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我哥说他还小,还不想谈。”关白羽道。
“十八岁是有点小,现在都不让提早结婚,也一定要打了结婚证才给开准生证。”陈娟娟叹气,又问:“那他家里有几兄弟?”
石振这种跑出来打工的,家里兄弟多的话,他在外面当上门女婿一点问题都没有。
虽然石振还小,但她大女儿也还小,不是么?
“婶儿,我哥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别的都是姐姐妹妹。”关白羽道。
“这样啊,那他肯定是要娶老婆的,不肯给人当上门女婿。”陈娟娟立刻就放弃了自己原先的打算,她还是给女儿寻摸一下别的小伙子吧!
之前没有计划生育,家里两三儿子的人家还是有不少的。
等陈娟娟走了,关白羽深呼吸几次,才稳住自己的心跳。
虽然他哥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但他哥的妈妈是后妈,他哥好像更重视外婆那边的亲戚……指不定他哥是愿意在这边扎根的。
就是他不乐意。
他哥这么好,就算真要结婚,也该是个聪明的大美人。
当然要是晚点结就好了。
关白羽心里闷闷的,总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又忍不住去想他哥要是结婚了,会怎么样。
到时候他哥有点啥好东西,肯定先给自己的老婆,等有了孩子,就给孩子,那他只能当个客人,偶尔去吃个饭了。
关白羽想这事想了好几天,天天睡不好觉,嘴里就长了溃疡。
他以前时常口腔溃疡,也没当回事,结果这次竟不像以前那样过个几天就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到最后,他的喉咙都不对了,有天早上起来,说话难受,喝口水都疼。
他说出的声音都哑了。
不仅如此……他身上骨头缝里,都觉得酸得不行,干活的时候使不上劲。
石振这天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关白羽不太对劲。
他的一双眼睛远比平时水润,看他的时候水汪汪的仿佛饱含情意。
但是……才十五岁的小孩子,懂什么情意?
石振时不时看关白羽一眼,最后皱着眉头上去,用手捂住关白羽的额头。
果不其然,关白羽发
烧了。
关白羽上辈子体质就不太好,很容易发烧,他发烧之后,总是浑身酸疼,一双眼睛却满含水意。
石振这些日子在别的地方很抠,在伙食方面却不抠,每天都会弄几样蔬菜给关白羽吃,肉和鸡蛋也不会少了关白羽。
他想把关白羽的身体养好。
但很显然,身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养好的,关白羽还是病了。
“小羽,你发烧了,我等下带你去医院看看。”石振摸着关白羽的额头叹气,这孩子体温都这么高了,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干活。
“不用去医院,我去赤脚医生那里买几片安乃近就行了。”关白羽连忙道。
他们村里有人病了,都是去赤脚医生那里买安乃近或者头痛粉吃的,相比于难吃的头痛粉,安乃近更受欢迎,这种药片以前一分钱一片,现在一毛钱给三片。
他以前发烧受不了,就去买过,吃两片就好了。
石振年轻时生病,也是像关白羽这样处理的,但这事儿落到关白羽身上,他总希望关白羽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更何况……安乃近这种药,后来好像都不让卖了?
石振道:“随随便便吃药怎么行?总要弄明白你为什么会发烧,我今天不出摊了,带你去医院。”
关白羽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高兴。
他哥用来做饭团的第一锅米饭已经在煮了,另外一些配菜也已经准备好,这时候他不去摆摊了……就算他们自己能吃,也多少会浪费一些东西。
最重要的是,会少赚钱。
他哥之前摆摊,可以说风雨无阻……晚上下雨天不去卖炸串可不是因为下雨,而是因为下雨天没什么生意。
就因为他生病,他哥不去摆摊了……
对他哥来说,他一定很重要。
关白羽发烧了,肯定很难受,石振就让他喝点水,然后去屋里躺着。
现在时间还早,医院那边虽然有值班医生,但看病不方便,石振就先送钱起来去镇上摆摊,这才骑着三轮车回家,照顾关白羽。
等时间差不多了,石振在自己的三轮车里放上一个椅子,让关白羽坐在上面,再给关白羽盖上一件衣服,这才载着关白羽去医院。
因为这边天亮得早,医院八点就开门了,石振带着关白羽,第一个进去找医生。
这会儿还没有专门的发热门诊,镇上医院不大,科目分的也不细,石振问过人,进了一个医生的诊室。
那医生问了病情,看了看关白羽的喉咙,就道:“怎么喉咙烂成这样了,才来医院?”
关白羽的咽喉疼了有几天了,现在更是瞧着一塌糊涂,另外他的体温也很高,口腔温度量出来竟然有三十九度二。
有些人烧到这体温,早就晕了!
