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洛尘手上的木签,随后将手部下放,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便出现了一个简易垃圾桶。
丢进去,随后将自己的手指伸入口袋,宛如变魔术一般抽出了两张纸巾。
用其中一张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和嘴角,反面揩拭一下手指后将另一张纸巾递给了洛尘。
「谢谢。」
「不谢。」
待两团白色的纸巾进入垃圾桶后两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最终由烛照率先开口破坏了这种平衡。
伴随着床板发出的嘎吱声,烛照翛然起身,自顾自地走到了木桌旁,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书桌上的纹路,宛如一个母亲对其自己的孩子一般。
「时光荏苒,一睁眼,一闭眼,八年过去了,你也从最初的婴儿模样,成长为了如今的孩童样貌。
你很懂事,懂事到令人有些害怕,除了一开始展露了些许对新世界的好奇之外,不久之后你似乎便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兴趣。
或者说,你并非失了兴趣,只是不再为此而感到悲欢,仿佛一个旁观者,以一个见惯不惊的态度审视着一花一草,一界一土。」
烛照将原本放置在书桌空位下方的小木椅拉了出来,随后调整身位,悠悠坐了下去。
她的目光并不局限于洛尘,反而望着窗外,那轻松的口吻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你在诞生之前,有着一个并不属于普通人类的使命,你原本并不应该拥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你的任何未来都理应是被设定好的,这样,才能完好无损且精准无比地达到他所预期的最强。
你本应该成为毫无任何感情的人类兵器,成为人类用于反抗界族与黑薙的强有力后盾与底牌。
但是,在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他迟疑了。
最强?什么是最强?科技?还是肉身?亦或是别的领域?仅仅指代的是超过现有夏国所居势力的上限?
最强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任何追求「最强」者最终是否追求到了所谓的「最强」?还是说倒在了那名为追逐的过程?
那「最强」到底存于何处,一种没有明确存在的「最强」能否带领人类走向希望的彼岸?
这是救赎?还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堕落?
在真正得到答案之前,没人能够得到真正的答案,正如明夷指代的卦象所示,既可以是黑暗,也可以是光明,伯仲之间,便是天地之隔。」
洛尘没有说话,仅仅只是听着。
「洛字一姓取自「河图洛书」中的洛,象征河流;「尘」则指代凡人所受之忧愤,两字相互制约、相互平衡,最终便诞生了名为洛尘的你。
当然,这句话我曾经和你提起过,当时我向你阐述了作为兵器的你最初的价值,但你仅仅只是听着,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我本以为是你默认了,或者说,这是一种身为兵器本应遵守的秩序。
但很显然,当时的我理解的有失偏颇。
诚如他所言,你创造了属于你自己的选择,一个连我也看不清到底是黑是白的选择。」
话落于此而声止,就如天秤中原先陡峭的杠杆在此刻趋向于绝对的平整,任何一端筹码的倾斜都将导致天秤自身失去应有的平衡。
第450章 The Wheel Fortune
新纪元88年,23:00.
带着黑色护目缎带的一月缓步走向前方,那是一座被灰色迷雾完全笼罩的高塔建筑。
迷雾并不是死的,它们在有规律地进行自我移动,这就使得高塔建筑本身会随时展露出属于它的冰山一角来供人观赏。
可越是观察细微,就越是细思极恐。
这高塔建筑自身就好像活的生物一般,在随着灰色迷雾的移动而进行自我呼吸。
但无论如何,建筑最顶层的橙色荧光却并不会因灰雾的遮盖而若隐若现,反而始终在倔强地散发着属于它的光芒。
「嗒——嗒——嗒——」
脚底的鞋跟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回响,但却并不显得聒噪。
一月身上的白色科研制服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临床气息,使其显得冷漠且神秘。
纤维间的有序排布将制服看起来非常的整洁,除了内部的纤维稍显柔软之外,其外部的材质坚硬无比,如同血液般不时在制服表面上流动的光子纹路似乎诉说着这件制服并非简简单单的衣物,而是一件运用高科技制作而成的,具有特殊防护效果的衣服。
制服的胸口处绣有一座立足于桃花源的圣洁殿堂,在整体具有高度可塑性线条的衬托下像极了众人高举的帝王之位与权威之力。
但事实真是如此么......那些线条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无人知晓。
抬起右手,将其缓缓放置在巨大而厚重的大门上。
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伫立在虚无中,似乎可以延伸到无尽黑暗的长方会议桌。.
