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入乡随俗吧。”楚辞朝着那辆马车走去,车辕上坐着一个矮小的车夫,见有客人上门,便站了起来。
“这位大哥,我们俩要去城里,过去一趟可是两百文?”
“是是是,两百文!这位相公你们快上来吧!”车夫笑得很是热情。
楚辞和张虎坐上马车,张虎有些坐立不安,他说:“老爷,要不我在下面走吧,这车这么贵。”
“你在下边走,他还是会收我们两百文钱。没关系,坐着吧,瞧着到城里还有很远。”
楚辞安抚好张虎,然后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的土地一望无边,眼下地里的粮食都已经收回家了。
这两年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南方山林众多的地形,这次回到土地开阔的北方,心里也不由得变得开朗了。
张虎也探头向外看去,一路嘴巴都是张成哦形的。他一直生活在南方,从来没有到过北方,此时见到与家乡完全迥异的环境,不禁叫道:“老爷你看,这么多的地!得是什么样的财主才能有这一大片连在一块的。”
他家的田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有些还在深山里。若是田地都能在路边上,不论播种还是收割肯定都很方便。
“这也不是哪一家所有,是众人的田地全部连在一起了。”楚辞解释道。
两人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坐车,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终于看见了海平府城。
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车夫停了下来。
“两位,咱们马车进城是要交钱的,就在这里下吧。”
楚辞见路不远,也没有难为他,和张虎一起下了马车。这里似乎是他们约定好的停车地点,除了这辆马车之外,还有好些马车停在这里,车夫们或坐或立,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
“客人,这钱数目似乎有些不对啊?”楚辞数出两百文钱递给车夫转身想走,孰料却被车夫一把拦住。
“这位大哥不妨再清点一下,小生数了两遍,不会出错的。”楚辞温和地说,他以前也曾碰到过这种情况,老百姓们受过教育的少,数数也时有数错的情况。
“我知道这里有两百文,但你应该给我四百文才对!”
“什么,不是说一趟两百文吗?怎么就要四百文?”张虎叫了起来。两百文他已经嫌贵了,这会竟然还要他们四百文。
“什么一趟两百文?我们兄弟早说好价格的,一个两百文!你们二人还带了那么大的包裹,我都没有再收你们钱了!”
那人一改当时憨厚的样子,眉头一挑,眼睛一斜,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奸诈的样子。
楚辞冷眼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人此时已全部站了起来,蓄势待发的模样,便知他们这是被坑了,而且还是团伙作案的!
先以低价将人骗上车,而后在距离城门口一段路程的地方下车,再临时加价,以多欺少,坑骗他们这些外地人。
“大虎!”楚辞叫了一声,将正准备与人推搡的张虎叫了回来,“我们给钱。”
“老爷!”张虎一脸气急。
“别说了。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早点进城安置吧。”
楚辞从荷包里又掏出了两百文钱,数给了那个车夫,然后拉着张虎往前走。
张虎红着眼眶哭了起来:“老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问清楚。早知道我就应该下车走的。”
一个大汉哭起来本来挺磕碜的,但张虎只有十一二岁孩子的脑子,行为举止与正常人稍有不同,但他眼神清澈,自有一股质朴的味道。所以楚辞透过现象看本质,在他眼里,人高马壮的张虎就像一个被人欺负哭了的小少年。
“与你无关,是他们的问题。就算我们当时问的再清楚,他要反悔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张虎低头红着眼眶一声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到了城门口,楚辞掏出了举人文书,递给门口守军看。
门口守军接过文书看了之后,对着他行了一礼,也没搜查,直接就让二人进去了。寻常百姓需要路引才能出省,张虎暂且是算作楚辞的仆役,所以可以直接进去。
楚辞进了城后,看着眼前与南方截然不同的房屋构造,心里起了点兴趣。这些屋子俱都大开大合的,与南方的精致小巧完全不一样,房顶也比南方的要高一些。
他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找了一家客人比较多的饭馆,然后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菜价,才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客官,你用点什么?”小二哥拉下肩膀上放置的抹布,殷勤地替楚辞二人擦了擦桌面。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荤素搭着给我们端两三道上来,然后再上两盘馒头。”
“好嘞!客官,荤的上个白肉血肠,小鸡炖蘑菇,素的来个葱烧木耳怎么样?”
