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历算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一批,这事儿当时没人敢告诉陆召,直到白历重回要塞,在一次大型战略会议上跟陆召见面,他才从白历走路的姿势上看出问题。
当时滋味如今已无需多言。
“没事,现在也不用我次次上机甲了,”白历有些尴尬地看了陆召一眼,也不知道是跟老郑说还是再跟陆召解释,“我主要指挥啊,指挥!”
他跟陆召因为这事起过争执,陆召刚知道白历重伤后又惊又惧,各类情绪憋在一起就成了带着害怕的愤怒,一直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
吃喝备齐,圆胖子才被放出来,骂了白历八百遍不重样的,江皓等人相当受教。
屋内的虚拟屏正放着帝国的过年娱乐节目,一屋子人终于落座,碰了个杯,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提起筷子就开始胡吃海塞。
“这回韩渺没赶上轮休啊,”江皓道,“肯定哭的不行,他想闺女想的哟。”
因为一些调动,韩渺去年回主星的次数多些,陈楠也就在去年生了个女儿,随后韩渺就接到调令,再次回到边缘附属星,一直到现在都没机会回来。
“已经哭过一次了,”老郑慢悠悠道,陈楠是在军医院生的孩子,女儿落地两天后,韩渺才风尘仆仆赶回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回军团参加会议去了,“没进医院就开始哭,一直哭到走出军医院大门还没停,他闺女都没他能哭,还是他伴侣连打带骂给他撵走的。”
这种好兄弟的丑闻让一帮缺德玩意儿乐了好久。
“我回来之后去看了一次,”陆召道,“他让我给他拍照过去。”
霍存还没来得及去探望,闻言问道:“陈楠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陆召三个字回答了俩问题:“挺好的。”
“我见了,长得特可爱。”江皓道。
白历也见过陆召拍的照片,此刻跟陆召一道点头。
江皓又说:“幸好长得像陈楠多些,韩渺那五大三粗的,啧啧。”
白历跟陆召连连点头。
司徒直笑,夹了口菜想起来另一茬,问江皓:“哎,我上次去军团问机甲的事儿,看见你跟一个beta一道走,是你对象吗?”
话音一落,其余几人的目光立马射向江皓。
江中将被一筷子辣子肉丁呛得咳嗽,憋得脸红脖子粗,隔了好一会儿才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道:“嗯。”
“有情况怎么不向组织汇报?”白历拍桌子,“老实交代,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谈个恋爱又不犯法,用得着跟你汇报?”江皓无奈道,“早就认识了,我高中同学,不过最近才确定关系。”
调侃几句,司懂道:“说到恋爱跟犯法,我听说继承人前段时间提出的计划现在闹得挺凶。”
白历跟陆召一段时间没关注主星的事儿了,只能听这几人解释。
“林序提出废除光脑匹配结婚制度,”老郑道,“支持者跟反对者都有,正吵得厉害,我手底下的小护士这几天都在说这事儿呢。”
餐桌上的几人倒是意见一致,都觉得婚恋自由更好,对林序这个建议挺支持。
“要我说,只要碍不着别人事儿不违背道德原则,想跟谁好跟谁好,”白历啃着一块排骨,油着一张嘴道,“有的不想谈恋爱结婚的,你非让他结婚,还不如让他跟钱过一辈子,至少能玩个爽。”
陆召抽了张纸给他擦嘴。
“当然了,”白历迅速表明立场,“我个人觉得我结婚值大发了,简直是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陆召。
陆召被他撞得没脾气,刚才因为提起白历战场重伤的事儿的沉重心情被搅和得烟消云散,只能用果汁堵住白历的嘴。
除了江皓的几个单身人士被白历烦的不行,纷纷夹起一筷子菜添进白历碗里,嘱咐道:“多吃,少说话。”
“我们学校也在讨论这事儿,星网上也在说,”司懂还很年轻,是处在还对感情略有迷茫和向往的阶段,看白历凑到陆召耳边说话,陆少将竟然也没推开他那张还带着油光的嘴,不由笑道,“历哥跟召哥还被拿来举例子呢。”
“正面教材还是反面教材啊?”白历还没忘自己被骂的那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别又是那我‘混凝土’的称号说事儿吧?”
