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后来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楚沉对他更多的也只是被动地顺从,楚沉将分内的责任和义务都承担地很好,但若说主动的迎合,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楚沉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暮天阔的。是在大楚京城之时某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瞬间,亦或是在他们成婚之前,还是最近?楚沉想不出答案,他只知道方才骤然觉察自己可能会永远离开暮天阔之后,心里有一处地方,疼得像是被剜出来了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暮天阔在他心里的地位原来已经重到了这种地步。
“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暮天阔温声问道。
“我想先吃点别的……”楚沉说罢捧着暮天阔的脸又吻了上去。
暮天阔心中一滞,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楚沉在这些事情上虽然并不算拘谨,但像今日这般主动还是头一次。
……
过了晌午,两人才从榻上下来。
暮天阔煮好的粥早已凉透了,他只得吩咐人又去热了一遍。
两人一起用完了膳,楚沉一直握着暮天阔的手不放,一双眼睛恨不得时时粘在对方身上,看得暮天阔都有些不自在了,一直忍不住抬手去抹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你从前都不会这样盯着孤看,今日是怎么了?”暮天阔问道。
“你怎知我从前不看你?”楚沉问道。
暮天阔苦笑道:“因为孤从前会盯着你看,你若是看过来,孤一定会发现的。”
楚沉闻言心中一酸,顿时有些内疚,他暗道是不是上天觉得他不够珍惜这个人,所以才想将这一切从他手里夺走?
“我从前待你是不是很不好?”楚沉问道。
“你连与孤成婚都愿意,哪里不好了?”暮天阔反问道:“你不管如何待我,在我心里都是很好的。”
楚沉闻言面色一黯,开口问道:“若是今后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与从前不同了,记不住我们之前发生过的许多事情……说话行事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待你的态度也不一样了,你会怎么做?”
“孤……”暮天阔下意识想说他不会在意,但转念一想总觉得楚沉这话有些问题,便道:“孤听衙门里的人说过,许多人在生产之后,脾气会变得敏感易怒,但这都是正常的。怀胎孕育本就是辛苦之事,哪怕将来你脾气大了,孤也不会在意。”
楚沉闻言心中又是熨帖,又是难过。
尽管理智告诉他,若他真的要走,让暮天阔将原主当成他或许对暮天阔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这样,暮天阔永远都不用承受分离之苦,最多日子久了发觉他变了,说不定也会重新接受和爱上原主。
可情感上,楚沉却无法接受。
他不愿暮天阔将旁人误认成是他,他也不愿对方忘记自己。
平心而论,换成是他,哪怕面对分离,他也不愿被蒙在鼓里,爱一个藏在暮天阔身体里的别人。或许这有点残忍和自私,可爱从来都不是无私的东西。
当日,暮天阔一直陪着楚沉。
黄昏之时,暮天阔着人搬了个躺椅在院子里,陪着楚沉一起看夕阳。
过不了多久,楚沉就会再次昏睡过去了。
“若是有一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能发觉吗?”楚沉问道。
“孤不明白你的意思……”暮天阔握着他的手,拧眉问道:“你为何……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楚沉看着远处通红的晚霞,喃喃的道:“我同你说过,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若有一天我走了……”
“孤不许你走。”暮天阔将他揽在怀里,沉声道:“哪儿也不许去。”
“木头。”楚沉双目一红,转头看向暮天阔,开口道:“往后我都这么叫你好不好?若是有一天我不这么叫你了,你就能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这个名字对暮天阔来说,有着弥足珍贵的意义。
他上一次听到楚沉这么叫他,还是在楚沉做梦的时候。
“往后……”暮天阔尚未来得及回答楚沉的问题,便觉臂弯一沉,他怀中之人已经昏睡了过去。火红的夕阳伴着微凉的秋风渐渐暗淡下去,暮天阔伸手搂紧怀中之人,低声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句:“好。”
当夜安顿好楚沉之后,国师来了一趟东宫。
暮天阔屏退了身边的人,将国师带到了书房。
“贫道连续多日夜夜卜问,最终也只得了这么一个答案。”国师说罢将一页纸放在了暮天阔面前,暮天阔打开那页纸,上头只写了两个字:牧州。
“牧州?”暮天阔拧着眉头道:“这是大楚靠近南方的一个地方,若是孤没记错的话,离定南侯驻守的南郡离得不远。可是……牧州与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贫道此前便朝殿下说过,太子妃命格离奇,异于常人。今日贫道不妨告诉殿下,太子妃的命格究竟有何离奇之处。”国师说罢从袖中取出一页纸铺子案上,纸上画的东西暮天阔看不太懂,但依稀能认出是星象图。
“寻常人,贫道根本无需卜问,只需要一眼便能窥见对方的命格。可太子妃不同,贫道花了数日的工夫,数次卜问加之夜观天象,最终也仅仅问出了这个。“国师伸手在那星象图上指了指,朝暮天阔道:“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牧州。”
暮天阔皱眉道:“怎会如此?”
