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霖性子直，脑子一转，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指着两人不禁破口大骂。
“你们连兄弟的钱都眼红？！”
“老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霍天洪干咳几声，淡淡说道，“我本来是不打算做这个生意的。你也知道，我没有太多余钱，怎么可能轻易涉足你一直经手的大烟生意？”
“别和老子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你是不是问鬼佬买了大烟？”张万霖粗暴的打断了霍天洪，“好啊，好啊，这鬼佬也是人精，一个人背着我们三个，他这是要出多少货啊！”
“二哥，你真想多了。我本来只是想把百乐门的损失回本，但意外碰到了一个好机会...”陆昱晟解释道，他说了前因后果，这事没人知道，他是第一次和人说。
当然，说的过程中还是隐去了对方的身份。
“我也是为了我们永兴公司好啊，这样下去，叶洛那小赤佬迟早有一天骑在我们头上。”陆昱晟补充了一句。
“我和老三的想法类似。”霍天洪点头，“我是打算直接卖给宋子文谋利。”
实际上，宋子文是答应帮他借此搭上孔家的线。
这个他还暂时不能和兄弟们说。
张万霖看着他们，怒目圆睁：“好啊，好啊，都是为了永兴是吧，就我是为了我自己，反而是我的不对了？”
“那也不是。没和你商量，是我们不对。”霍天洪赧然道。
张万霖冷哼一声：“大哥，你也卖给宋子文，我也卖给宋子文，你要了多少货啊？”
三人这才想到还没通气总量，便各自报了数字。
说完后，三人顿时沉默了。
一共300箱大烟，差不多近5000万大洋的成本。
这相当于掏空了永兴公司，顺便把三个人的家底也投进去了。
三兄弟各自藏了一些秘密没说，但他们心知肚明，永兴公司加上他们各自的资产，绝对没有5000万大洋的流动资金，那钱是哪里来的呢？
他们不敢互相询问，也不愿意说出实情，便默契的装作没有发现。
“不对啊，宋子文一个人能吃这么多货吗？不会是要黑吃黑吧。”张万霖跳脚道，“还有老三，你的主顾到底是谁，总不会还是他小子吧？”
“不，绝对不是宋子文。我背后那位，吃掉江安轮绝对没有问题。”陆昱晟摇头，“不过我答应过他，名字不能说出来。倒是警备司令部和淞沪警察厅这一出，我没预料到。”
“警备司令部摆明了也想分一杯羹，至于淞沪警察厅...发现江安轮问题的是叶洛的人，会不会他在搞鬼？”霍天洪问道。
陆昱晟摇头：“应该不是。你们不是说了吗？你们的货都在日清号上，这是宋子文委托叶洛送的货，他出卖你们，就是出卖自己，疯了吗？搞江安轮和搞日清号一样，他不会这么愚蠢的。”
两人点头，觉得也是这样。
现在的问题是日清号和江安轮的货一旦被查封，他们三兄弟就离死不远了。
尤其是霍天洪，他偷偷抵押了60%的股份和名下资产，问叶洛要了800万大洋！
“现在只能等专案小组来，我问问背后的那位，是不是有机会一起吃个饭。”陆昱晟似乎对背后的靠山很有信心。
霍天洪和张万霖再度追问，陆昱晟只是摇头，让他们放心，但具体身份不能说。
在看到警备司令部宁可鱼死网破也要保住江安轮，陆昱晟的信心更足了。
若是事发后，警备司令部和淞沪警察厅第一时间统一战线，他才会害怕。
现在，说明后面的那位已经开始动手。
“大哥，二哥，说不定这次会是掀翻叶洛的一个好机会啊。”陆昱晟淡淡说道。
第254章 大老虎
还有什么消息比二哥也买了更加刺激？
当然是大哥也买了！
在两兄弟面前强颜欢笑的陆昱晟回到陆公馆，立即给那位的接线人打了电话。
嘟嘟声后，电话接通。
“喂，请问是李秘书长吗？”陆昱晟捧着电话，卑躬屈膝，声音颇为低三下四。
“哪位？”对面的声音很年轻。
“是我啊，上海滩小陆，陆昱晟。”
“哦，陆老板有何贵干？”
“那个...江安...”
“你放心，我们办事，从不失手。30日上午，专案小组就将抵沪，你约束好你的人手，无论专案小组的人问什么，都一概不知，只说江安轮是用来进口茶叶和丝绸的货轮，永兴公司并未参与到大烟贩卖和运输生意中，懂了吗？”
“晓得了，晓得了！”
“嗯，你明白就好。没其他事的话，我就挂了。”
“唉，稍等稍等。那个，李秘书长，这些货应该...”
“货到了上海滩，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他不用费心，把嘴巴管牢就好。”
“好的好的，晓得了。那生意做成了，我和‘大老板’的...”
