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又隔了这么久,就是让我们掌柜的戴罪立功,他那会儿也根本就拼不出来全乎玩意儿。
后来,我跟海子我俩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收到了师娘写的信,说掌柜的没了,病死在监狱里了。”
说完了这段尘封几十年的往事,王大爷的眼睛里还是饱含着泪水。
白璐取了一块纸巾递了过去,老头摆摆手没有接,起身回了书房,拿了一个相框出来。
这个相框一看就有些年头,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照片,上面已经有了些许泛黄的印记。
照片是在琉璃厂的一家照相馆拍的,下方还有照相馆的落款和拍照时间。
一位面容严肃的老人穿着长衫,坐在中间,两个毛头小子也是一脸怯生生的表情,站在他身后。
“中间这位,就是我们的老掌柜,这是我师哥,于照海,旁边这个就是我。”
白璐起身,双手接过照片看了看顺手递给了林逸,随口就问了一句:
“那您跟您的师兄还有联系吗?”
王大爷先是一怔,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在滦州,您在沧州,离得也不算远啊,师兄弟之间不得多走动走动啊?”
王大爷还是没有接话,而是朗声冲外面喊了一句:
“席备好了没有,该上桌了!”
第406章 酒后吐真言
林逸和白璐一看这架势,老头明显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既然不想说,他们也不能勉强。
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暂时就先别追问下去,万一给老头惹急,下一道逐客令,他们手里的线索就又断了。
两人跟着王祥福老人来到院子里,全驴宴已经摆好。
王家老老少少十多口人都恭恭敬敬的站在桌子外面,等着老爷子入席。
“这是我当年在上京的故交,白老哥的孙女和高足。当年要不是白老哥给我路费,我都回不了沧州,今天咱们务必把他们招待好。”
说完,领着两人相继落座。
席间其实有点尴尬。
王祥福有三个儿子,今天全都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他们这辈人,老大也快五十岁了,儿女倒是跟白璐和林逸他们差不多大,人现在都在国外。
老二四十多岁,家里俩孩子大的上初中,小的上小学。
老三也是到了四张的年龄,孩子也都还小。
除了老三跟父母住在这,两个哥哥都搬出去住了。
看来看去,席间好像除了老三家的媳妇-炫富姐,跟他们能聊几句以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共同语言。
无非就是问问今年多大了,结婚了没有,有对象了吗之类的话题。
林逸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如此热衷于在网络上寻找存在感。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下,她一个全职妈妈,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伺候公婆,带带孩子上网买买买,炫富之外,也没啥可干的。
不过,今天难得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老头享受天伦之乐,又有故友的后人来拜望,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茅子。
几两小酒喝下肚,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
“淑琴,你带孩子们上一边玩去。”
旁边的老太太一听,立马心领神会,跟一众儿媳带着孩子全部离席,就留下林逸和白璐,还有他的三个儿子。
王大爷端起酒杯,一仰脖又是一杯酒下肚。
“这事在我心里压了几十年了,今天这里没外人,我就敞开了说个痛快。
当年,我跟师兄丁照海从上京回来以后,就一直想办法想给掌柜的翻案来着。
倒不是说谁冤枉他了或者怎么着,就是觉得,既然他没有把这文物倒卖给洋人,至少罪不至死吧?
就算给他关起来,人好歹还有个念想不是?
后来终于等到张先生出来说话,我俩看到这事有缓儿,就赶紧回去找师娘,让他问问掌柜的这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师娘回来带话说,掌柜的不让我们掺和这事,说这事牵扯的人我们惹不起。
我就跟师兄合计去琉璃厂求求人,找找那些懂家,帮掌柜的把这图给复原出来,就没事了。没想到,师兄这人怕事,一听说后面还有人盯着,马上就要撂挑子回滦州老家。”
听他说到这,林逸扭头跟白璐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来这事情果然有隐情,不单单是造假掉包这么简单。
“后来,师娘也劝我们回去,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于是我俩就又从上京回到了冀州,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师娘的报丧的信。
我从沧州出发去滦州找师哥,准备去上京去给掌柜的料理后事,他家只有一个闺女,家里出事以后就跟着丈夫回了齐鲁老家。
之前那些徒弟都走的远远地,不愿意出面,师哥再不去,掌柜的出殡就连个摔盆打幡儿的孝子都没有。
结果我去滦州找他的时候,他死活不愿意再去上京,无论我怎么劝,他就是不去,我赌气一个人北上,帮着师娘她们一起料理完后事,就回了沧州。
打这起,我再也没跟师兄有过来往,他一辈子听说一直就待在老家再也没有出来过。”
林逸没想到这对师兄弟决裂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这事,白大哥不知道,我们第二次回上京没有找他,就是怕连累到他。”
王大爷说完,自斟自饮连干了三杯。
从他儿子们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些陈年往事应该也是头一回听父亲提起。
“爹,您今天喝了不少了...要不...”
