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仁那时候还挺乐观,如果只是一个谭渡之不足为惧。他还是个小娃娃,等他长大成人还有好多年。只要他得了掌门信物,他就是宗门掌门,至于谭渡之能不能长大,就要看他心情了。
然而他翻遍了整个九霄仙门,都没能找到掌门信物!
没有掌门信物,他这个掌门就名不正言不顺!气急败坏的盛谢二人偷袭了无妄,将他禁闭在地牢中威逼他交出掌门信物。
而此时在他们预料之外的大师兄却带着小师弟从逍遥宗回来了!
说起九霄仙门王怀礼,那是个谪仙一样的人物。当王怀礼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多少人看直了眼。
王怀礼是九霄仙门中最特殊的存在,他亲手带大了他的四个师弟。哪怕李怀智和谢怀仁他们在背地里打破了头,当着王怀礼的面,他们不敢造次。
他是师弟们心中的白月光,从盛怀义到柳怀信,他们都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爱戴王怀礼。生出情愫的就更多了,其中迷恋他迷恋得死去活来的,就有盛怀义和李怀智。
说来好笑,谢怀仁之所以劝说盛怀义同他联手,用的理由竟然是这个:如果李怀智成为掌门,王怀礼一定是他的,到时候他盛怀义多看大师兄一眼都不可能。但是如果盛怀义帮他,等事成之后,他会撮合王怀礼和盛怀义成为道侣。
就是这么一句话,盛怀义义无反顾的就上了谢怀仁的贼船。
谢怀仁他们的动作极快,从他们封锁消息,从诱杀李怀智到囚禁无妄血洗山门也就两日。盛怀义他们特意在起事之前将王怀礼支了出去,就怕伤到了他!
王怀礼不该这么快回来,这时候回来,只会让两人联想到他们的计划已经败露。
联想到无妄最信任王怀礼,再加上王怀礼现在还带着九霄仙门下一任掌门,二人怎么都坐不住了。正当他们在想对策时,地牢中的阵法却被人触动了,看那人的身法像极了王怀礼!
这之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二人夜闯凌云峰,可怜王怀礼谪仙一样的人物,面对虎狼一般的两个师弟,只能无力的哀求着。为了保下他的小师弟,他耗尽灵气心疾复发,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举世无双的王怀礼了!
这之后九霄仙门的内乱被盛谢二人说成是贼寇入侵,九霄仙门死伤惨重。直至今日都没人敢在九霄仙门人面前重提这一场惨案。
惨案发生之后,天一震怒,他联系修真界的各大门派联手围剿了那一支贼寇。围剿贼寇时,九霄仙门表现出众,贼寇无一人生还。盛怀义也因为在围剿贼寇这一战中英雄无畏,给天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谢怀仁和盛怀义就这样瞒天过海,他们一人成了九霄仙门的掌门,一人做了长老。这些年喝着死人血,压榨谭渡之,过得无比滋润。
盛怀义是无妄剑仙的二弟子,论资质,他不是众弟子中最突出的,论修为,他也不是最强的,论做事能力,他也不拔头筹。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压过谢怀仁成为了九霄仙门的掌门?
从谭渡之恢复记忆之后,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看到了两人的记忆,这个疑惑才解开。
无妄剑仙和无为子是挚友,逍遥宗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术法他也学了一些。两人偷袭无妄时,谢怀仁被无妄伤到了。无妄说,他在谢怀仁身上下了诅咒,只要他坐上掌门之位,必定会暴毙而亡。
于是盛怀义变成了九霄仙门的掌门。不过这些年来,把持九霄仙门的一直是谢怀仁,盛怀义胆小怕事,不让他出头,他正乐呵着呢。
天道枷锁越来越沉重,盛怀义和谢怀仁的神魂被死死的钳制着,他们面色惨白痛不欲生。到最后只剩下了哀求之声,若不是天一要留他们一口气,静等秋后算账,只怕现在他就要开刑塔了。
无为子长叹一声:“无妄耿直一辈子,心中没有半点城府。没想到却被两个狼子野心的人害成这样!”
