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假设林甫同没被查出来,那么他贿赂朝中重臣的事除了幕后主使也不会有人知道。正所谓拿人手短,接了贿赂的大臣们,在别人拿出证据时,又怎能不受制于人?到时候,恐怕整个朝堂,都要变成某些人的一言堂了!
想明白之后,天和帝当下便决定杀死林甫同,不予追究此事。但他心里,对老二已经有了提防。
……
皇后一定会将他即将醒来的消息告诉老二,老二蛰伏多年,手上一定有人手。他们已经不可能光明正大夺得皇位了,那么能使的手段,就只有发动宫变了!
天和帝心中焦急万分,他们也许会盯着皇后和老二,可他们并不知道老二手中还有那么多人。要是大意轻敌,恐怕整个京城都有大难了!
先帝继位前的那场宫变,他年纪还小,可每次母妃提起时脸上的惊惧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不行,他得提醒他们!他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唤了一声“张福海”,交代完事情后,他感觉自己堕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希望他们能阻止这件事……”
第516章 替天行道
“跪!”
“拜!”
“起!”
礼部的官员来到秀春宫外主持张贵妃的葬礼,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一落,人们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的。因她死的冤枉,张家势力又大,所以这次葬礼的规格是按照皇贵妃来办的。
除了宫里的皇子和公主外, 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在下葬前一天也要进宫来哭灵送葬。其他人等之后也要进宫来上香祭拜。
葬礼的仪式十分复杂, 别说是虞秋他们这样的孩子了, 就是大人也被弄得头昏眼花。
虞稷今天也来了,他的穿着打扮和虞秩一模一样,浑身披麻戴孝,在外人看来, 就好像死的这个是他亲娘一样。他身为中宫嫡子, 庶母死了,是不用披麻戴孝的。像已经被封为太子的虞秋,就只在身上系了麻绳。这一点, 不由又为大家在茶余饭后添了一些谈资。关于皇后到底有没有换子的事情, 一直都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自朝上那次之后, 虞稷就没再被关到大理寺了,而是圈禁在王府里,除了限制自由, 不得随意出入外, 其他的一应待遇照旧。
张大人那次从朝堂上回家, 就派人去调查此事。虽没查到真相,但他心里越来越动摇,一想到虞稷心里就十分复杂, 所以并没有对太子偷偷地厚待疑犯而提出抗议。今天他看见虞稷和虞秩的打扮,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两个人,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外甥呢?他和虞秩感情一向很好, 可现在每每想起虞稷那天说的话,就如鲠在喉,见到虞秩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繁琐的典礼在午时过半终于结束了,张贵妃的棺椁也由秀春宫被抬到了发丧的奉先殿内,预备明日一早将其送入明思陵中入土为安。
其他人哭了一早上,此刻已经去休息了。唯有虞秩和虞稷二人还跪在灵前。虞秩哭得双眼通红,看向张贵妃的灵位时,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让人为之动容。虞稷也哭了,但哭得不怎么走心。要说他不伤心吧,那也不是。可要说他很伤心,那他也没有。
在他眼里,张贵妃虽是他的亲娘,但两人以前分明就是相看两相厌的,怎么可能突然生出浓厚的感情?但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他的亲娘。拼死拼活生了他一场,走的时候他怎么也要送她一程的。
皇后看着两人披麻戴孝地跪在张贵妃灵前,一股无名火便从心头冒起。这贱人凭什么让他们跪?一切祸由皆从她起,要是没有她,所有的事都会大不一样,她也不用沦落到这么尴尬的境地。
看着那些官眷们被她看到时躲闪的神情,皇后就知道,她们定是在一旁议论她了。虽然她不曾亲耳听到,但是民间的流言她没少收集,这些人表面尊重她,实际上不知道在背后怎么作践她。
风光了大半辈子的皇后实在忍受不了,假借着悲伤过度,回了寝宫休养。
“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吗?”皇后问道。
雪梅点头道:“娘娘放心,他们全都在明思陵附近的几个庄子里了。明日一早,便会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在附近伺机进入其中,只等令声一起,便会立即行动。”
“你做的很好,待事成之后,本宫定重重有赏!”皇后大方许诺。
雪梅低着头,谦卑地说道:“能为娘娘办事,是奴婢的福分,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皇后一听更满意了,又夸了她几句。雪梅仍旧一副不敢当的样子,有分寸的样子越发讨人喜爱。
宫外的事情算完了,宫里的却有些棘手。御林军不可能听她指挥去包围乾元宫,而且张福海手下也有些人。如果明思陵那边束手就擒,宫里却没抓住的话,恐怕有些人会打着勤王的名义,闯进宫里来救圣上。
怎么把他们弄进来呢?皇后沉思了一会,突然想起了那个楚辞的主意。她冷笑一声,既然他们当初是这样做的,那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因为即将发丧的原因,宫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多一会,宫门外就排起了一条长龙,都是满载宫外女眷的马车,等着检查通过之后赶去奉先殿进香祭拜。
守在两处宫门外的御林军忙得满头是汗,他们一辆一辆地检查过去,然后发现了最后几辆马车里的女眷看上去有些奇怪。她们虽然也像其他夫人小姐一样穿着打扮,可就是让人觉得看不习惯。
“怎么都这么壮?”有一个侍卫小声嘀咕,解开了大家的疑惑。
是啊,寻常夫人小姐都是体态匀称,即使有丰腴些的,看起来也不会像这些人一样。
“你们是哪家的女眷?”
