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点上根烟,抽了一口,“你?你到西边去,打仗!”
袁寒云正啃螃蟹呢,海河螃蟹,津卫的鱼锅伙连夜送来的,闻言擦擦手,称赞道:“大哥,高!实在是高!”
刘顺子跟鲁大明像两个乖宝宝只是吃饭不敢作声。
这都说的啥啊?都是啥意思啊?都是人,还在一桌子上吃饭,咱咋听不懂呢?
蔡成勋还没反应过来,“打仗?打谁啊?”
袁寒云鄙视道:“老蔡,你怎么老是慢半拍啊,打白朗啊!”
老蔡讪笑几声,终于回过味了,对啊,可以去打白朗啊!
白朗本是宝丰县的绿林首领,两年前揭竿起义,队伍越打越多,在多方围剿之下,流窜到陕甘一带,甚至威胁到了西安。
“打他?他不是都快让剿灭了吗?”
韩枫笑道:“不,你去接手,不能剿灭,养着他,不养着他,怎么让你当上大军头呢?到了那,好好经营,多搞建设,收买人心,缺钱还是缺人,跟我们说就行。”
“明白,养寇...咳咳,那什么保境安民嘛。”老蔡兴奋地喝了一口酒,随后又问道:“那京城?”
袁寒云撇撇嘴,“这摊浑水,就让他们趟去好了。”
蔡成勋仔细思索,点点头,是啊,呆在这里天天对骂也没什么用,韩枫有钱,袁寒云有人,自己到西边去,还不是想拉多少队伍就拉多少队伍?
于是更激动了,连喝了好几杯酒。
好像又想起来什么,“少爷,我再多问一句,那你们对欧战这事儿到底怎么看,到底宣不宣啊。”
此话一出,埋头吃菜的刘顺子跟鲁大明也抬起头来,他们也没弄明白这事儿呢。
韩枫伸出四根手指头,“四个字!”
蔡成勋问道:“哪四个字?”
袁寒云立马接上,“宣,而不打。”
三人齐声大笑,酒杯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刘顺子跟鲁大明听不懂,但也嘿嘿的跟着笑,一同干了一杯。
聊完这些事儿,韩枫又对闷头吃菜的鲁大明说道:“大明,到南边去吧,给你个师长干干。”
鲁大明好悬没被噎住,什么玩意儿自己就当师长了?
愣了半晌,涨红了脸,一下子弹起来,啪的敬了个礼,“谢少爷栽培!”
“坐坐,吓我一跳,吃菜吃菜。”
这事儿没避着蔡成勋,老蔡乐呵呵的,看不出来心思。
新建三十六师的命令很快就会下来,老袁觉得这个队伍是他儿子的人,他儿子的人不就是他的人吗?所以答应的挺痛快,他把冯华甫撵到南边去还是不太放心,要是能有一队人马看着他就更好了。
喝到熏熏然,众人散了席。
第155章 四个字
韩枫回了后宅,见众女并没有休息,也不顾天热,领着林依依跟云芝四处转。
“怎么样,还习惯吗?”
韩枫随手拿一片西瓜,井水拔的凉丝丝儿,正好解暑。
林依依挺好奇的,“南边都是洋房,可没有这样古香古色,就是有点干。”
“回头我让人多给你弄点冰鉴,时不时撒点水什么的。”
打发她们去休息,韩枫换了身衣服想出去逛逛,离开这么久,还挺想的慌。
“明义,备车!先上茶馆看看!”
出了院子喊一声,白明义就赶紧招呼祥子,给汽车里头放俩冰鉴保持凉爽,突突突的朝茶馆开去。
茶馆里头人声鼎沸,王利发心情很好的在柜上擦拭着茶碗,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个什么洲的人打起来了,街面上的生意一天见着一天好,连带着喝茶的人也多了。
正擦着呢,忽听得门外头有动静,仔细一听,这不是汽车声音吗?谁开着车上茶馆?
生怕来了什么大人物,王利发连忙迎出来,掀开门帘,就看到韩枫从车上下来。
王利发高兴坏了,一个千硬是打到地上,“少爷您吉祥!您多咱回来的?哎呦,瞧我,早知道让人打听着就好了,也好给您接接风,表表孝心不是?”
