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杏佛先生毕竟不在河北,他还只是惊慌,而在北平的张学良,听说日本人在塘沽登陆,虽然没有进入天津,但不断向北进攻时,惊恐之下,这位一向以全无心肝闻名的军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完了,老本这下子要丢掉一大半了
第166章长城会战 3
恐惧是种传染病。
人的本性中,多少有好逸恶劳、自由散漫、贪生怕死的一面。
但是,在某些行业,比如军警,比如建筑业,比如制造业,都是聚众之场所,人多心杂,必须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否则,人心一散,队伍就没法带了。
自古如来,世界范围内发生了许许多多战争,战争的根本目的在于利益,从战争的结果看,双方要使战争出现结果,那基本上就有一方出现完全死伤的情况,而获胜的一方士兵伤亡程度相对于败方要小得多。
在描述战争失败者的时候,有一句话非常贴切,这就是就是兵败如山倒,1933年发生在冀东地区的中日战争就完全显示了这一点。
日军一个师团在塘沽登陆,轻松击破防守部队,迅速绕到滦河防线的后方;而与此同时,前线日军三个师团开始了大规模进攻。
面对日军突然而猛烈的进攻,中国军队崩溃了,就如同大山崩溃一样,不可挽回,十几万军队开始了疯狂的逃命。
汪峰一天一夜没得吃过热饭,没得休息。
当战斗的亢奋劲一过,疲惫,饥饿就一齐涌上来。
让人迈不动脚。
走着路都能睡着,一不小心就摔个跟斗。
然后爬起来,跟上队伍继续前进。
拂晓到天明,平安无事。
队伍不时停下来休息,炊事班的弟兄也不敢升火造饭。
开阔的华北大平原,升起的炊烟,太容易暴露,招来鬼子了,弟兄们饿了,也只能是嚼着炒面啃着大饼充充饥。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
上午时分,一架鬼子的飞机发现了中国军队的行踪。
当鬼子的飞机既不投弹又不扫射只是嗡嗡转了两圈就飞走时,有经验的老兵和长官们吓白了脸,拉起队伍急声的催促着;“快点走呀,日本鬼子要追上来啦。”
恐惧从长官们颤抖的声音中传播散开来,迅速在队伍里漫延。
原本拖拉缓慢的行军队伍强打起了精神,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一夜的激战,一日的急行军,弟兄们累得两腿如灌铅一般迈不动道。
但随着一声叫喊”鬼子追上来了。”
原本还能保持队形的队伍立即乱了套。
身后,十里开外,鬼子的装甲车、汽车和骑兵组成的快速纵队掀起的漫天尘土正向中国军队盖了上来。
华北平原,成了鬼子机械化部队最好的用兵场。
初交火的时候,队伍在长官的弹压组织下还能勉强抵抗,但当装甲车车突破弟兄们草草筑起的简易防线,肆意碾压的时,队伍垮了,谁也奈何得了横冲直撞的铁王八。
装甲车先是冲乱了中国军队的阵线,汽车搭载的步兵抢占要点和平原上突起的小高地,架起机枪和步兵炮就向中国军队扫射轰击。
骑兵纵深穿插,搅乱中国军队的阵线。
“逃命吧!”
先是一声一人,再然后一众群人。
整个队伍就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垮了下来。
惊惶失措的兄弟们涌入麦田、奔入树林、钻进小河向各自认为的可以逃生的地方涌去。
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炮弹就在跑散的人群中爆炸,子弹就在头顶上啾啾横飞,横冲直撞的装甲车肆意追逐碾压着丧失斗志的中国士兵。
不断有中国士兵到倒下,惨叫、哀号、呻吟。
失去军心,失去抵抗意志的弟兄们眼下只顾着四散逃命,那里还有勇气回头抵抗。
官找不到兵,兵找不着官。
兄弟们是凭着本能和意识跟着最熟悉的人最近的人向西,向北,向东四处奔逃。
建制全乱了,兵败如山。
也幸亏与鬼子发生战斗时,已近傍晚。
当天黑之时,鬼子就停止了追击。
入夜了,上等兵汪峰回顾身边的弟兄,也就只剩下了四五个,连里和团里的其他兄弟早已经和他们跑散了。
漫无目地,他们只能照着太阳落下的地方,摸黑前行。
荒野里,不时有一片片的小树林。
在树影绰绰中,弟兄们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大哥,大兄弟,伙计!”