坐在靠门口的一个女子回答道:“我们是国舅府的。”
当今皇后娘娘兄弟有好几个,所以国舅爷也是好几位,不知这些人是几国舅家的。那人还要再问,突然被旁边的人手肘撞了一下,低声在他耳旁说道:“上面交代过,今日事情繁多,不需要检查得那么细致,后面还有好些人,赶紧让她们过了。”
“可是——”
“你们可以走了!”不等他的疑虑说出口,身旁的那个侍卫就挥手放行了。
“要是出了岔子怎么办!”他把那侍卫拉到一边。
“上头的命令,自有上头担着,咱们不过依令行事,又有什么关系?”说完,那侍卫又继续去检查后头来的马车了。
他叹了口气,也过去检查,很快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忙碌的一天匆匆而过,直到宫门下钥,换班的人过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今日进进出出的实在太多了,得亏上头说不用太细致,要不然的话真要了老命。
侍卫们嘻嘻哈哈地回了家,没人注意到,进宫的马车远比出宫的要多。
次日,天还没亮,宫里已经灯火通明。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坐在奉先殿中,不时传来诵经声和敲击木鱼的声音。
宫里的一众皇子公主全部跪在里头放声大哭,年纪小的怕哭不出来,大人便给他们在袖口涂抹了姜汁,沾上一点,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礼部的人又过来主持。一段冗长的仪式下来,人们只记得跪、拜两个字了。
此时已是辰时末,钦天监算好巳时发葬。哀乐一奏响,大家的痛哭声又高了几度。
按照规定,皇贵妃薨了,棺椁要用梓木打造,上35道漆饰,抬棺之人多达96人。这么一群人进入奉先殿内,在礼部官员一声“起灵”之后,便将这副棺椁抬了起来。
虞秩痛哭流涕飞扑上去,扒在棺椁上,不让他们离开。宫人拉了几次之后,才将他拉开。虞稷呆立一旁,怔怔地看着他们抬着棺椁向外走去。
棺椁一旦抬起就不能落地,人们跟在后头,从东华门鱼贯而出,朝中大臣们候在外头,跪接之后进入到队伍之中,一路往明思陵的方向走去。
宫门外的长街上,拦了许多侍卫,老百姓们只许在旁边看,不能逾越了界限。要是有人干扰了葬礼进程,致使棺椁落地,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轻则砍头示众,重则抄家灭族的惩罚。
长长的队伍顺利地进了皇家陵寝,入了大门后,里头便无老百姓了,只一些负责洒扫的下人跪在里头迎接。
明思陵里,埋葬的都是大魏的后妃。张贵妃的陵墓就在天和帝亲母的旁边。她在天和帝还没继位时就死了,虽然天和帝继位后,已将她追封为太后,可她的棺椁那些,却没有移出明思陵。
张贵妃今年四十还不到,她的陵墓是在她死后才动工的。冬天地硬,难以挖掘,内务府招了很多做工的人,才勉强在下葬前两天将其按照规制修好。
眼看着张贵妃的棺椁就要送入陵寝之中,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不知从什么地方围过来一大群人。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大刀,将来送葬的朝廷大员及其家眷团团围住。
抬棺的人也慌了,气力一卸,即将送入陵寝的棺椁重重落地,此为大凶之兆!
“识相的就不要动,谁敢动弹一下,哼哼,小心人头落地!”
一个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声音得意且张狂,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厌恶。
“纪平?”即使在慌乱中,人们还是一眼认出此人,“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想造反吗?!”
“哈哈哈,这怎么能叫造反呢?老夫分明就是要替天行道,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通通捉拿。”纪平意气风发,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眼高于顶的大臣们,只觉得胸中郁气尽皆消散了。
第517章 倒戈相向
“你说谁是乱臣贼子?!”左相喝到, 他眼神凌厉地看着纪平,似要把他千刀万剐一般。
纪平被他吓了一跳,左相在朝中素有威严, 他原本还想着与他套近乎, 却被毫不留情地斥责了一顿, 全然不顾他国舅爷的体面。
“当然就是你们这些人,伪造圣旨,私封太子, 妄想把控大魏江山, 你们对得起圣上吗?”
这些话, 是他们早就想好的。其实都发动宫变了, 还在乎什么名声?但能够占据大义, 扯一块遮羞布,让明面上好看点,大家也是很乐意的。毕竟那些文人骂起人来,可不是一般的恶毒。
这倒打一耙的话,将众人气了个倒仰。
“就凭着大皇子这些年来做的桩桩件件, 圣上要是选了他当太子,才是真的糊涂!尔等还敢打着这个名义造反, 真是不知所谓!”
