨天整理出来那种模型。”谢元勋道，“而且只有一队在老老实实先建数学模型，然后照着模型去做程序，二队三队都在用最原始的笨办法，直接不断试飞，根据数据一遍遍修改，写傻瓜程序。”
宋河皱眉，“一队还凑合，二队三队也太他妈不敬业了，这种傻瓜研发还用得着抽调咱们这帮精锐吗？随便找几个人来不就干了？”
“所以咱们怎么办？”谢元勋担忧道，“还有三天又要测试了，大家都做固定点回收，咱们做移动点回收，要不要暂时妥协一下？”
“妥协？”
“移动点回收，咱们这周肯定来不及做完了，闷头做下去，咱们必然垫底！”谢元勋道，“不如跟另外三个队一样，先把固定点回收做了，这周拼个名次出来再说！现在局面搞得劣币逐良币了，干活简单的出效果，干活难的出不了效果。”
宋河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
“错了谢兄，这恰恰是将军时刻！咱们将军另外三队的良机！”
第565章 集体交白卷？
“你有啥奇招？”谢元勋好奇。
“黑眼镜是老师，咱们四个队都是学生。”宋河分析道，“现在老师忘了布置作业，别的学生都想随便写两页糊弄，此刻个别贱兮兮的好学生应该怎么办？”
“大声提醒老师没布置作业？”
“对喽！”宋河贼笑。
谢元勋马上坐下来，摸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接通，黑眼镜的声音响起，说话一如既往的脏，“放吧！”
“就一句话！”谢元勋道，“异地回收，别的队都在做固定点的回收，我们队想做移动点的回收，黑眼镜你说，周末考什么？什么贴合战场环境？”
“明白了，就按周末晚上那样考，在车里发射，在车里回收，到时候我会把油门他妈的踩到底！”黑眼镜果断道。
电话啪地挂断，师徒俩的沟通一向如此高效，毫不拖泥带水。
宋河和谢元勋眉飞色舞，心情舒爽地吃晚餐，如此一来这周就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