不知道为啥,王利发好像有种魔力还是怎么的,能把那么肉麻的话说的那么自然,让人怪舒服的。
韩枫虚抬一下,“行了王掌柜,起来吧,你也就是没赶上,要是当初进了宫,还有小德张李莲英什么事儿啊。”
王利发紧着上前两步掀开门帘请韩枫进去,“少爷您说笑了,他们再大的福分,也没摊上伺候您不是,我能是不是伺候您喝完茶,这福分啊,大了去了!”
一进门,看见横架上挂着笼黄鸟,打趣道:“生意见好啊,都有闲情逸致养鸟了。”
其实这黄鸟是上回一个为人四海的茶客送给韩枫的,韩枫顺手给了王利发,然后就把这事儿忘了。
王利发笑笑没说话,知道少爷把这事儿忘了。
一进来,里面算是炸了锅了。
“韩少爷,您吉祥!”
“韩少爷,来喝碗?可有日子没见您了?”
“我说今天出门喜鹊喳喳叫呢,这不,见贵人了不是?”
韩枫一一拱手回应。
“韩少爷,韩公子!来这坐!”秦仲义神采飞扬,一看最近生意不错。
“秦二爷,看样子买卖挺好,恭喜发财了啊!”韩枫过去坐下,那边王利发麻利送上盖碗茶并两碟干果两碟鲜果。
秦仲义笑道:“托您的福,厂子建起来了,销路什么的都还不错,我正想扩大生产呢!”
韩枫笑笑捧了他两句,没再多说什么。
正聊着天呢,旁边过来一个人,坐下要了一碗茶,然后就喊王利发,“王掌柜!王掌柜!”
王利发哈着腰过来,“这位爷,您说?”
“王掌柜,麻烦您给我端一盏油灯来。”
王利发有点纳闷儿,“我说这位爷,这大白天的,屋里也亮堂,您要油灯干嘛?”
那人着急道:“我不是拿来照亮,您就端过来吧,我用一下就还给您。”
周围的人听了都疑惑地看他,也有几个老人不屑的撇撇嘴,似乎是知道他要干什么。
王利发把油灯点着,一个手护着火端过来,放在桌上。
那人喜滋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拿出一个干硬的植物壳子,用签子穿了,放在油灯上烤了一会儿,然后放进茶碗里,又丢进去两颗红枣,端起来喝了一口。
顿时脸上舒展开来,眉毛抖动,笑着对王利发说,“得,王掌柜,麻烦您了,端走吧。”
王利发也不好嘲弄他,点点头把油灯端走了。
秦仲义冷冷看着,开口说道:“这些人还真会想办法,买不到烟膏子,就用这东西泡茶喝。”
韩枫顿时了然,这是罂粟壳,自己之前责成步军统领衙门大力禁绝鸦片,很多扶桑人开的烟馆都让扫了,还在水陆交通要道设卡,西边跟南边的烟膏子都进不来,这些烟鬼断了顿了,但这烟壳是一种药材,很多药铺子都有得卖,他们就把主意打到这上面。
韩枫冲王利发挥挥手,王利发明白了,走到刚才那人身边,皮笑肉不笑道:“这位爷,这碗茶送您了,您出去遛遛去?”
那人急了,“哎,王掌柜,我这茶还没喝完,您怎么赶我走啊?”
王利发不容他分说,半扶半拉把他弄到外面去了。
然后回来对韩枫赔笑道:“少爷,真对不住,以后我注意着点,绝对不让这号人来。”
韩枫点点头。
秦仲义长叹一声,“这大烟,还有什么新出来的海落英,自前朝就成一大害,可屡禁不绝,我辈办工厂开企业,又能如何呢,要是大家都成了烟鬼,还怎么救国!”
韩枫喝口茶,“秦兄,此话不然,越是大烟泛滥,越要开工厂兴产业,此物屡禁不绝,无非是钱闹的,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合理经济支柱,再加之军阀林立,才致使此物遍地开花。”
秦仲义眼睛一亮,这个韩少爷每次说话都仿佛能让自己拨开云雾见青天,在一些事情上总能让自己豁然开朗,“贤弟,愿闻其详。”
“军头要养兵,养兵就要钱,百姓都是穷鬼,硬刮能刮几个钱?所以就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老百姓种,军头收、贩,既有百姓支持,又能扩充来源,他们是何乐而不为啊!”