围观的修士们唾骂着盛怀义二人:“真是禽兽!”“畜生不如!”“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盛怀义真龌龊,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大师兄身上!”
“哎?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发现,盛彦月有几分像王怀礼?”
当下有不少人看向了盛彦月,这一看之下众人惊觉:盛彦月竟然真有几分像王怀礼!
有知情者透露:“这不奇怪,听说盛怀义娶了王家女为妻。盛彦月和王大师兄也算有血缘关系了吧。”
“啊?王家?是那个王家吗?”
“嘘,天一居士在这边,你们还敢说!”
因为盛怀义和谢怀仁做的事太过恶劣,有很多细节还需要慢慢审问。这两人将会被万仙盟看押起来慢慢审问,这个工作量很大,足够万仙盟的修士们忙活好几个月了。
温如玉长叹一口气,他眼中似有水光闪动:“天亮了——”
叶缓归抬头一看,只见一缕朝阳穿透了云层落在了这座山头上。漆黑的长夜终于过去了,太阳终于升起了。从此之后,老谭心中的黑暗终于可以散去了。
王大师兄用性命保下来的人终于能得到幸福了!
空气中漂浮着甜甜的味道,青阳炉上的沙漏早就漏到了底部,他的小甜饼早就烤好了!幸亏青阳炉有阵法,沙漏到底,炉子也就不继续加热了。不然叶缓归只能收获一炉子焦炭了!
烤好的小薄饼色泽焦黄,又薄又脆。叶缓归拿起一片掰了一下,薄饼应声而碎,烤成这样就成了!温如玉他们已经咔咔的吃起来了,吃得又香又甜,看得人眼馋。
吃了半宿瓜的修士们纷纷抽抽鼻子:“啊,叶掌门又做好吃的了。”“别想了,没听谭真人说么,这是他喜欢吃的小甜饼,我们没份。”
叶缓归对周围的议论毫不在意,他走到了阵法边缘张望着。窥天箓都收了,老谭应该出来了吧?
突然之间他被人从身后抱住了,熟悉的香味包裹住了他。叶缓归歪头蹭了蹭谭渡之的脸颊:“小饼干烤好了。烤了很多很多有甜的有咸的还有香葱的,不确定你喜欢哪种味道的,我就做了三种。”
过去的这一夜对老谭而言一定不好受,他的神魂被天道锁链锁着一定很痛苦。看到盛怀义他们的记忆,他心里会更难受。连他一个局外人看到王师兄哀求盛谢二人时都鼻子酸了,更别说谭渡之了。
谭渡之凑到叶缓归耳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过去的那一夜,他的心里又冷又硬又疼。直到拥抱着自己的道侣,谭渡之的心才变得又软又暖又甜。
他的天空终于亮了!那些让他痛恨的人终于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他轻轻的晃了叶缓归两下:“我的。我的小饼干,我的小叶子。”
叶缓归笑道:“对,都是你的!”
突然之间,叶缓归的身体猛地悬空,他被谭渡之横抱而起。谭渡之温柔的抱着叶缓归往骡车的方向走去,他眉眼含笑,眼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叶缓归,他幸福的说道:“吃饼干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208.温如玉的身份(上)
原本天一准备等大部队休息一晚,第二天辰时就开启鸿蒙小洞天。结果出了九霄仙门掌门长老暗害同门篡位的事,万仙盟因此准备推后一天入小洞天。
一般遗迹中的小洞天都是有缘人才能进,进去之后能领悟什么,就看个人机缘了。早一天进去和晚一天进去其实没什么区别,因此各宗门的修士都挺淡定的。
因为时间充裕,他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休息完了之后,他们的八卦之魂猛烈的燃烧着。一时之间营地间流传着九霄仙门的八卦,说什么的都有。盛怀义几人的爱恨情仇被添油加醋,陈年旧事都被扒出来了。
九霄仙门的弟子们缩着脑袋不敢出门,生怕一出门就成了别的宗门的谈资。而同样位于舆论中心位置的青木宗人,对外头的流言蜚语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们忙着呢。
等谭渡之从房间出来时,月亮已经挂在了天空中。他心情极好的穿过走廊,头一扭就看到温如玉正坐在凉亭中对月独酌。
凉亭中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小泥炉,微弱的炉火不紧不慢的舔着铜盆底部。铜盆中放着开水,温着一壶青梅酒,甜甜的酒香弥漫了整个院子。
小泥炉旁边放着一碟南瓜籽,一叠白果,吃的时候要先将它们倒在铁丝网上然后放在泥炉上烤熟。温如玉最喜欢喝酒的时候配上这些能消耗时间的小坚果。给他一碟子瓜子,他能剥上大半夜。
谭渡之还没靠近,就听温如玉的声音传来:“起来啦?”