“别劝我,今天让我喝个痛快,这些事在我心里憋了多少年了,今天我把它说出来,我心里畅快。
我的师父,‘文古斋’的岳掌柜,一辈子弄虚作假,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是,他真没有把‘帝后礼佛图’卖给洋人,那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赝品啊。”
“爹,您喝多了,对不住啊,老爷子今天有点激动,喝大发了,我扶他回房休息一下。您二位自便,啊,自便。”
说完,王家老大立刻上前搀扶着老爷子,跟兄弟一起架回了屋里。
席间就剩白璐和林逸俩人,桌上还有一个驴头跟他俩大眼瞪小眼。
“林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王爷爷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前后都接不上啊。”
林逸把玩着手里的竹筷。
“怎么接不上,我觉得这回才真的是真相大白了,岳老板知道自己卖了赝品给老外,这事迟早要被翻出来。
后来,在他被捕之后,按他交代的内容来说,如果拼不出这个原品,他就得死。
如果他拼出了这个原品,证明老美收藏的那两块是赝品,掮客和买主能饶了他?
到时候,可能他们一家老小,连带这几个徒弟可能都得跟着丢了性命。
我估计,岳老板最后病死在了狱中,是他自己了断了自己。”
“那他又何必拖了两年时间?这两年他又做了什么呢?”
林逸放下筷子,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是这王老爷子愿意跟咱一起讨论讨论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聊出点东西。”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之间,王家老大从里屋出来了。
“二位,我爹请您二位去他楼上的书房坐坐。”
“书房?”
林逸和白璐同时站起身。
这王老大特别嘱咐说是楼上的书房,那不就是那天炫富姐在直播间里,让钱升开了眼的那间“小型博物馆”吗?
他们原计划是想打听跟这间书房有关的事情来着,没想到现在王大爷他自己居然主动提出来了。
这的确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
林逸拉着白璐往屋里走,顺手给钱升发了条消息过去,顺便拨通了他的电话。
第407章 抱残经
王强跟钱升俩人刚才还坐在车里嘀咕。
他俩到底问出点什么眉目没有?
这俩人的驴肉火烧已经吃到第几个了?夹没夹焖子啊?驴板肠有没有也夹到里头?
俩人越说越饿,刚准备开车出去溜达一圈找地方吃点东西,就收到了林逸的消息。
“我们要去顶楼的书房,听着点动静。”
两人立刻正襟危坐,连上了耳机,一人一只,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林逸这边,王家老大带着他俩上了电梯。
一直升到了最高层,穿过走廊,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对开红门的前面。
这正是前天晚上在直播间里看到的那个,装满了各种珍贵藏品,让钱升开始怀疑人生的那个书房。
他的两个弟弟在门口站着,跟门童似的,见到几人过来,顺手打开房门把他们迎了进去之后,兄弟三人在外头把门关上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双龙戏珠的白玉屏风。
绕过去之后就看见那尊仙鹤造型的太湖石摆件。
然后是一张巨大的黄花梨条案。
上面铺着一张白色的毛毡,沾染着些许的墨汁。
案子上摆的那一方脸盆大小的歙砚,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物。
旁边立着的那支红珊瑚的笔架,那才是绝品,比他们当初在“双周墓”里得到的那尊红珊瑚,造型还要来的漂亮。
周围墙上挂着的那些字画,真的就像钱升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不是出自大家、名家之手。
林逸没顾得上细看,就听见门口有动静。
一回头,王大爷进来了。
“刚才触景生情,在你们有些失态,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不会不会,您太客气了,只是,不知道您把我们请到这里来是...”
王祥福伸手请他们两个落座,自己也坐在了他俩的对面。
“我跟白老哥几十年没联系。
忽然就托人四处打听我的下落,紧接着你们立刻上门来拜访,我想,应该不是只为了问当年‘文古斋’那点事吧?”
林逸和白璐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