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近视,加上路灯下光线反射得厉害,一直没往那些人身上多看一眼,这时才猛然意识到:除了怪异的乐声,整条路上似乎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再转动眼珠去看那些吹乐的人,一个个背影笔直,头却垂着,显得特别“安静”!
还有和她搭话的男人,为什么大晚上会一个人跟随这样奇怪的一支乐队出来,他们要去哪?
眼看黄泥路就在前方不远处,柏油路却怎么都找不见了,除了黑暗只剩黑暗,而她现在……根本不敢回头!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回家啊!
掏出手机,看着没有信号的界面,姜小蕊差点哭了。
可她不敢哭,更不敢停下来,只好一直拼命地往外拨电话。
“我想回家呜呜……”
男人声音很冷:“你回不去了。”
姜小蕊双腿发抖,害怕的不成样子:“你什么意思?”
男人:“看到那条黄泥路了吗,你来了黄泉路。”
“!!”
姜小蕊心脏紧缩,猛地往那人看过去,却看到一辆纸扎的轿车。司机乍一看像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表情一动不动,竟是个做工精美的纸人。
后座还有个被车窗挡住一半脸的男人,嘴唇苍白得像雪,正带着诡异的笑容。
“小妹妹,我这是扎的最新款宝马x100,可以用一百年不过时哦,要不要上来试试?”
“……”
“啊!!!”姜小蕊爆发一阵高昂的尖叫,小电驴也不要了,撒起腿开始狂奔。
刚刚她居然看到,那些“人”双脚不着地,正飘着走路!
而且这也不是她以为的乐队,里面除了吹唢呐的“人”,还有马、箱子、彩电冰箱等等玩意儿,跟搬家似的。
这些东西全由“人”抬着走,可抬的人低头走路,仿佛抬的就是纸箱子,没有一点重量……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男人在背后阴阴笑了:“你跑吧,跑的越快离黄泉路越近。”
姜小蕊几乎崩溃了,掉头想往回跑,可身后一片黑暗,连路灯都没有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过我吧!”她哇的哭出声,太绝望了。
男人:“嘿嘿,是你自己走上桥,怎么怪我呢。这音乐吹的不好听吗,咱们一起去蹦迪啊。”
姜小蕊这才意识过来,吹的根本就是丧乐。蹦迪?去哪儿蹦迪,不用说也猜得出来,答应今晚就没命了。
可是不答应就能行吗?
姜小蕊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前头桥头亮起一束车灯,炽白的车灯晃得人眼花,压根看不清车里的人。
可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总比被这个变态拉去蹦迪好。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姜小蕊拔腿朝车子冲过去……
……
听司机说差点撞到人,谢不宁担心对方受伤,立刻打开车门下去,却见一个妹子哭的妆都花了。
司机手足无措:“不是,我也没碰到你,你哭啥啊……”
谢不宁若有所感,抬头往前面看了眼,再低头时把女生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好,是不是吓到了?”
姜小蕊感受到抓着自己的手……是热的!
活人!
“救命,救命,前面有……有……”那个字她死活不敢说出来,泪眼朦胧中觉得眼前的人特别高大,长相似乎很帅。
“前面有什么?”司机往桥那边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好像听见很远的哪里传来音乐,附近好像没人住啊……”
谢不宁和后下来的司桷羽对视一眼,对司机道:“先把人扶到车里,给她条毯子,然后报警。”
司机还想说没必要吧,又没受伤,私了不就好了。不过一对上老板冰冷的目光,立马乖乖去扶人。
谢不宁迎面走上桥,站在吹打哀乐的那行“人”必经的路上,心里大致猜到怎么回事。
那些冰箱彩电,全都是纸扎的,包括吹乐、抬东西的“人”。老北京的丧葬习俗里,接三这天就得给死者送冥器,而这冥器通常是用纸扎,也叫纸活。
做工好的纸活甚至能以假乱真,也特别有时代特色,像以前旧社会就扎轿子,后来扎自行车,滑盖手机,现在么……
看着车牌上的“bmw x100”,谢不宁一脸无语。
你们鬼界特么内卷到什么程度了都?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揪出来?”
抱起手臂,谢不宁老神在在地挡在纸扎人队伍前面,两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间便夹着一张黄色符箓。
半晌,一只三十来岁的男鬼从车底飘了出来。
啤酒肚微圆,乍眼看去极为富态,难怪能开的起宝马x100。
哦,还配司机。
车里,司机正在报警,看不见前方发生的事。姜小蕊却担心帮助自己的青年,紧张地从前窗望去。
“怎么办,他不会代替我被带走吧?”
那只鬼出来了!救命救命,他肯定打不过鬼啊,我怎么没早点警告他快走!
眼看那只鬼和诡异的纸人队伍离青年越来越近,是不是想要杀他?
姜小蕊心脏快爆炸了,所有看过的恐怖片里血腥的场面都在脑中过一遍,那些凄惨的死法,不不不……
就在她受不了煎熬要推门跑出去的前一刻,前方突然发生了变化。
事实上。
谢不宁刚抬起捏符的手,表情冷酷:“不好好去底下报道,想害人?”
