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夜静静地望了佘宴白一会儿,忽然嘴角微翘,低笑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其实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而已。”
他抽回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合上盖子,带着一身寒气离开了暗室。
一出暗室,敖夜就对上了敖珉与福全担忧的眼睛。
三年过去了,福全老了不少,敖珉的面容也由青涩变得成熟。
“唉,老奴还以为您会像之前那样,在里头一呆就是一整天呢。”福全边说,便拿着件厚实的狐裘往敖夜身上披,“您说您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若是冻坏了身体,佘公子泉下有知也会担心啊。”
敖夜垂下眼帘,默默地听着福全关心的话语。
若真的泉下有知,怎么这三年来佘宴白未曾有一夜入过他的梦呢?
敖珉神情沉重,酝酿了片刻,忽然朝敖夜跪下,伏在地上请求道,“皇兄,请您传位于我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敖夜淡淡道,“起来。”
“臣弟不起!除非您答应传位于臣弟!”敖珉直起腰,倔强道,“若非那些逃窜到他国的妖僧散布谣言,若非那些世家余孽出卖消息,若非那些人拿百姓的命威胁……您不一定会输了这场战争!所以,请您传位于臣弟,让臣弟代您在降书上盖玉玺!替您……”
“替孤担上亡国之君的名号?”敖夜接下了他的话。
“是!”敖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极亮,“我相信有朝一日,皇兄您一定能重新夺回东秦!把那些在我们东秦境内耀武扬威的人都赶出去!”
敖夜定定地注视了敖珉片刻,“你是我的阿弟,我相信这些事你同样也能做到。”
他弯腰拉起敖珉,然后掏出一枚黑哨放入他的掌心,再合上他的手。
“皇兄?”敖珉愣愣道。
“若孤逃避了自己应当担起的责任,成了一个懦夫,又怎配为你一向崇拜的阿兄?”敖夜淡淡一笑。
“阿兄!”敖珉忽然泪流满面,“我就只有你了啊,阿兄。”
“你日后不仅会有妻儿,还会有北境军民做你的亲人,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敖夜拍了拍敖珉的肩膀,安慰道。
敖珉哭得不能自已,“那不一样啊,皇兄。”
敖珉无奈,摇了摇头,“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然后他摆了摆手,示意福全去劝敖珉,然而福全亦是眼睛湿润,又怎能劝得了敖珉呢?
忽然有一侍卫匆匆进来,禀告道,“陛下,孟将军等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敖夜道。
闻言,敖珉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疑惑道,“孟将军不是在北境吗?”
敖夜没有回答他,只是抬眸看向殿门处。
没一会儿,一脸风霜的孟天河便与数个部下快步走了进来,见着敖夜后便单膝下跪,恭敬道,“末将参见陛下!”
“起身吧。”敖夜抬了抬手,“天河,孤就将他们交给你了。”
“末将定不辱使命!”孟天河眉眼坚毅,再无一丝过往的憨厚朴实。经历过丧父与战争的洗礼,他已然成长为一个坚实可靠的男人。
敖珉和福全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
“敖珉、福全,天河马上就会带你们离开京城前往北境。”敖夜解释道,“到了北境后,你们一切听从天河的安排,孤相信他会保护好你们。”
“那您呢,皇兄?”敖珉问道。
敖夜淡淡一笑,手握上腰间的霜华剑的剑柄,绕过他们大步往外走去。
他呢?他自然是去寻佘宴白。
去晚了,他怕佘宴白抛下他先走一步。
敖珉与福全欲追上去,却被孟天河伸手拦住,“还请两位听命行事,莫让在下为难。”
透过朦胧泪眼看着那愈走愈远的轻快背影,敖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心知,自己现下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眼眶忽然就干了,余生再没流过一滴泪。
孟天河悄悄来的这一趟,带走了重华殿暗室里的那具灵柩,带走了敖珉等皇室中人,还带走了左相等忠于东秦不愿留在京城的人。
年迈的右相留了下来,在家里枯坐到天明,然后颤巍巍地前往宫内,去取那道降书,将之呈给三国使者。
“元颢帝何在?这道降书该由他亲自念予我等听才是。”三国使者不满道。
右相叹道,“陛下啊,他现在应当在摘星楼,就是宫内最高的那座楼。”
闻言,三国使者在东秦部分官员的簇拥下前往摘星楼,想要尽情地奚落一番东秦这位年轻的亡国之君。
甫一到了摘星楼下,他们便看到一袭黑衣的年轻帝王站在顶楼护栏边遥望着北方,似是察觉了他们的到来,那位年轻的帝王抽出了一柄银灰色的剑横在脖颈间。
“看!元颢帝就在那上面!”
“陛、陛下他这是、这是要自刎?”
“来人,速速去拦下他!”