秦仲义疑惑道,“那只要有军阀存在,岂不是就没有出路,办工厂也要受他们盘剥,怎么能办好呢?”
韩枫笑道:“秦兄果然看得清,所以,要是还有银子,就到西北去办厂吧,那里很快就是另一番面貌了。”
让蔡成勋到西北打白朗,除了想让他趁机壮大势力,就是要解决西北鸦片顽疾,兴建地方产业,整修水利,避免大饥荒。
后世的很多人只知道1942大饥荒,然而惨烈程度不下于1942的关中大饥荒却鲜少有人提及。
第156章 鸦片
从这两年一直到民国十八年,西北大灾小灾不断,而且表现的异常脆弱,凡是粮食欠收,必然造成惨烈数倍的饥荒,这种情况到民国十八年达到顶峰,一千三百万人挨饿,三百万人饿死,当时的咸阳可是靠近西安的富庶地区,却“全县一十三万人,三万人饿死,两万人逃走不知下落”,惨烈至极。
除了水利原因,另一个严重原因就是鸦片。
鸦片种植大大侵占了耕地,老百姓或自愿或被迫的大量种植鸦片,导致西北粮食供应极为紧张,结果就是小荒变大荒,大荒变奇荒。
当时十字会的观察员到西北查看情况,发现此地竟然“十亩田里八亩烟,留下两亩杂谷田”,好地都种大烟,坡地旱地种不成烟的才拿来种点谷子,粮食生产被影响至此,怎么能不发生饥荒?
而这背后,是大小军头在默默推动,以毒养兵。
先是西南唐继尧设置烟厘金,只要交钱,种烟贩烟一条龙服务,一时间“云土”大行其道,唐的收入也大增,进而能养兵称霸西南。
这货种鸦片种上瘾了,手下的兵也越来越像毒贩部队,说军阀都是抬举他了。
后来所谓的川滇黔战争、滇桂战争,实际上就是为了市场和运输通道而进行的“鸦片战争”。
在没有任何工业产业的时期,要想养兵,鸦片就是唯一选择,种粮食是养不起兵的,而要维护鸦片市场,就要养更多的兵,不然你的市场就会被邻居抢走,于是一个死循环诞生了。
至于老百姓没粮食吃怎么办?没粮食就买,买不到就饿死,反正军头们饿不死。
姓唐的在南边疯狂扩军,四川军头感觉受到威胁,于是不甘示弱,竟然发明了“懒税”,如果不肯种大烟,就要受到惩罚。
然后蔓延到西北,阎老西两年前为了禁烟,出动部队铲除烟田,当地老百姓竟然为了保护烟田拿着锄头跟大头们兵们混战!但没有财源,阎老西也是有心无力,后来大家搞军备竞赛,他为了筹集军费,弄出一个玩意儿叫“戒烟膏”,其实就是鸦片膏,烟鬼要花高价才能买到。
要想解决这种局面,必须有一个强制外力介入,谈得拢的,就给军头们找点别的财源,谈不拢,那就一劳永逸的解决,直接物理消灭。
韩枫没有太多想法,也不是想什么大一统之类的,那种大事业不是有系统就能干成的,能干成,也不能干。
他只是想让少饿死些人而已,人,是不应该被饿死的,饿死,是最痛苦的死法。
“西北的军头能乖乖禁烟?”秦仲义觉得这回韩老弟有点想当然了,他可是知道那些军头有多么爱财如命,财就是兵,就是枪炮,就是地盘!
打仗就是打钱,不让他们挣钱,他们就保不住地盘,没了地盘,这不是要他们命吗!
韩枫笑笑,没说话。
所谓杀一儆百,正是如此,留着白朗是干嘛用的?
不听话,谁都可以是白朗。
听招呼的,就收编了继续当军头,不听招呼的,那肯定是从匪了,必须剿灭。
在茶馆吹了会儿牛,又在街面上逛逛,韩枫就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