这是熟悉的山东乡音,败残的孤军们,相识相聚的方式靠的就是这一口熟悉的乡音,不过是东北军,还是来自于山东的西北军,基本都出身于山东,不用说,黑凄凄的夜色里,这一声声相问相答几乎让人热泪。
总算是聚拢了几十号的兄弟,弟兄们也稍稍的缓过神。
早饿坏了,要升火造饭吧。
没有行军锅,兄弟们摘下头上的钢盔。
冉冉升起的火苗里,映衬着的是一个个满面硝烟,一身疲惫的脸。
“有水没有,去找水呀!”
“哪个有米,分点给我!”
“他妈的,你把屎拉裤裆里啦!”
熟悉的乡音里,弟兄们在互帮互助,自嘲安慰。
乡音拉近了乡情,在这一刻还有谁去计较你是山东哪里,是鲁南还是胶州。
就这么煮了半个多小时,还没等饭熟,众人就纷纷伸出一双双脏兮兮的手探进锅里抓起米饭往嘴里送-狼吞虎咽。
草草的休息了一伙,弟兄们又踏上了行程。
他们哪里敢睡下。
鬼子的坦克、汽车骑兵可就跟在身后呢,如果不能在晚上把和鬼子的距离再拉远一点,那到了白天,被鬼子追上。
那真的是只有等死啊。
开阔的大平原可不比家乡大山那么好躲。
晓风残月里,残军落魄。
相扶相助,不仅是哪一口乡音。
风卷黄沙,朔风似刀如刃。
不弃不离,都因关乡万里遥。
队伍仍然漫无目地的向前行进。
一路上遇上的是各路的溃兵,也见到倒毙在野地了尸体。
每当走过这些死在路旁或野地里的尸体的时,弟兄们的心里都会闪过一丝的悲戚。
没人愿成为倒在路边的一具无名尸,没人想做他乡的无主孤魂,更不想在死后被野狗和狼啃得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但也许某一天,自己就会成为路边的一具无名尸体,成为无主的孤魂,成为野兽的腹中之物。
没办法给兄弟们收尸下葬。
兄弟们在路过死尸的时候,只能投去一个悲怜的目光。
“有魂的话,跟着我们走吧。
是山东的,可以魂归故乡,不是山东的,也好有个伴。
“汪峰心里默默地念着。
也不知道这一趟走了多久,行了多少里。
当灌铅的两腿几乎已经迈不开步子,眼皮都已经抬不起来时,前边的嘈杂声惊起了汪峰的头。
一阵阵的哭喊咒骂,让汪峰和众兄弟们摸不着头脑。
拉过一个北方模样的弟兄,开口就问;”兄弟,前面什么情况呀?”
“前边有条大河,过不去啦。”
那人哭啼着说,他的脸上满是绝望。
他的话让疲惫的众人心里一凉。
急急的向前赶去,等他们赶到了前边一看,那心是直接从胸口沉到了肚子里,彻底凉了。
一条数十米宽的河流挡在了弟兄们撤退的道路上,不用探河水到底有深,那河岸上黑压压挤满的人群,就已经告诉弟兄们这河没办法徒涉。
没有渡河的工具,不少人望着这条有如天堑般河流,是抱枪痛哭。
众弟兄们也慌了,不是说他们不会水。
而是这些天来的连日的战斗奔波,他们早已经耗干了体力,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游过这条几十米宽的河流。
有的弟兄试图在河岸边搜寻可以借助渡河的工具,但忙活了好一阵之后,还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河岸方圆两里之内所有可以来用浮渡的木头,床板,横条都被前头撤退的人拆光,用光了。
甚至连柴草垛,枯草堆也被逃命的兄弟们掠夺一空。
一行人一屁股坐在河岸边草地,无助地望着这条河流,傻了。
河岸上到处是人。
痛哭着、叹息着、还有大声地咒骂。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让河岸更加的混乱。
就在汪峰的眼前,他亲眼看见有些弟兄冒险下水,可从小没下过河,甚至游泳都不会的北方旱鸭兵哪能知道河水的危险啊。
下到水中,水刚漫过脖子,一个浪花打来,站立不稳,人就被浪花给卷进了深水里,扑腾了几分钟后就再无动静。
“砰”一声枪响。
汪峰吓一跳,他转过头,不远之处几十米外,一个好不容易跟着兄弟们逃到这里的轻伤弟兄举枪自尽。
没有人去同情他的死,在逃生无路的现实面前,所有人都感到绝望。
“小鬼子上来了。”
身后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呼喊声。
汪峰和兄弟们惊慌的站起身回头张望,原野地平线之处,十几里外,鬼子的快速纵队扬的尘烟已经远远可见,最多还要一个多钟头,鬼子杀到眼前。
人群顿时炸了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