御史台的人也开腔了,这纪平是皇后的人,他自然认为他们造反是为了让大皇子当皇帝。
“哈哈哈, ”纪平放声大笑, “圣上当然不会立大皇子为太子,他要立的明明就是二皇子。只是有人私心作祟,觉得八岁孩童更好掌控,才伪造了圣旨。念在尔等不知根由, 老夫可以放你们一马,只要尔等愿奉二皇子为帝便可。”
二皇子此时并不在外头,他和其他皇子皇女们,此刻都在陵寝的宫室之中。他们是先进来的,按照钦天监的说法,这处阴宅需要有些龙气坐镇,才可保张贵妃下辈子福寿延绵。
这宫室造的比较深,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是否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但无论听没听到,都对眼前的这种局面无计可施。
面对纪平无耻的话语,一个礼部的老臣气得满脸通红,声嘶力竭地骂道:“呸!无耻老贼,我们便是死,也不会屈从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原来大皇子并没有撒谎,他才是张贵妃之子!皇后……不,纪氏那个毒妇,混淆皇室血脉,做出如此不容于天地之事,她不配当国母!”
纪平脸色一变,阴狠地说道:“把他给我抓上来,我倒要看看,死到临头,他的嘴还能有多硬!”
两个高大的叛贼走下去,那老臣很快就被抓了上来,他读了一辈子书,念了一辈子的仁义道德,自然不会在一只脚都踏进棺材板时辱没了自己的清名。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纪平,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似尔等乱臣贼子,迟早会有报应的!圣上很快便会醒来,你们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纪平先是生气,而后冷笑一声:“只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幕了。”
他转身看向其他人,威胁道:“你们都好好看着,如果一定要和老夫作对,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识相的就赶紧跪下投靠二殿下,动手!”
“且慢!”
一个声音高喊着,正要下手抹断那老臣脖子的叛贼迟疑了。他看向纪平,等他发话。
纪平顺着声音来源看去,一时竟没看到出声的那个人。很快,有人一边说着“借过”,一边从人群后头挤了过来。此人站在后头,看样子不是朝廷大员。
此时还要强出头的人,显然是很不理智的。除了站在最前头的超品和一品大员外,其他人几乎都是吓得挤在一起,一声都不敢出的,生怕会被他们注意到。
“你是……楚辞?”
待看清挤上来的人时,纪平迟疑着念出他的名字。他只那次上朝时见过这个人,相对于他的长相而言,他对此人的口才印象更深刻。而且皇后,也在信中几次提到他这个人不得不防。
“正是。”楚辞朝他拱了拱手,还仰起头朝他笑了笑。
这一举动,和其他怒目圆瞪的大臣们完全不一样,纪平顿时就来了兴趣,把皇后说的话抛在了脑后。
“刚刚那一声,可是你叫的?”
楚辞说道:“正是在下,刚刚一时情急,不得不先声夺人。”他一脸羞愧,似乎是觉得这样做很不体面。
“你为何要阻止老夫杀了他?”纪平盯着他,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
楚辞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在下出声阻拦,是在为大人着想。这老头,杀不得啊!”
纪平冷哼一声:“到现在这个时候,可没老夫杀不得的人,外头的那些侍卫都已经解决掉了,你们现在是插翅也难逃。”
“大人,这您可就错了。杀人虽能图的一时痛快,可却为往后留下了隐患。若一个处理不当,说不定便会反噬到自己身上。”楚辞苦口婆心,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
“呵,你这话倒有意思。你倒是说说,杀了他能有何隐患?”横竖他们要等宫里传消息过来,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听这人说话。他就不相信,这楚辞在他手上,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在场的大臣都没出声,此时不论是讨厌楚辞还是欣赏楚辞的人,都挺佩服他的胆气。楚辞一向以能言善辩闻名于朝野,他们也想听听,楚辞到底会说些什么,又能不能保住于老大人一条命。
“这隐患可就多了,您想要杀了他,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吗?以他之死来震慑我们这些臣子,让大家惧怕之下,能奉二殿下为帝,对也不对?”
纪平还真是这么想的,闻言只哼了一声:“对又如何?”
“那您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不仅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反而会使下面的人群情激奋呢?这位于老大人,一辈子兢兢业业为大魏做贡献,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封后大典就是他主持的吧?这样的一个人,就因为几句话就被杀了,岂不是让人觉得您心胸特别狭窄?这样一来,人人自危,以前得罪过您的也会想,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让自己死的壮烈些,到时候大家一同反抗,您怎么办?”
楚辞抛出的问题,纪平倒真没想到过,不过他有解决办法:“一人反抗,便杀一人,十人反抗,便杀十人,老夫就不相信,这里人人都不怕死。”
他话音刚落,楚辞便嗤笑一声:“大人的做法还真是简单粗暴,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没等纪平高兴,一个但字就来了。
“但……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杀的人多了,这官谁来当?天下谁来管理?到时候即便新帝能够登基,凭他一己之力,可能管理好整个大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