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这事儿,是这么回事。”刘全儿把来龙去脉说了,又递上那份报纸。
江朝宗头疼,“是他?就是昨天跟袁二少爷一起的那位?”
刘全儿苦着脸说,:是啊,您看这不是有照片吗,人就在外头,您看?
江朝宗烦躁的挥挥手,“你先滚出去。”
“是,是,我这就滚。”
等刘全儿出去了,江朝宗又抄起电话来。这回轮到他点头哈腰。
“喂,哎,哎,卑下江朝宗,有件事要跟您汇报,因为可能涉及到袁二少爷。”
......
在前厅,意外的场面发生了。
一堆记者,大多数是拿着小本儿的,也有几个拿着镁粉照相机的,蜂拥而入。
这时候的报人还是很牛逼的,像邵飘萍这种,一年光是骂袁大头的文章就能写一百多篇,那些小报写起新闻来更是毫无顾忌,怎么博人眼球怎么来。
而这时候即便是军阀,有的也颇忌惮舆论,所以对这些人总是无可奈何。
这种现象,要一直持续到张胡子,也就是张少帅他爹进京。张胡子可不管你什么报人不报人,上来就是一顿杀,邵飘萍就是死在那时候。
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报人们都兴奋了!
富家大少!扶桑浪人!当街械斗!扶桑浪人还死了!
可惜啊,可惜,这要是里头还有个女人,两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一气之下展开决斗,那这报纸还不得卖爆了!
“韩少爷,能不能介绍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韩少爷,能说说你在哪学的功夫吗?你练的是不是内家拳?”
“韩少爷,请问你昨天跟名伶玉兰春密谈许久,做了什么?”
“韩少爷,请问今天的当街杀人是否跟女人有关?”
韩枫多机灵,在这些记者涌进来之前,几下就用手把头发弄得乱糟糟,衣服也撕烂几处地方,所以记者们一进来,看到到就是一个颇为狼狈的韩枫。
他站起来,两手并在一起,像是被锁链捆起来。
“诸位,要警醒了!今日扶桑敢当街抽刀寻衅,明日就敢侵占我大好河山!”
记者们精神一震,心说来猛料了,来猛料了,没有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也没关系,这年头进步青年也是热门话题,妥妥的热搜榜前几名,像这种思想又进步,又大义凛然,长得又帅的,那些女学生最喜欢了!
纷纷拿出小本本猛记,照相机咔咔的拍。
韩枫走了两步,接着慷慨激昂:“甲午之耻犹在,赔款两万万,割去弯弯、澎湖,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有人纵容扶桑人寻衅,其嚣张跋扈,俨然成为上等居民!而视我华夏子民如猪犬!”
“人,是我杀的!我只恨杀的不痛快,我只恨杀的不够多!如果有司要逮捕我,甚至处死我,我坦然受之!”
说罢,韩枫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全场一片寂静。
第32章 国破尚如此
“国破尚如此,国破尚如此。”有记者口中喃喃,眼中含泪。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或许为了生计可以弯腰赔笑,或许为了生存可以忍辱负重。
但是每逢外敌入侵,山河破碎,总会有一种血脉的觉醒。
这是隐藏在血液里的那一股华夏精神,这是五千年文化传承的华夏之魂。
要是说这些记者刚刚蜂拥而至还是为了炒热点,发文章,挣大洋,韩枫最后两句诗一出,就算是利欲熏心之人也难免动容。
配合上韩枫那乱糟糟的头发,褴褛的衣衫,有人已经眼含热泪,重重地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还有摄影师对着韩枫,郑重的记录下他大义凛然的脸庞。
“好!大哥说得好!”
声音传来,却是袁寒云赶到了。
他分开人群,来到韩枫面前,激动道:“大哥,你没事吧?”
韩枫一笑,示意自己无恙。
袁寒云转身面对一众记者,“扶桑人寻衅在先,擅动兵刃,我大哥积极自卫,有何过错?”
说罢环视四周,拿出世家子弟的做派:“杀了又如何?今日我便在这里,陪着大哥,要抓,连我一起抓,要杀,连我一起杀!”
又是一顿咔咔拍照。
里面的江朝宗听到外面闹哄哄,正觉得生气,出来一看,却见到袁寒云站在厅里,连忙陪着笑脸上前:“袁公子,您怎么到这来了?”
没等袁寒云答话,记者们又涌上来。
“请问江统领,步军衙门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江将军,扶桑人当街挑衅,擅动兵刃,是不是步军衙门管理不力?”
“江先生,请问对这次事件有什么看法?是不是要羁押韩少爷?”
江朝宗顿时头大如斗,随便应付几句,让手下过来将这些讨厌的记者赶走,随后将韩枫跟袁寒云迎入办公室。
“来人,奉茶!”
韩枫一抬手,“免了,韩某如今戴罪之身,茶就不喝了。”
江朝宗苦笑:“这位韩少爷,你有所不知,这事情很难办,我这一会儿,电话就接了不知多少个了。”
韩枫心想你个汉奸在这里装模作样,冷脸道:“难办?难办就别办,把我关起来,该判的判,该杀的杀。”
江朝宗心说你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我要真把你关起来,且不说那帮子记者会吵的满城风雨,就是袁公子也不会饶了我。
当下装作为韩枫着想道:“韩少爷,您这就是冤枉卑职了,卑职忝为步军统领,自有守土安民之责,一贯按照法纪办事,今日之事该怎么处理,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自有法司出面定夺。”
见二人不搭茬,江朝宗咬咬牙,“我看不如这样,我派人送韩少爷回家,但韩少爷暂时不能出府,也不能离开京城,除此之外,一应生活起居,江某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如何?”