谭渡之应了一声:“嗯。”
温如玉慢吞吞的剥了一个烤熟的白果,他轻轻捏开白果碧绿色的果仁,将里面的苦芯抽掉:“你悠着点,虽然有道侣,也不能毫无节制。”
谭渡之瞟着温如玉:“你听到了?”这一整天,他就缠着小叶子了,到最后小叶子声音沙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温如玉轻笑一声:“我没有偷听别人行房的兴趣,只是对你和小叶子有些了解。如果不是你今天把他折腾得不轻,他怎么都会爬起来给我们做午饭晚饭。”
谭渡之毫无负罪感,他餍足的说道:“没控制住。”
温如玉从炉子中倒出温热的青梅酒:“想当初嫌弃人家,现在爱不释手。”
他唏嘘道:“感情确实可以令人盲目啊~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谭真人被一片小叶子迷得七荤八素,嘿~”
谭渡之本来不想多嘴,可是看着温如玉两颊的红晕,他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明天要去小洞天,别喝多了。”
温如玉经常会将自己喝醉,叶缓归的青梅酒就是在他夜复一夜的煮酒中消失得飞快。谭渡之虽然也能喝一点酒,但是他从不喜欢喝醉。他不明白温如玉为什么宁愿忍着第二天头疼欲裂的痛楚都要喝醉,在他看来,小酌怡情可以有,喝醉了就大可不必了。
温如玉今夜心情不佳,他指了指旁边:“坐,陪我喝几杯。”
谭渡之眉头微微皱起,温如玉抬眼笑道:“朋友一场,喝几杯酒聊聊天不过分。何况夜深人静,小叶子他们都睡了,你醒着也是醒着,陪我喝几杯又能怎样?”
谭渡之在温如玉对面坐下:“只喝三杯。”
温如玉笑着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全新的酒盏,他浅浅倒了一杯淡金色的青梅酒递给谭渡之:“你想多喝我还不给。”
温如玉在青梅酒中掺了水,比起酒味,梅子香味更加明显。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酒入口,绵软又温柔。这不禁让人怀疑——这么甜的酒真的能喝醉人吗?
然而答案是肯定的,温如玉这会儿脸颊就红了。他从铁丝网上丢了几个烤好的南瓜籽和白果给谭渡之:“今天心里痛快,分你几个。”
谭渡之接过白果轻轻捏开:“痛快吗?”
他确实有轻松的感觉,但是若说又多痛快又谈不上。回想这些年他在九霄仙门过的日子,谭渡之觉得那就是一场梦。
温如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这里痛快!”说着他的眼眶慢慢的红了。
谭渡之愣了一下:“你没事吧?”
温如玉咧着嘴露出白牙:“我能有什么事,只是看到始作俑者得了应有的报应罢了。他们下场越惨,我心里就越痛快,我和你不同,我从头至尾都不是什么好人。”
谭渡之看着温如玉的面色,他迟疑的问道:“老温,你是不是和他们有什么过节?”他想了想:“是不是为我盗一念时,和他们结下的梁子?”
按道理说温如玉一介散修,和盛怀义他们见面的时候并不多。难道说温如玉嫉恶如仇,看到坏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他心里舒畅?可他一向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修真界就算有什么风浪,也没见他这么真情实感过。
温如玉端起酒盏同谭渡之碰了个杯:“来,走一个!”
谭渡之一口闷了杯中酒,他用眼角观察着温如玉。温如玉抬头喝酒的瞬间,他的眼角有泪光在闪动!