这称号好几年没听,陆召猝不及防听见,笑得不行。
“经常被反对继承人这个提议的那帮人拿来举例子,”司懂也说不好是正面还是反面,挠挠头道,“说匹配的也有感情好的,还搭配上你俩结婚那天的照片。”
餐桌上其余几人哄笑,白历更是边笑边摇头。
“笑什么,”司懂问,“他们也不算说错吧?你俩感情就是好啊,还是匹配的。”
“我没笑这个,”白历道,“我就是寻思,现在这帮那我跟陆召举例的人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当年嘲讽这场婚事的人。”
“确实,”司徒感慨,“挺讽刺。”
“多不多不知道,反正肯定有,”江皓用冰镇饮料缓解着辣椒的刺激,“想想就觉得磕碜。”
司懂还是有些没明白,陆召淡淡解释道:“感情和匹配没关系。”
“匹配是几率,感情看个人,”白历撂下手里的骨头道,“喜欢不喜欢的,不是拿一两个人举例就能说服人的,感情是自己的事儿,没人能保证匹配了就能过好,拿我俩举例子实在没劲,我们怎么过得他们知道个屁啊。”
“所以归根结底,感情还是得自己谈,”老郑不紧不慢道,“哪能‘二话不说先凑一起,过得好过不好看运气’呢?”
司徒附和:“就是。”
“你还小呢,这些有的没的用不着发愁,”白历跟司懂说话,“你是不是快毕业了?”
司懂在军学院念了四年学,又连读了两年实战专业拿了更高的文凭和证件,准备直接冲第一军团的招新考核。
“嗯,我觉得我能进第一军团,”司懂道,“多念的这两年不是白念的。”
司徒很看不惯自己弟弟这个态度,拍了他后背一巴掌:“谦虚点!”
“我就能进!”司懂倒是很有脾气,“你手擦了吗就拍我,一手油。”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历周围的人教育年轻人都有问题,反正他认识的小年轻们一个个都很有脾气,想干什么就直接说,边说边做,毫不介意外界的议论。
司懂跟周临山挺谈得来,可惜这段时间周临山也没轮休,他在第三军团也是屈指可数的驾驶员,不能随时回主星来。周岳心里还是惦记弟弟,白历也知道,回来之后关心了几句,周岳没心情来聚会,白历很理解。
“应该没什么问题,”江皓笑道,“今年各军团招新,omega的人数逐渐在增加,我觉得挺好的。不过也不少人不看好,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那不看好的才该早早做好思想准备,”司懂也不在意,往嘴里塞了一块肉道,“军学院学机甲实战的O都在逐年增多,虽说还是少吧,但以后肯定只会往多数发展,他们要是不习惯,那迟早得被潮流淘汰。”
司懂这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白历身上的嚣张劲儿学了个八分像,还跟他哥有着同样的倔脾气,很让桌上其余几个大人感慨:“你们能不能教点儿好的?!”