医生怕人烧坏,让石振马上带着关白羽去挂水,石振也不耽搁,扶着关白羽就去找护士。
关白羽早上起来的时候虽然难受,但觉得自己是可以撑住的。
可他哥那么紧张他,他就觉得自己病的有点重了,也真的越来越不舒服。
等到了医院,他更是有点迷迷瞪瞪的,脑子也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软软地挂在石振的胳膊上,水水的双眸看着石振,还未变声的好听声音都哑了:“哥,挂水是不是要很多钱?”
“没有,要不了多少钱。”石振道。
“哥,对不起。”关白羽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石振以为他是怕花钱愧疚:“没事的没事的……”
安静了一会儿,关白羽哑着嗓子道:“哥,我想要挂水之后的盐水瓶。”
“好,我等下去跟护士要。”
“哥,为什么不打针啊,我还想要
针筒。”
“挂了水就不用打针。”
“哥,我还是第一次挂水呢,第一次!”关白羽说着,忍不住就笑了,他以前想挂水都没得挂!
石振见关白羽又哭又笑,就知道关白羽多半有点迷糊了。
这样迷糊的关白羽挺可爱的,也招人心疼,而他正跟关白羽说着话,医生拿着针来了——要做皮试。
石振上辈子是癌症走的,他这人讳疾忌医,发现的时候早就晚期了,他也不想治疗,只吃止痛药打止痛针,没多久就死了,没受什么罪。
而他年轻的时候,身体好得很,几乎不生病,再加上穷……他只在受伤住院的时候挂过水,都忘了要做皮试这事儿了。
关白羽也懵了,懵过就笑:“不是说不打针吗?哎,要打针!”
“小羽,嗓子不舒服,就不要说了。”石振听着关白羽的声音就难受。
关白羽瞧见针头一点不怕,明明喉咙不舒服,却坚持说话:“打针不是打屁股吗?为什么打胳膊?”
等在他胳膊上做了皮试,他疼起来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就含了泪:“原来打针这么疼,怪不得他们都不要打针……哥,我想要针筒。”
石振大概知道关白羽为什么对针筒这么执着。
再早几年,打针都是用循环使用的玻璃针筒的,这几年才换成塑料针筒。
这时候的人都节省,见不得浪费,打针的人就会把打完之后按理要扔的针筒要来,给孩子当玩具。
这年头医疗废品管得不严格,医生都是愿意给的,他们村里的赤脚医生甚至会主动问他们要不要,当然针头他不给,怕小孩子不懂,扎伤自己。
石振跟护士说了一声,护士就把给关白羽做皮试的个头很小的针筒给了关白羽。
关白羽拿到手,眼里的泪水就落下来了,默默地哭:“我的针筒好小。”
石振有种马上去给他买个大针筒的冲动。
上辈子关白羽发烧的时候,也难受,会躺床上一动不动,但从没有这样过,他一边忍不住想把这一幕记下来,一边又忍不住难受。
关白羽突然去看石振,然后就不哭了,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针筒,还对石振笑:“哥,其实打针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真的不疼。”
他刚说完,护士就道:“打针是不疼,做皮试最疼了。”
关白羽又泪汪汪了。
真的很疼!
皮试做了许久,确定关白羽能挂水,就有护士来给他挂水。
这次关白羽倒是怕针头了,但没躲,只转开脸不去看针头。
等终于挂上水,关白羽总算安静了,看着点滴一滴滴落下,有些出神。
石振在旁边陪着他,陪了一会儿,就见关白羽抖开他之前拿来给关白羽挡风的衣服,盖在身上。
关白羽冷了?
也是,这几天最高温度虽然有二十几度,但输液室还是有些冷的,最多十几度,再加上还有比体温低的药水被输入到血液里……
石振略一思索,就脱下身上的外套,把关白羽裹紧,又找了护士,问有没有热水和一次性杯子。
热水是有的,一次性杯子没有。
好在石振带着关白羽出来的时候,带了个搪瓷杯,他跟护士讨了一杯热水,把一截输液管放在热水里温着,让药水温热一些。
这样关白羽,应该就不冷了。
输液室除了关白羽,还有几个人在输液,其中更有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的家长看到石振的做法,恍然大悟,连忙也去要了热水。
他们家孩子也冷,他们之前只知道抱着孩子让孩子暖和点,都不知道还有这法子。
关白羽看看石振,
再看看那两个抱着孩子哄的家长,对石振道:“哥,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石振一愣。
他不可能有孩子。
上辈子他那些姐妹的孩子,曾到他面前各种讨好,尤其是他亲妹妹的三个孩子,一副他答应一声,就能马上喊爹的架势。
他对外说自己年轻时伤了身体,所以不会娶妻生子,他亲妹妹就一心想把孩子过继给他。
但他没要。
关白羽又道:“也不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样的。”关白羽以前对亲妈没什么惦记,毕竟对方不要他了,但很惦记自己的亲爸。
毕竟他亲爸,是死了才不能养他。
而且他亲爸是在村子里长大的,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亲爸小时候的事情,常常跟他提起,在他们嘴里,他亲爸是个聪明讲义气的人。
他就常想着,他爸要是没死,他一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