一直以来谭渡之都觉得温如玉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平时不是喜笑颜开就是放浪形骸。如今盛怀义他们被万仙盟扣住了,温如玉怎么反应这么大?比他这个苦主反应还要大!这不正常。
谭渡之放下酒杯后关切的问道:“老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对我说?”
温如玉唇角微微的挑了挑,他上下打量着谭渡之:“你这人,迟钝的时候迟钝得可怕,敏锐的时候又敏锐得惊人。”
谭渡之平静道:“你我是朋友,你有什么异样,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温如玉笑容更深:“朋友?”两个字从温如玉的喉咙中溢出竟然如此的动听,他反复说了两三遍后笑了:“是啊,放眼整个修真界,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哈哈哈哈!”
温如玉笑得很开心:“谁能想到我一开始,是真的看你不顺眼,想要弄死你?”
谭渡之提起酒壶给温如玉倒了一杯:“人是会变的。”
去年的现在,他还不认识小叶子呢,今年的现在,就已经离不开他了。
温如玉笑了一阵之后正色道:“谭渡之,你知道我的来历吗?”
谭渡之剥了一粒白果塞到嘴里:“你没说过。”
温如玉道:“是啊,我没说,你也没问过。世人只知道我温如玉是一个散修,却不知道我家在何方,遭遇过什么事。也罢,今天我就说一说我的身世吧。”
温如玉深吸一口气:“我诞生在九霄城,说起来,我的老家和你的老巢秋水镇离得不太远。”
谭渡之诧异的抬头,温如玉竟然在九霄仙门治地之内诞生?他竟然不知道!
温如玉道:“温家和谭家差不多,都是没落的修真世家,传到我这代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了我和我兄长。兄长本想入九霄仙门,奈何他资质实在太差,没能做得了内门弟子,只做了一个内门杂役。”
谭渡之坐直了身躯,他有一种预感,温如玉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温如玉道:“兄长名为温如金,被宗门分派去伺候内门弟子。他是个隐忍又温吞的人,做事也细致,没多久就得到了内门弟子的赏识,月奉比普通的杂役高了一倍不止。”
“他始终存不下钱来,因为他要养着我。我小时候并不像现在这般强健,动则生病。每当休沐之时,他就会将宗门赏赐的东西换成我能用的药材带回来。”
“兄长回来的那一天,便是我整个月最期待的那一天。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我当时的目标只有一个——早些好起来,等到九霄仙门开山时,我也去走一走升仙道。要是能同兄长一样,做一个杂役就好了。”
“兄长入宗门的第三年,那年我八岁。九月初十,兄长休沐的那一天,我早早的在家里等着他。我从早上等到了晚上,兄长都没回来。我想着,他可能有事耽搁了,也许第二天就能回来了。”
“我等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家里就来人了。来的不是我兄长,而是两个外门杂役。我的兄长就在家里的堂屋中躺着,身上盖着一条白布。”
“兄长死了,九霄仙门对我的说法是,他误闯了禁地,被剑意斩杀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我兄长不守规矩,死有余辜。但是九霄仙门仁厚,会给我丧葬费。”
“我掀开兄长身上的白布,他被一剑封喉,伤口一寸,横穿了他的脖子。死的时候,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还提着给我带的药材。”
“兄长他,死不瞑目。”
温如玉泪一滴又一滴的滚落下来:“兄长不是莽撞的人,他做事向来小心,怎么会闯禁地?回家的路他走了那么多遍,怎么会走到禁地那里?”
“我不依,我要九霄仙门给我一个说法。可我当时只是个病弱的孩子,我一个人怎么能奈何得了整个九霄仙门?”
“埋葬了兄长之后,我就蹲在九霄仙门山道前喊冤,让九霄仙门给我一个说法。我坚信我兄长不是不守规矩的人,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惨死。仙门的杂役一开始还对我有些耐心,几次之后他们几个人拖着我就去了隐蔽之处。”
“他们说:仙门每天都会死人,区区一个杂役而已,还想翻天不成?!他们暴打了我一顿,要了我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