“哦对了,”说到军界江皓想起别的事儿,放下筷子跟陆召道,“你升军衔的事儿可能要放一放。现在军界整肃,地方军团的管理权也归还主星,高层正着手整顿混乱的军衔职位,不过你是不用担心的,就你这一身功勋,升职是迟早的事儿。”
陆召不太在意这个,他虽然想向上爬,但也喜欢一步一个脚印,只要踩得实,就不怕会爬不上去。
“我个人觉得挺好的,”江皓道,“很多无能的军官占着茅坑不拉……”话说到一半被餐桌上其余人瞪了回去,立马改口,“在其位不谋其事,这回要么免职要么降职,贵族优先那套行不通啦!像你这样的人路就更平些啦。”
“平不平无所谓,平了很好,”陆召不在意道,“不平也走得了。”
这话也就从陆召嘴里说出来才让人觉得信服。
态度张狂,但却是实话。
这是个完全不需要别人给自己趟道的人,他自己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其余几人被这话里的气势震得有点儿接不上话,只有白历心中感慨,陆召到底是陆召,他或许会短暂的迷茫,但最终还是会看清自己的方向。
白历恭恭敬敬给陆召倒了杯果汁,双手举着递给陆召。
陆召看看白历。
“您请,”白历说,“您要是比我早升官,可得罩着我,这咱俩早就说好了的。”
陆召被他装出来的怪样逗乐,在其余几人的哄笑声里接过果汁。
闲谈间屋外又下起了雨,帝国的年末总是会在大雨中度过。
今年的餐桌一片欢声笑饮,潮湿寒意挡在外。
几人说起边缘附属星的冬季,司懂年轻,还没去过这些地方,等一切平息,他还有大把时间去帝国各处转一转,见一见四季。
主星没有冬季,只有潮湿烦闷的雨季,大雨虽至,但能凑在一起吃顿饭还是很开心。
这顿饭吃到夜里才算完,主客都吃了个尽兴。
白历做的菜得到了一致好评,司徒临走前还打包了点儿没吃完的带回去,老郑也没客气,很养生地打包了一份素菜。
一桌好菜吃光的吃光,没吃光的被带走,一点儿没剩。
等这帮连吃带拿的人撤退,一切收拾妥当,陆召洗漱完走进卧室。
白历已经吃完了药,正坐在床上看窗外的夜雨。
帝国的灯光被雨水模糊,朦朦胧胧一片光斑。
陆召拉开被子,从背后搂住白历,亲了亲他的腺体。
“没事,”白历回过神,笑了笑,“我已经不会因为雨季而畏惧了。”
陆召“嗯”了一声,一只手伸去摸了摸白历的左腿膝盖。
这上面的疤又多了一些,白历的身上也多了很多疤,陆召终于明白以前白历为什么会喜欢抚摸他身上的疤痕。
这样的疤在白历的身上,成了白历的一部分,他就会连带着一起喜欢。
“给你个礼物,”白历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东西,美滋滋递给陆召,“昨天刚回来太累了,今天人多没找着机会,这会儿可算能给你了。”
陆召接过来,是又一个白历自己做的迷你机甲模型。
客厅的展示柜上每年都会多一个陆召开过的机甲的小模型,白历做好寄回家,机器管家就能按要求摆在柜子上。
他们两人这几年很少回家,但迷你模型却都到家了。
“你又做了。”陆召的嘴角翘了翘,拇指摩擦着模型的一角,“我很喜欢。”
真不知道白历是怎么有空做这些的。
“明天授勋仪式,”白历说,“你送我去吗?”
“嗯,”陆召把迷你机甲模型摆在自己枕边放好,“家属,得参宴。”
“睡觉吧家属,”白历扯过被子把俩人一起罩住,“明天终于轮到我把勋章送你玩儿了。”
陆召被连带着躺倒下去,白历很不客气地压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腰凑到他脖颈旁闻青草味儿。
雨声隔了一层被子,有些闷闷的模糊。
“我不会害怕雨季了,”白历小声道,“但一下雨我还是会很想你。”
边缘附属星的每一场雨都更寒冷,但白历忙着想陆召,就顾不上觉得冷了。
思念总是热的。
陆召在被子结界里摸索着吻上白历的嘴唇。
一夜大雨,一夜温存。
翌日,白历在第一军团接受金色卡丽勋章。
这是陆召记忆里第一次看白历穿军礼服,比任何人描述中的白少将更潇洒英俊。
元帅在这几年里又老了一些,好在依旧神采奕奕,他亲自为几位军官戴上勋章,轻拍对方手臂以示鼓励。走到白历这儿时,拍的力道就相当亲切地加重了不少。
台下坐着不少军界人士和记者,白历强忍着没“嗷”一嗓子当众叫出声。
“我说什么来着,”元帅一边给他戴上勋章,一边极小声地说道,“白家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打垮,这不就又回来了吗?”
白历朝他行了个军礼。
也小声回答:“我谢谢您啊,怎么搁那儿您都得暗算我两下呢?”
陆召作为家属和军官,被安排坐在了第一排,他瞧见白历跟元帅的小动作,好笑之余又想起结婚那天,白历也这么挨了元帅一下。
等一会儿下台,这位别人眼里嚣张跋扈的白大少爷又得跑来跟他抱怨元帅的手劲儿有多大了。
所有勋章佩戴完成,授勋的军官一起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