镶有金色花边的暗黑色纹路遍布在会议桌的桌面,其纹路上不时一闪而过的光粒子似乎隐含了什么。
「命运之轮的启示于高空中凝聚,祂同时拥有着属于恶魔与天使的瞳孔,你觉得,此时祂正用哪个瞳孔看着你。」
一道干瘪且沙哑的声音从一月的身后响起。
一月没有回头,而是停下来原先继续向前的脚步。
「命运之轮始终在不停的运转,祂可以在你观测的时候停于正面,也会在你离去的时候停于反面。
命运给了我们比别人低的,是为了让我们拥有绝地反击的机会,而不是一厢情愿地埋怨于命运的不公。」
「呵呵,有理。」
三月的双手呈虚抱持于胸前,一张绘制有命运之轮的塔罗牌,此时正缓缓地在其虚抱的圆环中旋转。
只是以三月的视角看过去,命运之轮的旋转是正向的顺时针,而对于一月来说,则是逆时针。
三月布满皱纹的双手握拳,原本在空中漂浮的「命运之轮」似乎也因此失去了动力,变为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塔罗牌从空中掉落。
右手随手一抓,稍微将大拇指抬起一点让其能够看到牌面——逆位。
三月的眉头微皱,随后将自己的左手放置在右手之上,待其两手分开时,那张象征着「命运之轮」的塔罗牌便如同变魔术一般失去了踪影。
「是塔罗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一月依旧没有回头。
「大人,我不觉得塔罗能够熟知您的计划,但您也知道,今天的计划并不完美,这有些不太符合您的作风。」
三月将自己原先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缓缓拉开了一丝缝隙,其内部展现的竟是无尽的黑暗。
「呵。」
一月突兀地发出了一抹轻笑。
「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任何看起来完美无瑕的东西,只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其中的不完美,而越完美的物质,一旦被发现了不完美的地方,那么这份不完美对于它的完美来说便是致命的。
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物质,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它是完美的,也不会有人对其生起过高的期望,而当这份不完美在最终展现于完美的姿态时,世间无人不去感叹它的完美,从而遗忘它自身的不完美。」
「您是说......」
一月微微将脸侧过一定的角度,奇怪的是,建筑内并没有明显的光线,但三月却能从一月的脸颊上看到明显的光暗对比。
一月微微将自己的右手抬起,原本黯淡无光的黑色护目缎带上闪过一道诡异的暗紫色纹路。
紧接着,一月将自己的右手微微抬起,手指虚握,手心向上。
数道紫芒自空间中汇聚,最终缓缓凝聚成了一颗不断跳动的猩红心脏。
「这是?!」
三月的语气较之前多了几分惊诧,那原先微微睁开的双眼也在这一刻重新闭合。
「叶白的躯体只是一个假象,真正核心的东西早已到了我的手里。
黑薙?我们与其本就是相同等级的种族,就算再怎么互利共存,我们也难以突破应有的上限,她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更何况她理应比我们更加急切,单靠心窍技艺这一砝码并不足以支撑我们和黑薙之间的长久交易。
那么,她所图的是什么?」
「她本就一无所有,自然可以抛弃一切,而......」
劝说的话语说到一半,三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开始不再发言。
「果然,你是天才,也是疯子。」
「天才?疯子?哈哈哈哈哈!
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自然会认为跳舞的人疯了。
我们似乎生而高贵,但我并不会将自己看作高贵,我们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但并不会被那盲目的傲慢所蒙蔽了双眼。」
「你好像变了,是谁激起了你潜藏的疯狂,是她?还是......」
「变了?......我可能变了,但我或许一直没变。
闲聊的时间到此为止吧,传令下去,天启会议重启,时间就在1小时之后。」
一月的声音不容置疑,三月也不再多言,而是自顾自地弯腰后说了声「是」,随后便退了出去。
「伊雪......你猜猜,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会走得更远。」
第451章 卜辞观机
新纪元88年,23:00.
一位白发少女立足于「东方之珠」的塔尖,其身影几乎和塔顶连成了一片,与之相融,难以察觉。
原本被云层遮盖已久的月亮似乎按捺不住内心的寂寞,恰巧在这一刻掀起了云层的一角,向外窥视着世界的神秘。
月光在少女的身后凝聚成一片柔和的银白色海洋,站在这里,少女仿佛置身于童话中的城堡,眼前展现的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一幅名为《人间》的画卷。Z.br>
幽荧深邃的瞳孔凝视着下方,感受着这片大地的悠远与宁静。
晚风似乎也被幽荧的魅力所吸引,不时在她的身边徘徊,吹起了她的衣摆与刘海,但却并没能吹动幽荧内心的沉寂。
森林后续的救援行动在失去了黑雾怪物的阻挠之后进行的非常顺利。
当然,这个顺利只是过程上的顺利,单从结果上,他们为了扑灭这场森林大火可耗费了不少精力。
战后分析报告仍然在加班加点地进行中,最迟明天,估计新闻上就会报道这件事,到时候估计又是一阵忙碌的公关操作。
即使这给了不少参与这次救援活动的执法人员以一个漂亮的功绩,但这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荣誉却并不值得炫耀。
李喻川似乎发现了点什么,但这对于幽荧来说并无多大的关联,交由魏明去处理即可;
白屋的调律者也由白屋自己去处理,也许后续发配到黑雾战场进行将功补过也说不定。
现在对于幽荧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对于洛尘的行为处置,以及对于界族与黑薙之后的行为预测以及策略反制。
他走了,那么身为他唯二的意志继承者,幽荧自然会接过他原先所负责的工作。
幽荧的心窍技艺[卜辞观机]大致分为两个功能。
一为记录,二为洞察。
记忆宫殿无疑是一个很强大的记忆能力,也是这时代绝大多数智者都会采用的记忆方法。
人类观测信息的手段大致分为内视觉以及外视觉,外视觉指的是人肉眼可以看到的真实世界,而内视觉则是人类通过想象在脑海中所看到的虚幻画面。
且由于人类通常以右脑来掌管图像记忆,因此人类的图像记忆能力大致为抽象记忆能力的一百万倍。
而记忆宫殿则是一种显著利用了这一优点进行人类记忆优化的高效且显著的记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