忽然,天地间飘起了小雪。
一如佘宴白离开那天,东秦迎来了当年的初雪,不大,却很冷。
“是你来接我了么,宴白……”
敖夜闭上了眼,唇边浮起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双手缓缓握紧剑柄,就要在楼下众人的注视中了结性命。
就在这时,半空中陡然出现一团白光,眨眼间便形成一扇古朴庄严的门。
一白衣男子从中走出,垂眸看见敖夜时,不由得轻叹一声,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
“夜儿,是舅舅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1、今儿陪朋友玩去了,少了点,明天补上
2、晚安,宝贝,好梦呀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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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剑宗,晌午时分。
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忽然变了颜色,厚重如墨的云块重重叠叠,眨眼间便挤满了整个天空,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不慎掀起了云层的一角,露出里头藏着的、数道蓄势待发的雷蛇。
练剑坪上的剑宗弟子们纷纷收了剑,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挽云峰,神色间多有敬佩与惊奇。
他们知道,这是挽云峰叶峰主的亲传弟子又突破了,十年来,这等渡劫景象他们已经看过数次,还次次都见证了那人的成功。
“叶师兄当真是天赋卓绝啊,这一回他若是渡劫成功,该是元婴期了吧?他师尊叶峰主现在也不过是元婴期巅峰而已……”
“这等恐怖的修行天赋与速度,真是前不见古人,后啊,也不一定能见到来者……我看,叶师兄说不定能成为我们上界最年轻的飞升者……”
“啧啧,看得我都想转修无情道了……”
“呵,你当无情道容易呢?要是真那么好修,怎么不见人一窝蜂去修?这也就是叶师兄有天赋,且心性与无情道相合罢了……”
……
“噤声!渡元婴之劫的景象难得一见,望尔等用心观摩,以期有所领悟,切不可浪费良机!”听到动静的剑宗长者们陆续从各峰的亭台楼阁间飞出来,脚踩着本命剑悬停在半空中,一个个遥望着挽云峰的方向,神情严肃。
他们中有的正处于金丹期升元婴期的关键时刻,有的则困在元婴期多年不得寸进,还有的乃是元婴期之上的化神、练虚等阶段的大能。
之所以出来旁观化名为叶白的敖夜渡劫,一是想从中得到一丝启发,二是想看一看这个年轻的修者今天能否跨过这道坎,成为他们剑宗的又一个支柱。
修行一途,前易后难,其中以元婴期为界。之前,哪怕短短几十年就达到顶峰,也不过是夸你一句天赋过人罢了。之后,说不定几百年上千年都难得突破一次,而这对于上层修者们来说,可谓是一件既普遍又无可奈何的事,只能默默地苦等机缘到来,亦或者去主动寻觅机缘。
在那些以飞升仙界为目标的大能眼里,元婴期不过是通往仙界的起点罢了。但也只有达到这个阶段,一个修者才能被他们另眼相待。
“是。”
闻言,年轻的弟子们纷纷收了声,神情端正了不少,皆认真地望着挽云峰上那正在酝酿之中的渡劫天雷。
他们见多了敖夜渡劫的场景,一时倒差点忘了,渡劫这等事本不常见。能有幸观摩一个金丹期升元婴的雷劫,对他们这些修为尚且低微的弟子们来说,乃是大有裨益之事,确实该好好珍惜。
轰隆隆——
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突然响彻此间天地。
原来是雷劫酝酿完毕,就要开始了。
只见挽云峰上飞出一道黑色的人影,几乎要与漫天乌云融为一体。若非他手上的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一些修为太低的弟子险些要看不见他了。
挽云峰上浓墨似的云被狂风搅动,渐渐形成一个可怖的劫云旋涡,数道狰狞的雷蛇在其间盘旋翻滚。
忽然,一道紫光划破长空,照亮了黑衣剑修那冷峻的脸庞。
紧接着,一道雷蛇咆哮而下,直冲黑衣剑修的面门。
那黑衣剑修不仅不躲,反而提剑迎了上去,然后朝着劫雷就挥出一剑,看似轻飘飘,挥出的剑气却犹如一道坚实的屏障,阻遏了雷蛇所向披靡的攻势。
不待雷蛇发怒,紧随而来的一道又一道剑气,硬是让它尚未碰到黑衣剑修的衣角,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渡劫天雷像是被黑衣剑修的行为激怒了,先是发出一阵又一阵响彻云霄的怒吼,接着数道劫雷蜿蜒而下,又于半途中缠绕成一股朝黑衣剑修袭去。
不仅如此,天雷一反常态,不再是一道一道地来,而是一道尚未完全落下,另一道就已经开始下来,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而且这所谓的“一道”,皆是由数道劫雷拧成一股,不仅威力倍增,还来势汹汹啊。
此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渡劫景象,看得剑宗上下不由得瞠目结舌,直以为敖夜今日要死于这可怖的雷劫。
“天啊,这雷劫怕不是想要叶师兄的命吧?我剑宗的一代天之骄子,怕是要就此陨落了。”
“完了,完了,叶师兄那般气宇轩昂的人物,我等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呜呜呜,不许说晦气话,叶师兄一定会挺过去的……”
……
年轻的弟子们或是感叹,或是担忧。而半空中那些年长的修者们亦皱起了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可惜的意味。
“唉,修竹师弟,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就送你徒弟几件护身法宝了。”有与叶修竹相熟的剑宗长老如是道。
“修行不易,我辈本就生死无常,你也莫太过伤心。”剑宗宗主摸了摸长至胸口的白胡子,安慰了一句。
御剑在挽云峰附近,正在为徒弟渡劫护法的叶修竹闻言,无奈一笑,“诸位不妨继续看下去,在下以为现在就下结论,恐怕为时过早啊。”
见叶修竹对敖夜颇为自信,其他人便住了嘴,依言继续看下去。
而敖夜后续的表现也没让叶修竹这个师尊兼舅舅在宗内一干人等面前失了颜面。
敖夜将灵力注入霜华剑内,瞬息之间挥出数道凌厉的剑气。
薄而利的剑气如雨般疾速涌向正在下落的雷蛇,于半空中与其发生激烈碰撞,电花四溅。
每一道剑气穿雷而过时,都会带走一缕雷电,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一条粗壮的雷蛇削弱成麻绳粗细的玩意。等到敖夜跟前时,那雷电已经弱得只需一道掌风,便能将其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