“行。”楚辞一路过来都没怎么吃好的,此时单是听见小二报上这熟悉的,睽违已久的菜名,口里都情不自禁分泌出了口水。
若不是为着那一份矜持,恐怕他都要伸头去看别人桌上的了。
“张虎,坐啊,还站着干什么?”楚辞回过头,见张虎还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于是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让他坐下。
“老爷,我爹走之前跟我说过,我没办好事,就不能吃东西。我害老爷多出了那么多钱,我要把这钱省出来。”
“你这人……快坐下,这是老爷的命令!”楚辞失笑,然后看着张虎小媳妇一样在凳子上坐下来。
“老爷这就要开导开导你了。刚刚你说你害老爷我多出了两百文钱对吧?”
“嗯!”
“这顿饭老爷点了三个菜,你看他们桌上那碗碟,老爷一个人可吃得了三个?”
张虎朝别人桌上看去,见那盘子都大的就和他们家汤碗似的,连忙摇了摇头。
“那吃不完的是不是店家就不收钱了?”
“嗯嗯嗯!”张虎摇头。
“那如果你再不吃,老爷我吃不了的不就浪费了?你这等于又害老爷我多出了一笔钱啊!”
张虎仔细想了想,然后说:“老爷,我这就去让他们撤掉两个菜!”
“你这个呆子……”楚辞傻眼了,“老爷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只吃一个菜呢?反正你想好,要眼睁睁地看着菜倒了,你待会就别吃。”
“不,我要吃!不能倒!”
“唉,这就对了嘛!损失了两百文钱已经很吃亏了,若是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搞得自己接下来不开心,那岂不是更加吃亏了?咱们得高高兴兴的才行!”
“可……”
“可什么可?是你聪明还是老爷聪明?按我说的去做就是。而且,总有一天,老爷会叫他把钱给咱们吐出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坑他的都没好下场。
张虎努力想了想,觉得老爷这么聪明,他说的一定都对,他得按照老爷说的去做。
不一会儿,小二哥来上菜了。
楚辞夹了一块血肠送进嘴里,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味啊!酸菜解了白肉和血肠的腻,吃上一口,瞬间就把味蕾打开了。
他豪迈地抓起一个大馒头,咬了一口,心里又是一阵高兴,就得是这么筋道的才行啊!
他吃的津津有味,一口馒头一口菜地往嘴里送。
张虎看他吃的那么香,也不甘示弱地吃了起来。到了最后,三大盆菜和两盘馒头,都被他们造的干干净净的。
旁边的客人犹如看了一场吃播,胃口不知不觉间也变好了。这一餐,整个大堂里就没有什么人剩菜的。
第116章 西江会馆
两人在海平府呆了一天, 然后就往京城去。这次租赁马车的时候他们打听了很久, 才选定了一家车马行。
贵是比其他私人的要贵些, 但是安全有保障。被坑些钱不算什么,要是那些人见财起意下黑手, 送了小命的话就亏了。
路上走了三四天, 戒备慢慢森严起来了。每走一段路, 便能看见一座岗哨。里面两个身披铠甲的士兵, 正紧盯着路上的行人。张虎坐在马车里,帘子也不敢掀开, 坐立不安的样子。
“大虎,你怎么了?”楚辞奇怪地问道。
“老爷, 这也太吓人了, 怎么一路都有人看着哪?”张虎压低声音说道。
“哈哈, 你又不干亏心事,怕什么?他们也是为了保护京城百姓们的安全。这京师重地, 天子脚下, 自然要比别处看管更严一些。”
楚辞心里有些激动,他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b市, 不知道这里的京城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一样不一样。
这次入城,检查的比之前所有的都要严一些, 即使楚辞给他看了举人文书, 那人也将他们的行礼搜查了一遍。
换作一般举人,可能就有点生气了。可是楚辞却很有自知之明。这皇城根下,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族了。
有那么一句戏言, 说的是往京城大街上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一个戴乌纱帽的,可见京城的官员十分多。
这些看门的,说不定就是哪个大员家中子弟出来历练的,他们能对一个小小的举人多尊重?