“少不了你的份，安心就是，我挂了。”
对方似乎已经极不耐烦，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听到声音戛然而止，陆昱晟赔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过了许久，才啐了一口，背手离开，念道着“什么玩意儿，狗腿子，狗仗人势”，随后便朝着新纳的母女三人房中走去。
金陵某处豪宅。
梳着大背头的年轻眼镜男将电话放好，迟疑片刻，转身朝着二楼书房走去，在门口稍稍停留了几分钟，随后敲门：“部长，陆昱晟来电话了。”
五分钟后，门开了。
“biubiubiu！你死啦！”
手里拿着枪的小女孩飞跑出来，冲着眼镜男“开枪”，一边笑一边跑，很是活泼。
“啊，我死了~”眼镜男配合的演了一出戏，随后瞥见小女孩手里的枪，发现那是真枪后，吓了一跳！
“阿俊，出去玩，爸爸和李叔叔有话说。”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溺爱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打发她下了楼，便招手让眼镜男进了书房。
“陆昱晟没泄露什么消息吧？”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淡然问道。
眼镜男点头：“他不敢，若说了什么，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且真泄露了消息，这会儿该接到校长电话才是。”
“嗯。专案小组的人打点好了？”中年男人微微颌首。
“张之江和魏道明还是油盐不进，其他人都收了钱和卡。”眼镜男低头说道，“我已经嘱咐陆昱晟，让他什么都别说。”
“可以理解嘛，刚上任不久的禁烟委员会会长和司法行政部部长，总得干出点实绩才行。”中年男人嗤笑一声，“不过关系不大，就他们两个，翻不出什么浪花。”
“等江安轮的货运出上海滩，你就派人把陆昱晟给做了，以绝后患。”他补了一句。
眼镜男点头。
......
民国十七年（1928年）11月29日，晚9点。
十六铺码头。
一艘小小的货船在港口通明的灯火下缓缓抵岸。
这个渡口只有叶氏体育公司和安保公司的人，外围则有几十名码头帮的好手四处警戒，防止有人暗中偷窥，或是对港口的几位大人物不利。
叶洛在小阿俏、施剑翘、横三等人的陪同下迎风而立，船上的几人确认安全后，先是跳下来几个年轻人，接着他们把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年扶下了船。
“张会长，欢迎来到上海滩！”叶洛伸手与风尘仆仆的张之江握了握手，“一路可还顺利？”
“唉，别提了。一把老骨头，再这么折腾几次，就快入土了。”张之江晕船，现在还双腿发软，面色惨白。
在他身旁的青年气色稍好，见到叶洛后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才上前与他握手：“久仰大名，二少爷！我是魏道明。”
“你好，魏部长。”叶洛笑着和他握手，“久仰大名！”
魏道明今年二十七岁，也就比小阿俏大一岁，却已经官至司法行政部部长，是妥妥的国民政府高层之一。
他也算是平民崛起的典范了。
魏道明家境普通，早年有幸通过李石曾创办的留法勤工俭学计划去了巴黎大学功读法律。
留洋期间魏道明结识了同在巴黎大学功读理工科的朱广才先生，后继保持了半个世纪的友谊。
朱广才后来成为著名科学家，教育家，翻译家，亦是他仕途的一大助力。
而真正让魏道明鲤鱼跃龙门的则是他在巴黎大学认识的法律系同学，后成为他第一任妻子的郑毓秀。
郑毓秀1906年便加入了孙先生的同盟会，之后一边为同盟会东奔西走，一边在巴黎刻苦求学，24年回国后投身革命，26年与同学魏道明在上海滩法租界设立了魏郑联合律师事务所，开女律师之先例。
后来魏道明历任司法部秘书、司法部次长、代理部长、司法行政部部长，联合律师事务所因此关门，郑毓秀被国民政府委派为上海滩的法政大学校长！
值得一提的是，郑毓秀与上海滩律师公会会长郑则民关系极差，在她做律师时，就多次与郑则民在法租界特别法院对薄公堂。
郑则民就是暗中支持魏老三等太湖水匪的保护伞之一。
今晚魏道明和张之江提前抵沪，是想和专案小组的其他人分开，希望能尽快收获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就这几天功夫，张之江没想到同行的人大部分都被幕后黑手买通，他和魏道明也曾受到暗示，但没有接受。
从张之江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叶洛立即安排了货船和行程，安全接到了他们两人。
此时的国民政府，外强中干，一塌糊涂，发生这种事情，叶洛一点都不奇怪。
他只是好奇究竟是谁能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竟然连专案小组都能轻松买通。
“对方藏得很深，线索基本都断了，只能靠二少爷你在上海滩的影响力，试试看能不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魏道明冷声笑道，“身为高层包庇大烟运输，这是根本不把校长放在眼里！”
就怕你口里的校长也......
叶洛没说出口，只是淡淡一笑，抱拳道：“自当尽力。”
第255章 突破口
民国十七年（1928年）11月30日。
跟着叶洛调查了一晚，又去日清号检查了那批2000箱大烟后，张之江顶着黑眼圈，和刚与妻子分别的魏道明一同在上海火车站与专案小组大部队汇合。
专案小组的其他人以为张之江两人一直待在房间里，等他们意识到两人可能提前一步来到上海滩时，已经来不及通知陆昱晟、熊式辉等人。
毕竟这个年代通讯业实在匮乏，你大半夜发电报过去，不一定有人及时接收，也不一定能顺利传递到熊式辉他们的耳中。
一行人只能面色难看的与张之江他们在火车站静候张定瑶等人的迎接，然后装做是一起抵达的上海滩，再伺机与熊式辉他们联络交涉。
“张会长，魏部长，欢迎你们前来调查！你们是不知道啊，江安轮这事，我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了。”张定瑶本身没参与到事件中，而且他信赖的叶洛与王虎都是局外人，因此并不担忧江安轮上货物的问题。
他头疼的还是事件对自己的政绩影响，以及自己在校长心中的评价会不会降低很多。
最关键是不能与今天晚上抵沪的德国军事顾问团合作项目起冲突！
“哈哈，张市长在上海滩一言九鼎，居然也会不知所措？”张之江笑了笑。
张定瑶苦笑一声：“就怕强龙硬要压死我这条地头蛇啊。”
他口中的强龙当然不是指张之江等人，而是说那个隐藏在熊式辉他们背后的神秘人。
能让钱大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让冯玉祥亲自致电白雄起，让军政部脱离干系的人，张定瑶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