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如直接把你掐死,省的这么折腾,谁受得了,”老郑没让他继续贫下去,“谁看得下去?”
白历不敢反驳,他确实在下了主赛台后有了些内疚。
主要内疚自己带给周围人的不安和担忧。他自己是痛快了,连带着身边的这帮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怼完不听话的病号,老郑又对家属不拦着病号的行为进行了严肃批评。
语气挺重,但家属陆少将没反驳,沉默着听老郑的教育。
让白历想起那些家里熊孩子在学校惹了事儿被老师训得抬不起头的家长。
“那什么,”白历打断老郑,“有没有什么治疗建议,只要不耽误明天的比赛,我坚决服从组织上一切安排。”
“建议?”老郑气笑了,“我建议从现在开始你不准上模拟仓。”
白历没吭声。
陆召侧头看他,听见白历低声道:“不行。”
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陆召闭了闭眼,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跟老郑说的那样上去掐死他。
但一想到白历这些年是为了什么,陆召就下不去手。
连“你能不能消停消停”都说不出口。
老郑手里拿着根笔,一边看着白历,一边在桌上戳,屋里没人说话,就听见笔尖戳在桌上的咔嚓声。
“站在医生的立场,我要求你立刻停止手头的一切活动,静养观察。”老郑说。
白历的心提到嗓子眼,老郑只要说一个“不”字,司徒就算敲晕他都得让他退赛。
而陆少将会怎么做,白历猜不到。话少的人办事更狠。
老郑叹口气:“去吧,去做个浸泡治疗,新来一批最新型的浸泡式修复液,没有你过敏的成分,配合按摩和镇痛剂试试,这几天除了比赛之外少走动。”
“啊。”白历发愣。
“但比赛结束之后立马来我这里检查,期间疼痛加重必须立刻终止比赛,”老郑说,“别让我把手术当成最终解决方案,你知道那个风险很高。”
陆召的神经跳了一下。
白历意识到老郑是妥协了一步,顿时大喜,赶紧一条腿蹦着站起来就要往门口走,生怕医生出尔反尔,给他逮去住院。
“谢了啊,”白历边走边说,“比完赛我再过来给您磕头。”
“滚,”老郑喊,“还嫌给我折的寿少啊?”
白历直乐,拍了拍陆召的肩膀往外走。
身后老郑又喊了一声:“哎,白历。”
白历转头。
“多把自己当回事儿点,”老郑看着他,无奈道,“在我们看,白历比白少将要紧。”
朋友不需要看见你风光,他们就想你过得好。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花了老大劲儿才憋出俩字:“知道。”
陆召扶着他胳膊的手抓得紧了点。
治疗室就在这栋楼的楼上,陆召扶着白历一路走上电梯。他今天没穿军团制服,但俩人站一起,光是脸都能让电梯里的人多瞅几眼。
白历的猛A形象岌岌可危,小声道:“真能走,身残志坚,靠意志力我都能一路走回主赛场。”
陆召没搭理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变。
白历硬着头皮又扯了两句,陆召也不是完全没回应,但所有话题都能用“嗯”来解决。
电梯和走廊人都多,白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陆召扶着他到了治疗室。
治疗室提前接到了老郑的消息,等白历到的时候修复液已经准备好了,他进入医疗稳定缸后即可注入。
白历的整条左腿都需要浸泡,小护士说明了情况,就要上来给白历脱裤子。
“等会儿!”白历拉住裤带,“我自己来,我还没残……”
陆召看他一眼。
“……没严重到那个地步,”白历改口,去掉了词儿的用词,“自己来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小护士犹犹豫豫。
“出去吧,”陆召道,“有事喊你。”
小护士这才点头:“行,按那个键就可以开始放修复液了,量都是定好的,不用管别的。进去前先按按腿,松快些了再泡效果好。”
等小护士走了,白历才松口气,单腿跳到治疗室的长椅上坐下开始脱裤子。
陆召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
白历硬着头皮,表情凝重地一寸寸向下拉,终于受不了了。
“您能别这么看着吗,”白历耳尖发红,“搞得跟我当众耍流氓似的。”
他本意是让陆召把脸背过去,没想到对方“哦”了一声,走过来蹲下身,伸手直接一扯,没等白历反应过来就给一扯到底了。
白历一只手捂着脸:“我不是这意思。”
他的另一只手无处安放,在放凳子上跟捂脸之间犹豫不决。
虽然共建和谐婚姻已经建得很顺手了,但这种不带任何歪心思且突如其来的扯裤行为让白历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尤其是陆召看他的眼神还非常坦诚。
陆召看着白历另一只手五指张开又收拢,有点儿想笑,这笑意很快就被白历腿上那条疤给冲散了。
按小护士说的,陆召拿捏着力道,轻轻按摩白历的小腿。
皮肤接触总会带来温热的柔软感,白历的手从脸上拿开,陆召蹲在他面前,半垂着眼,只能看到微微抿起的嘴唇。
“鲜花,”白历动动腿,“生气了?”
