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一发问，他们异口同声的回了一句“明白了”。
回完之后才意识到，好像他们不该听江晚晚的话，应该听方清的。
有人看向了方清。
团队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了工作，唯独方清，闲着两只手站在一旁，与团队格格不入。
沈枫知道，这是来自江晚晚的报复。
不过方清自己似乎并不在意。
他只是认真的看着江晚晚安排一切。
看到有人看向自己，方清也只是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
花白的头发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这个已经快六十岁的老作曲家对于江晚晚现在的喧宾夺主，似乎没有任何怨言。
这跟之前阴阳怪气着让江晚晚离开的他截然相反，判若两人。
这一切，沈枫看在眼里。
心中却是微叹。
方清是个古板到令人发指的人。
他会先入为主的觉得江晚晚碍事，觉得江晚晚是来捣乱的，那他就固执的想要把江晚晚赶走。
但同样的，当他意识到江晚晚的能力之后，他也会毫不在意的交出自己对于团队的掌控权，放任江晚晚随便动用他的手下。
说实话，其实方清之前的所作所为让沈枫都有点生气。
如果不是因为这首曲子是为了他和江晚晚而做的，如果不是因为看在刘明友的面子上，沈枫刚刚可能都摔门离去了。
但现在，方清的沉默，又让他觉得有些感慨。
伴随着江晚晚说了一声开始。
二胡声首先响了起来。
在二胡短暂的独奏带过十几秒的前奏后，混合着笛子，洞箫，古筝的主歌部分，就此奏响。
正如江晚晚之前所说，因为大家都是头一次看谱子，甚至头一次听这段音乐，所以演奏起来基本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失误。
但这些人都很听江晚晚的话，就算是出现了很大的错音，也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演奏。
方清闭上了眼睛，听着这段音乐。
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错音让这段曲子听起来并不完美。
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有失误存在，这段音乐依旧非常好听。
这是一种略带着戏台梨园气息的古色古香，听上去，就像是几个披挂整齐的生旦净丑轮番上台，自三皇到五帝，自商周到明清，演绎着华夏五千载的岁月。
不过……
还差了点什么。
方清又皱起了眉头。
他感觉这曲子差了些东西，就像是画龙忘了点睛，让这好听的曲子，失去了灵魂。
正在方清还在思索，到底缺了什么的时候。
一道仿佛在戏台上搬下来的戏腔小嗓骤然响起。
唱腔虽然尖锐，却能很好的融入到整首曲子中。
配合着这戏腔的低吟浅唱，婉转悠扬，之前方清觉得这首曲子欠缺的灵魂，好像一下就补足了。
这让方清如同大夏天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整个人一个激灵。
他睁开眼睛，看向了正咿咿呀呀唱起戏腔的那个人。
江晚晚。
“……这，真的是即兴吗？”
“曲子还是以刘明友的灵感打底，没有太大变化，但各种乐器间的搭配却这么融洽，甚至还配合上了最合适这段曲子的戏剧唱法……”
“从完成度上来说，这很难让人相信是一段即兴创作，但从她时不时编不出唱词，用哼唱蒙混的表现上来看，她似乎真的是即兴。”
“原来她说的那句，真的不是大话……”
江晚晚可不知道方清是怎么在心里评价她的。
她更不知道，她因为想不出唱词而用哼唱混过去的表现，被方清当成了她的确是即兴创作的证明。
其实江晚晚只是单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有点忘词了而已。