男鬼突然扑通跪下,大叫:“谢老师我错了,不要杀我哇!”
手在车门上的姜小蕊:“???”
手持传讯符的谢不宁:“……”
什么意思?我在阴间的名声有这么凶残??
第122章 阴司无鬼帝
这些鬼怎么回事,到底在私下把他八卦成什么样了?跟闻风丧胆差不离了都。
“先起来说话。”谢不宁淡淡道。
男鬼颤颤巍巍站起来。
谢不宁手指一搓,指间的符箓猛地点燃,腾地燃起一簇橙红火焰。
男鬼“噗通”一声跪下。
“你要杀就杀,不给个痛快也就算了,玩弄我算什么意思!呜!”他悲愤喊道,末了呜咽一声,充满受死前的悲壮。
符纸燃烧殆尽,谢不宁:“……”
搞什么?这些鬼是不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啊。
“我不知道你哪儿听的谣言,但我不是法海,也没迫害鬼的癖好,老哥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谢不宁无语地看着他。
男鬼的哭泣声一顿,表情呆滞:“不是杀我?”
谢不宁:“不然呢,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废话?”
男鬼迟疑地看向他葱白的指尖:“那你的符……”
谢不宁面无表情:“传讯符。”
男鬼:“…………”
膝盖好痛。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谢不宁又不是灭鬼狂魔,不管他们犯的是滞留人间作恶害人,还是骚扰小姑娘,自有阴差押了去地府定夺——除非穷凶恶极、负隅顽抗的,才会就地解决了事。
所以他也没那么凶残,能礼何必兵,鬼知道谣言从哪儿传播起。
不过好处也有,碰见这种算不上厉害的鬼,连动手都省了。
两度惊吓,男鬼彻底服了,老老实实站起来交代作案动机和过程。
原来他是个刚死的新鬼,正值接三,便收到许多家人烧来的纸扎,正带着往阴间去,路过这座桥时碰巧遇到姜小蕊。
以前的老人说“桥是两面走”,指的就是桥既是生人走的路,也是鬼魂走的路。有水有桥的地方本属阴,有阴魂路过并不稀奇,但一般不会让人撞见。
谢不宁方才观察过姜小蕊,有点倒霉,但还不至于走上阴桥。今晚碰见的事,是越来越奇怪了。
“我就是一个人寂寞,您看这些纸人也不会说句话,所以想找她聊聊天,蹦个迪嗨皮一下而已。谢老师明鉴,真是她自己走上来的,跟我可没有关系啊。”
鬼即使不是人了,也还精着呢,知道避重就轻,为自己辩解。
“还蹦迪,”谢不宁瞥向他微福的肚子,“人家姑娘答应跟你蹦迪了么?我说你还挺不要脸的。”
黄泉路上无人回。虽然那妹子是自己走上阴桥,但正常人看到熟悉的柏油路变黄泥路,有脑子都不会继续往前,等天亮阳气复苏,自然也就好了。
被这么一吓,六神无主的情况下走上黄泉路,恐怕这辈子都得留在阴间陪他聊天……
“赏善罚恶,自有阴司定夺,你跟我说也没用。”谢不宁冷漠道,狡辩得了人,还能狡辩过鬼神么。
男鬼一个劲称是,也不敢继续抵赖。心想真是走运,居然没被一剑砍了。
虽然他才刚死没几天,可八卦听了不少。最近京市最凶残的法师就是这位,见到他绝对要绕着走,老老实实认栽别想挑衅,否则……
男鬼还记得,当时跟他八卦的老鬼冷冷地哼一声,手在脖子上一抹:“咔——否则你连鬼都做不成。”
据说,对方一道符能引紫色天雷,那是阴魂最惧怕的至阳之物。对方还与地府十方阴差交好,随叫随到。不仅如此,这个男人连龙都砍,这谁惹得起。
男鬼记得生前还看过他演的电影,想不到他私底下竟然威慑京市八方厉鬼,初听时下巴差点惊掉……
谢老师绝对不能惹!
注意到男鬼肃然畏惧的神情,谢不宁猜到这鬼肯定又在脑补什么。他刚才只是试探地通知周朗,没想到这次回应了。
谢不宁靠近司桷羽,一下子撞到他肩膀上:“周朗马上就过来,把人……把鬼交给他咱们就回去。”
“咱们这运气没谁了,”他唏嘘一声,“回个家好难,不会还有第三波等着吧。”那就很过分了。
司桷羽顺势搂住他肩膀,低声道:“不会,先休息。”
也对,哪儿这么碰巧,京市的鬼都被他今晚撞到。
谢不宁心里如是安慰着,把头往司桷羽肩上一搁,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几息以后,周朗匆忙而至,累得小脸惨白,似乎今天格外的忙。
谢不宁跟他说明情况,又提醒他死者丁蒙未勾魂一事。像这种重大失误,少不了要受上司一顿责骂,严重还要夺去职位,也不知道是哪个马虎鬼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