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台长也觉得那首歌不好？”王世风笑了笑。
“很难用好坏来形容，至少我个人不是很喜欢。”钱长明笑道。
“钱台长主持夏视文艺大局这么多年，觉得艺术是什么？”王世风抬头，莞尔笑道。
“艺术？”钱长明微微一怔，有些疑惑《毛毛歌》的好坏，这件事儿跟艺术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个问题难不倒他，老生常谈了这是“文艺作品大多都是艺术的表现形式，而艺术的核心就是为了表达美学与哲学价值，但是却并不一定具备娱乐性，这也是夏视节目的审核标准。”
钱长明给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回答，让人挑不出毛病。
“没错，不过钱台长不认为，这个艺术的标准，门槛有点儿高了吗？”王世风笑道：
“从建国以来，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数是九千六百多万，差不多只占据总人口的百分之五，本科就更少了，不足百分之二，您之前不是困惑为什么夏视的收视率不如地方台吗？其实这就是根本原因。”
钱长明脸色不变，但桌子下面的手却下意识的握紧了。
说真的，这个数据是他没有意识到的，而且他仿佛有些知道，王世风要说的是什么。
审美...门槛。
“文艺圈儿里，从古至今最大的矛盾无非两个字‘雅俗’，先秦时以孔儒编订的《诗经》为雅，《风》《雅》《颂》三部，其中《雅》为周人正乐，因为孔奉周礼，但是分《大雅》《小雅》之别，特征就是讽刺政史，其中充斥着大量典故，暗喻，黔首百姓听不懂。
《颂》为王族宫廷之乐，但是却分周、鲁、商三颂，特征是歌颂统治者或神明，其中存在太多浮华缥缈之词，黔首百姓听不得。
而只有《风》篇，只有地域之别，却无高低之论，钱台长可知为何？”王世风笑着问道。
“大概是因为《风》篇大家都能听得懂吧。”钱长明轻声道。
“没错，《风》篇一百六十余首诗，几乎全是描写黔首百姓身边发生之事，他们不但能够听懂，也能理解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他们愿意听，而这些诗的特点，无非男女之情，家长里短，就是当时文人所唾弃的‘俗’。”王世风接着说道
“《诗经》为华夏文艺之开端，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
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那既然《毛毛歌》这种东西，大家都听得懂，至少证明了它的门槛很低，因为门槛低，所以大家都能批评，都能鄙视，但是仔细想一想，这是不是也证明了这些人的审美高了？”
“这倒是，那这首歌岂不就是低俗？”钱长明微微挑眉。
“所以钱台长也认为，听得懂就是低俗，听不懂就是高雅？”王世风笑着反问。
钱长明正要回答，却隐约觉得不太对。
因为听不懂，就觉得高雅？
如果认同了，那岂不是变相承认自己的艺术审美属于‘无知’的程度了？
这岂不是尴尬了....
“文艺作品高雅也好，低俗也要，其实都是人类的认知偏见而已，只要这个作品，没有产生负面影响，不是引导饭罪，宣扬负能量，那这个作品的本质就是没问题。”王世风主动开口，缓解钱长明的尴尬
“真正有问题的是人们的偏见，文人相轻自古有之，写骈文的看不上写骈赋的，写骈赋的看不起写诗的，写诗的看不起写词的，写词的看不起写杂剧的，写杂剧的看不起写文言文小说的，写文言文的又看不起写白话小说，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钱长明愣愣的看着王世风，笑着摇头道“王老师还真是博古通今啊，连这个都有研究？”
“研究鄙视链，是做媒体的基本素质啊，因为这样才有话题和热度啊。”王世风哈哈一笑“而且音乐这个行业的鄙视链尤为严重，主流认为国外的古典乐为世界第一，然后是爵士，摇滚，民谣，电子乐，流行乐，说唱这些。”
“那你的《毛毛歌》算什么？”钱长明笑道。
“鄙视链最低端的通俗音乐。”王世风微微一笑“但是只要我给它加上一个故事，它就能变成艺术。”
通俗音乐，也就是所谓的商品音乐，首先考虑市场价值和商业娱乐性，其次才是艺术性，看来王世风心里还是很有数的嘛。
“？”钱长明正欲发笑，却突然被王世风的口出狂言给噎到了。
你能说个故事就能把这种垃圾通俗音乐变成艺术？
我不信。
看着钱长明满脸的质疑，王世风起身，微微一笑。
“钱台长若是不信，可以拭目以待。”
.....