陆召的手顿了顿:“没。”
“别气啊,”白历说,“我都说了,我要是退出地图,下一张图肯定更难,这是个节点,只能跨过去,跨一次能安生一段时间,经验之谈。”
陆召叹口气:“真没生气。”
“那您这一路上沉默寡言的,”白历说,“我还以为这是无声的抗议呢。”
“我就是,”陆召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形容,“不想多想。”
白历愣了愣。
“不是生气。”陆召平静道,“我也说不上来。”
陆少将的感情并不丰富,大部分感情都能划分成“高兴”和“不高兴”两大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
所以他对认识白历之后滋生出的复杂感情十分陌生,甚至无法分辨。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告诉陆召这叫后怕。
而他是后怕的根源。
“那就别想了,”白历笑笑,“要不你跟司徒那样,骂我两句解解气。”
陆召:“没生气。”
“骂我两句转移转移注意力。”白历从善如流的纠正。
陆召被他整的没脾气,无奈道:“不想骂。”
“哎,我懂,”白历说,“舍不得骂历历,没办法,人之常情。”
陆召:“就想掐死你个傻逼。”
“……”白历差点儿没被噎得喘不上气儿,“不是算了吗?!”
陆召笑了笑,骂完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确实顺了不少。
“我确实不想你继续比赛。”陆召道。
白历心头一颤。
他最不想听陆召劝他,因为怕自己无法拒绝。
又怕自己真的果断拒绝,会让陆召难堪。
“但选择是你自己做的,你要是觉得不这么选就受不了,选了也不后悔,”陆召淡淡道,“那我能做的,就是不给你添堵了。”
白历还是低估陆少将了。
他跟白历不一样,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矫情,对陆召来说,他会尊重白历的所有选择,即使这个选择可能会让他很难过。
白历突然觉得陆召骂的挺对,他确实是个傻逼。
他以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现在不一样了。
“能做的多了,”白历心里发酸,语气软得厉害,“要是我的腿真——”
陆少将面无表情地在他没伤的那条腿上来了一巴掌。
“你怎么连个假设都听不进去,”白历夸张地喊了一声,“我是说,我吃软饭的事儿还得指望你呢。”
陆召看着他。
“真的,”白历说,“中将工资老高了,你努努力,争取早日实现两军合并,让我过混吃等死的好日子。”
“滚。”陆召忍不住笑道。
白历说:“不乐意也没用,工资账户我都绑了,以后买菜都走你工资。”
陆召永远都搞不懂白历的脑子是怎么长得,但还是被逗乐了。
俩人笑了一会儿,陆召又问:“老郑说,手术?”
“哦,那个啊,”按摩的差不多了,白历站起身,“早些年接受治疗的时候,有手术的想法,能让状态再好点儿,彻底治好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当时能不那么一瘸一拐的。”
陆召还是听不了“一瘸一拐”,但没吭声。
“就是风险太大,我当时也是真的被搞怕了,觉得上了手术室可能就得撂在那儿,就没接受。”白历拍拍腿,“选了保守治疗。事实证明强还是老子强,靠着不屈不挠的精神和无坚不摧的斗志……”
“内|裤要脱吗?”陆召问。
白历的话断在了喉管:“啊?”
“内|裤,”陆召心平气和,“要脱吗?”
“我靠,”白大少爷难以置信,“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你怎么会有这种癖好?!”
“什么癖好,”陆召听不懂,“浸泡的时候不会弄湿吗?”
哦,是啊。
白历站在稳定缸前愣了好几秒。
不屈不挠的精神和无坚不摧斗志并没有让白大少爷避免整张脸烧得通红的下场。
白历因为对大部分浸泡式修复液都过敏,没来过治疗室,对这些东西都不大了解。
最后还是喊了小护士问清楚,才知道修复液的位置到不了要脱内|裤的程度,才算是给了白大少爷一点安慰。
白历站在稳定缸里,花了老大劲儿才把刚才的尴尬缓过去,舒了口气正想说点别的,就听见陆召的声音。
“什么癖好?”陆召的眼神很坦诚,“我不懂,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