当一段主歌一段副歌又一段主歌结束后。
沈枫手中的琵琶，在短暂的空档间突兀的响起。
作为能奏出《十面埋伏》这种曲子的乐器，当沈枫奏响琵琶的瞬间，整个录音室里，都仿佛充满了杀伐之气。
之前的所有乐器，在琵琶响起之前就全部偃旗息鼓，这是琵琶的独秀，也是沈枫的独秀。
虽然同样是第一次看谱子，但这一段沈枫弹奏的却极为完美。
沉浸于前半段民族乐器与戏腔完美融合的方清在听到这一段演奏后下意识的甚至想要抚掌大赞。
如果说整首歌曲的前三分之二，是在用戏腔和各种乐器，演绎戏台上的唱念做打。
那这段琵琶独奏的插入，就好像是把一切都拉入了战火纷飞的现实。
一边是戏台上脸谱将军的花枪。
一边是戏台下兵荒马乱的现实。
这，不正是民国的感觉吗。
方清听到这里时只有一个感觉。
那便是，惊为天人。
如果说前面的编曲也好，唱腔的融入也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那唯有这段琵琶的独奏，才是真正让方清感叹惊艳，甚至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神来之笔一般的绝景！
而这段的安排……
还真就是江晚晚即兴的。
本来《千秋》原曲中，最后这一段本该是所有民族乐器的合奏。
恢宏大气，激昂慷慨。
是整首曲子的最高潮。
但江晚晚刚才突然在想。
她现在要创作的这首歌，要演绎的不是华夏千秋。
仅仅只是一个民国时期的男旦戏子罢了。
跟《千秋》的格调一比，差了太多。
也就完全没必要把照搬《千秋》。
所以江晚晚干脆把《千秋》结尾的合奏，改成了琵琶的独奏。
要的，就是这种民国时凄冷肃杀，战火飘摇的感觉。
很显然。
江晚晚的安排，是没错的。
一曲演奏完毕。
虽然表演有瑕疵，但能演奏这样的乐曲，还是让团队里的成员们非常兴奋。
他们一个个欢呼雀跃着，大声的鼓着掌，呼唤着江晚晚的名字。
江晚晚得意的露出了笑容，看向了之前被她故意晾在一边的方清。
她本想得意洋洋的问方清，我这牛不牛逼，你现在服不服。
可在开口的前一瞬，江晚晚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因为她看到，方清正笑着看着她这边。
他也在鼓着掌，非常用力的鼓掌。
就算这掌声已经淹没在了旁边成员们的欢呼声中，他依旧非常用力的，在为江晚晚鼓掌。
望着这个跟孩子一样卖力鼓掌的老人，江晚晚张了张嘴，之前想说的话最后都憋了回去。
转而也露出了笑容，朝着方清点头致意。
第268章《戏千秋》
本来江晚晚是想叫沈枫回去休息的。
可最后，江晚晚跟沈枫一起熬了一夜。
因为这首歌现在的完成度实在是太高，也太惊艳了。
所以团队里的人巴不得在今天就把完整版给赶制出来。
在方清由衷的向江晚晚表示了歉意和夸赞之后，江晚晚就有些飘了。
大包大揽的说，她会帮忙帮大家赶制出完整版。
于是乎，本该早点睡觉的江晚晚成了录音棚中忙碌的助力。
沈枫反倒清闲了下来。
他就只负责用各种乐器，把谱子演奏了一遍，给编曲提供音源。
其实这本该是个很麻烦的工作。
因为音源要选取的肯定是最完美的版本，而正常人演奏乐器，尤其是演奏一首不熟悉的新曲子，谁敢说一遍就能完美的。
但沈枫不是正常人。
所以沈枫一遍就完美了。
江晚晚和方清的团队，就开始忙着调音混音，以及补全歌词。
一直忙到凌晨四点多才算搞定了曲子。
之后江晚晚又花了些时间，按照和方清沈枫一起商量好的歌词，正式配着伴奏演唱了一遍。
这首最后被定名为《戏千秋》的歌曲，总算是在接近凌晨五点，完成了它的初版demo。
当天上午，它就被送到了刘明友的房间里。
在这首曲子被送过来之前，刘明友正靠坐在床头。
一边用堵得几乎发不出鼻音的鼻子哼着曲调，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照顾刘明友的温华见了，忍不住说道：“我刚才一进屋，还以为自己来猪圈里了，哼哼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