第100章 让你评论选手，你评论我干什么？
《盛夏好声音》的直播时长是两个半小时，每一场十个选手进行演唱，算上导师评论，每个人大概有八分钟的镜头。
然后经过观众投票，淘汰六名选手，在淘汰的选手中，还有一轮复活赛，再惊醒一轮投票，最后胜出的选手晋级，其他选手淘汰。
赛制还算公平，因为即便被淘汰，依旧能够有差不多十分钟的镜头份额，这可是夏视的镜头，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作为职业履历，回老家走穴，每首歌都能多要一千块钱。
节目组故意把周布安排到最后一个演唱，因为这样能够确保收视率。
毕竟现在几乎全网都在等着嘲讽他。
看着台上选手都唱着‘洋气’或者‘流行’的歌曲，周布心中还是很忐忑的。
尽管已经和星河传媒签约，过会儿就能拿到补贴的入职费，和每个月将近四万的高额底薪了，但是依旧抹不去《毛毛歌》带给他的后遗症。
“放轻松，这只是你人生路上的小插曲，更何况，未必是一件坏事儿呢。”
王世风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吓了他一跳。
“王先生。”周布连忙回过头打招呼。
除了其他客观因素影响外，周布对于王世风还是心存敬畏的。
第一是因为，王世风愿意主动帮他吸引火力，开脱‘罪名’，这份担当就足以让他‘钦佩’。
第二则是因为，王世风确实有不俗的音乐才能，十分钟把《毛毛歌》完全改变成另外一首歌，虽然词曲依旧简单，但是歌曲质量却完全不一样。
这让他更加好奇王世风拿出《毛毛歌》出来哗众取宠的原因了，他是真的不懂？还是根本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难道他就不担心，这会成为污点吗？
“你就大胆唱，享受舞台即可，后面的事情交给我。”王世风对着周布温煦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我一定竭尽全力。”周布用力的点点头。
王世风笑而不语，目光放在评委席上除了叶娜外的另外四位导师。
董青花，目前华语乐坛最具影响力的创作型歌手，也是流行乐的天花板，不论影响力还是商业价值，都碾压叶娜那个过期教母，而且为人低调，平时基本不露面，这次是因为夏视节目才参加。
章放，华语乐坛的摇滚天王，在中年观众群体中很有影响力，也是夏视的签约歌手，每年各大晚会从不缺席，为人和善，就是有点好为人师的毛病。
最后一位，也是最年轻的一位，长相俊秀，衣着潮流，连头发都是明晃晃的淡绿色，从造型一看就是时尚弄潮儿。
他叫乌烛骞，是从美丽国回来发展的流行电音歌手，因为海归背景加上出色的外貌，一回国就斩获了大量粉丝，一跃成为新晋‘小天王’，而他背后的公司，正是天宇传媒。
四个导师，分别对应四个乐种代表和四类观众群体，可以说节目组考虑的很详细，应该是想把这个节目打造成标杆节目。
听着舞台上选手动听的歌手，让王世风都忍不住有些热血起来，想要为这个节目添砖加瓦，共创辉煌。
“感谢四位导师的点评，孙琴选手最后的得票数还在统计，接下来就让我们欢迎今天最后一位选手上台表演，这位选手开场时演唱的歌曲，虽然遗憾未晋级，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象，期待他能够在复活赛中，得偿所愿。”台上主持人开始介绍。
台下群演观众响起非同凡响的掌声，多少带着起哄的心态。
周布瞬间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去吧，享受舞台。”王世风帮他调整了一下身前背着的手鼓。
“好。”周布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毅的走上台去，聚光灯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要被吞噬了。
周布走上舞台中心，鞠躬致意。
“周布带了手鼓上台，是有什么特殊表演吗？”主持人拿着新台本，笑眯眯的问道。
“嗯，需要手鼓配合。”周布不善言谈，点了点头。