袁寒云哼一声,“既然如此,我会请父亲派卫兵保护韩府,若是谁敢起了歪心思乱伸手,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说罢也不理江朝宗,径直护着韩枫离开了。
那江朝宗脸色逐渐阴沉,又开始打电话,“川口先生,是我,此事很难办,有大人物出面,你想报仇,还需继续施压才是。”
......
见韩枫出来,刘顺子赶忙迎上来,看少爷衣服都破了,顿时急了,“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挨打了?我,我跟他们拼了!”
韩枫拦住他,“这是我自己弄得,先回家再说。”
袁寒云在一旁道:“大哥,我现在回去禀明父亲,大哥放心,定不会让那扶桑人借机挑事,肆意猖狂!”
韩枫点点头,没说什么客气话,毕竟两人的关系已经不需要如此,但让他附耳过来,嘱咐了他几句,袁寒云很高兴,兴冲冲的走了。
韩枫到了家,在门口迎着的白文礼一看这样子傻眼了,但老白到底是老成可靠,没在门口多说,而是连忙道:“快,快陪少爷进去。”
到了里头,先不惊动内眷,而是找了衣服给少爷换了,这才问道:“少爷,没事吧?”
韩枫摆摆手,开始发号施令,“老白,注意外头的动静,让家丁都警醒起来,严防有人闯宅。”
白文礼道:“是,少爷。”
“顺子,去找黄胖子,让他四下留意风声,随时回来报我,另外,让那个叫于得水的说书先生来见我,我有事情嘱咐他。”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刘顺子答应一声,出去了。
韩枫并不太担心,主要是他知道袁大头的态度。
事实上,袁大头在高丽时期就跟扶桑有过节,到了北洋时代,虽然面对扶桑步步紧逼,但仍然尽力斡旋,这一点在他的诸多批示中就能看出。
虽然后来还是签订了一些条约,但那就是一笔糊涂账了,总的来说,这人跟李鸿章一样,属于毁誉参半,挺矛盾的一个人。就拿李鸿章做例子,有人骂他是卖国贼,有人则称他努力裱糊,尽力维持局面实属不易。
韩枫不想随意评价,他更关心的是袁大头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
袁府。
大头正又喜又怒,喜的是最喜爱的二儿子终于主动来找自己商量事情,父子关系有一定缓和的希望,怒的是袁二竟然掺和到这件事中去。
“二子,你糊涂!那扶桑人狼子野心我岂能不知?只是国力如此,不可擅开边衅啊!”
袁寒云侍立一旁,目光炯炯,“父亲,儿子请您保住韩大哥,无论于公于私,都说得通。”
大头一向觉得自己这二儿子很聪明,是神童,听他这样说,不禁也奇道:“哦?那你就说说,这于公和于私,都有什么道理?”
袁寒云施了一礼,“父亲,于公,自甲午以来,两国结成世仇,百姓莫不对其愤恨莫名,然而国力衰微,扶桑势力渐起,在我国土地耀武扬威,甚是跋扈,坊间对此多有痛恨,亦埋怨官府行事不力,未能尽保境安民之责。”
观察了一下大头的反应,袁寒云才继续道:“这本是民间人士纠纷,既不涉及军队,又非外交人士,父亲可借此事,展示态度,收拢民心。”
袁大头听儿子这样说,很是欣慰。
第33章 袁府
点点头问道:“那于私又怎么讲?”
袁寒云用感激语气道:“韩大哥对儿子颇为照顾,儿子往日抽福寿膏,韩大哥将我一通训斥,如今却是戒了,听韩大哥说,他还要办工厂,富国家,这样的良师益友,又于我有恩,他如今有事,我又怎能置身于事外?”
袁大头听完了,脸上看不出变化,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先下去吧。”
袁寒云告退了,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幕僚来,对袁大头一抱拳,“东翁,没想到世子胸有丘壑,说的半分不差。”
袁大头奇道:“哦,你觉得他说的对?”
那幕僚走了几步,点点头,“世子所言极是,东翁,那扶桑人提出二十一条,逼迫甚紧,不如借此事,展示强硬,日后谈判桌上,也有更多回旋余地啊。”
......
街上,报童飞跑。
“号外!号外!扶桑人寻衅,韩少爷发威!”
“号外!号外!韩少爷诗云,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哎,那报童,给我一份报!”
“我也来一份,快给我!”
大街上,小巷中,遍布京城的茶馆里,人们嘴里讨论的莫不是韩少爷怒杀扶桑浪人的事。
老裕泰茶馆。
一众茶客拿着报纸,讨论的不可开交。
“好!杀得好!这些狗娘养的,都该杀!”
“屈辱啊!耻辱!在咱们的地界,欺负咱们的人,竟然还没人敢管,要不是有韩少爷,兴许那说书的就命丧刀口了!”
一个下棋的老大爷“啪”地一声撂下棋子,状若癫狂的吟道:“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痛快啊!豪壮啊!只此两句,韩少爷便可名留青史。”
有的人则说道:“这可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这北洋,也就那样,连几个扶桑人都不敢管,这还算什么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