真是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啊!楚辞这样感慨着,心里对于考中进士的欲望也更加强烈了些。要想被人尊重,首先还是要加强自身的能力,而不是指望他人的素质。
进了城之后,望着他自来古代之后见到的过的最繁华的景象,两旁店肆林立,高高的房子上张灯结彩,进出的人们脸上都挂着那种自信富足的笑,身上穿的也都是锦衣华服。
“老爷,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张虎问道。
“去西江会馆,先生说,凡是西江省赶考举子,皆可免费入住其中。”
“还有这好事呢?”
“那当然,朝廷还是很优待读书人的。”
“那他们让不让我住啊?我不是读书人怎么办?”
“没事,他们不给你房间,你就睡老爷的房间。”
“诶!”张虎乐颠颠的,随着楚辞去找地方。
所有省份都在京城建立了会馆,初衷是为了让他们当地的学子能够安心待在京城里读书,不被生活压力所击溃。这些会馆建在西昌大街上,楚辞来来回回问了四五个人,走了一下午路才找到会馆所在。
天已经黑了下来,有一间会馆灯火通明,里面还有学子们联诗作对的声音。楚辞抬眼看了一下挂在上面的招牌,因夜色深沉,只隐约看见一个江字。这定是西江会馆了!楚辞一下来了精神,紧走几步上前,敲了敲大门。
“众位兄台安好,此处可是西江会馆?”
那些学子们停了下来,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举子说道:“这位兄台恐怕看错了,此处乃是南江会馆,你们西江会馆还在后面。”
“多谢兄台了!”
楚辞带着张虎一路又经过了滇南省,黔贵省,鲁东省等地的会馆。其中,鲁东省的会馆规模算是最大的了。
走过鲁东省会馆,再往前一些,一处黑洞洞的宅子出现在楚辞二人面前。门口挂着的灯笼没有亮光,上面糊着的红纸也褪了些色,大门上的黑漆少了一块,斑驳的样子看了简直叫人心酸。
楚辞定定地看着上方的西江省三个字,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外面不好看呢?追求表面风光不可取呀!
他敲了敲西江会馆的大门,里面半天都没人应声。张虎走到门前,将两个大包裹一手拎着,然后猛地一推,那门竟然应声倒地。
屋里的人似乎听见声音,点了根蜡烛就出来了。他首先看见的是地下的门,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是我昨天才修好的门哪!你们得赔钱啊!”
“呃,我们一定赔钱!敢问这位大叔,此处可是西江会馆?”
“上面大字写着呢,可不就是吗?你是西江省的学子吗?”
“是的,我听先生说,全国各省都有会馆建在京城,供学子们免费入住,可有这事吗?”
“哦,有的,你随我进来吧。”
那大叔打了个呵欠,然后小心以手护住蜡烛,带着两人往里走。
这个地方黑洞洞的,就只有他手上的那根蜡烛在发出微弱光芒。楚辞联想起刚刚见到的那几幕,容不下去感叹一句,同样都是会馆,怎么做会馆的差距那么大呢?
他们来到一个疑似大堂的地方,那人转身走进了一个柜台后面,说道:“提前和你说一句啊,咱们这里住是不花钱的。但是其他花用却是要花钱的。你们要几条被子?一条被子一两银子。还有炭火,一斤炭火十五文。热水的话自己去打,一桶一文钱。要在这吃东西的话,那么一天按三十文钱算。蜡烛油灯什么的也要算钱……”这位大叔絮絮叨叨地给楚辞介绍着要花钱的地方。
初听上去,这物价似乎并不高,可实际上却不少。如果每天这样花用的话,一般学子在这里别说待三年,三个月怕是就要用完了。
总结下来就是,传说中免费住的地方,除了一间屋子和几块床板不要钱之外,其他什么都要钱。
“大叔,这会馆不是每个省拨款建的吗?难道朝廷不拨钱下来吗?”楚辞问道。
也许是他没像其他学子一样,听他说了几句就开始骂人,所以这大叔对他印象还是挺好的。
“唉,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会馆乃是每个省出资建成的,但是后续的一应花用,靠的却是京官们和富商们了。咱们西江府,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没冒出过三品以上大员了!因为没人能照应,所以商人也越来越少。前两年,这会馆就断了供给了。”
“原来是这样。”楚辞默然,怪不得之前看到,有些省的会馆灯火通明,有些则有如西江省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