“手鼓这个乐器很随性啊，一般都是民谣或者民乐才能用得上，周布要表演不一样风格的音乐了吗？ ”叶娜满脸笑容的问道，她还不知道王世风已经来了。
“算，算是吧。”周布回答的有些僵硬。
“之前那首《毛毛歌》算是让我们大开眼界，我就觉得你很有个性，希望你接下来的表演依旧保持个性。”乌烛骞推了推墨镜，露出善意的笑容。
尽管他这话看似在夸赞周布，其实也有提醒观众的意思。
在明知所有人都在骂周布时，他帮着周布说话，那不管怎么说，都是绅士和礼貌的表现，至少在粉丝眼中，那就是善良的好哥哥，说不定还能收获大量路人缘。
这位一看就是深谙粉丝经营的套路。
“嗯，我看你要演唱的歌名叫做《红山果》，听起来有点民乐的味道，你的嗓音和唱腔也很时候，之前那首歌影响了你的发挥。”章放倒是直言不讳，笑呵呵的说道。
三位导师都说了话，只有董青花没有开口的意思，但他是也是收视关键，主持人只能主动提问“董老师好像一直在看歌词？”
“啊？哦。”董青花回过神，皱眉开口道“我是觉得这个歌词蛮有意思的，歌词风格好像跟那位《毛毛歌》的作者很像，都是和简单直白，想问一下，是不是一个作者？”
董青花一句话，直接点燃所有人的好奇心。
另外三人仔细看了看歌词，神色各异。
叶娜是有些疑惑和紧张，章放则面无表情，乌烛骞则笑的意味深长。
不得不说，这个简单直白，用词堪比小学生的歌词，确实眼熟啊。
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则越发的期待起来，甚至呼朋唤友来看节目。
因为他们时刻准备着，第一时间发出嘲讽，这种热闹，可不能错过啊。
这就是话题性的重要。
周布脸色发白，手心冒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不是直接把王世风供出来。
“我们还是先听周布唱再说吧。”叶娜出声道，目光闪烁在演播厅内巡视。
不会...真的是王世风来了吧。
“好，选手周布，准备演唱。”主持人接过话茬，瞬间灯光暗了下来， 只留下舞台中央几束聚光灯。
周布清瘦的身姿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他缓了口气，敲响手鼓第一个音符。
轻扬干净的钢琴声，带着舒缓静谧的节奏响起，让人仿佛置身与空旷的山林之中，隐隐有风声响起。
而手鼓闷脆声在这伴奏中，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中，瞬间让所有人心跳慢了半拍子。
“一朵花，一棵树 ?~一座房子,一条路?~一座山,一条河 一只小船，一个我?~一颗心，一把火?~一个木瓜，一个你 划着船，过了河?~你在水边看着我?”周布轻灵的声音和鼓声交融，歌声仿佛穿透了静谧森林，飘向天际。
周布本身就是极具天赋和实力的，再加上这首风格迥异的歌曲，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或许是很少听过这种空灵类型的音乐，很多观众几乎都没有注意到歌词，就被拉入周布演唱的秘境之中。
惊艳。
无法言表的惊艳，让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观众，大跌眼镜。
这...确定是之前那个唱数毛毛的选手？
这演唱水平怎么突然间高出天际了？
惊讶之余，不少观众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入眼就是略显单调计量单位‘一’，但是结合后面的名词，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十分具体的画面。
花，树，房，路，船这些具体的形容，就像黑白的世界突然间多了光彩，瞬间点缀了意境。
嘶....怎么还在我脑子里画画呢这歌手？
“一年前，你路过?~我家门前的那条路?~我悄悄地看着你?~你也偷偷地望着我?~绕过山，趟过河?~三天五天你装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