“贫道也不知。”国师开口道:“或许……殿下该去问问太子妃。”
“牧州……”暮天阔开口道:“劳烦国师再为孤卜一卦,孤想知道,这个答案是凶还是吉。”
国师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淡淡叹了口气,而后掐指闭目片刻,开口道:“凶吉未料,但是……”
“但是什么?”暮天阔问道。
“但是有生机。”国师道。
暮天阔闻言目光一亮,开口道:“既然是有生机,那么无论凶吉孤都要去试一试。”
“殿下请三思。”国师开口道:“牧州是大楚的地方,殿下如今万金之尊,怎可冒险?”
暮天阔手指落在那副星象图上,开口道:“孤知道,在你眼里什么都比不过大局,比不过尧国的将来。你事事以尧国为先,自然觉得孤此举过于荒唐。今日你帮孤问卜,孤也替你解解惑。”
国师闻言一怔,看向暮天阔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惊讶。
他在这世上活着的年月,比暮天阔多了一半有余,暮天阔竟然要帮他解惑。
“尧国在数年前远不及大楚,为何这短短几年便一改颓势,如今不但连大楚,就连沧绥都要对咱们礼让三分?”暮天阔问道。
国师开口道:“陛下励精图治,才有了尧国的今天。”
“那你可知道,为何父皇能将尧国治理成这般模样,而大楚的皇帝却不能?”暮天阔又问。
国师开口正要回答,却知自己要说的答案,定然与暮天阔所说不是一回事。
“父皇登基后只有母后一个妻子,唯一亲生的孩儿也被送到了大楚为质。他若想换回孤,便只能让尧国变得强盛起来,没有别的法子。”暮天阔开口道:“一个帝王若要有所作为,可以有很多理由,父皇的理由是想为他在意的人挣来一个盛世。”
暮天阔看了一眼国师,又道:“没有这样的理由,当然也可以有别的理由。但你素来在宫里行走,该当知道,一个心中没有牵挂的人,会被权利和欲望磨灭成什么样子……大楚的皇帝你是见过的,他曾经也是一个胸怀伟业的皇帝,可如今虽然妻儿无数,心中却比京郊的野山还要荒芜。沧绥的皇帝你也是见过的,他骁勇善战,却也暴戾凶狠,视妻儿与玩物,到头来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变本加厉,比他更残暴不堪。”
“国师觉得,将来……孤会成为什么样的帝王?”暮天阔问道。
国师看向暮天阔,只觉得对方这话丝毫没有能说服他的道理,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孤在大楚的六年,学会了一个道理。人活在这世上,必须有个牵挂,否则浮浮沉沉轻易便会失了本心。”暮天阔道:“孤从前的牵挂,是能回到尧国。回来之后的牵挂,便是太子妃。”
国师闻言叹了口气,知道再劝也无用。眼前的暮天阔虽过于少年意气,但骨子里的坚定和决绝却让他近乎折服。况且暮天阔这番话本就是在诛他的心,暗指当初他自作主张地一念之差,险些让暮天阔失了牵挂,若真如此,将来暮天阔成不了明君反倒赖在了他的头上。
当然,暮天阔说这些的原因也显而易见,那就是让他管住自己的嘴。
毕竟暮天阔作为一国储君,要离开王城去大楚的牧州这可不是小事,是需要尧国皇帝准许的。而此事尧国皇帝一定会问国师的意见,届时国师只要卜一卦说“不吉”,暮天阔此行便很难如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国师只得朝暮天阔行了个礼道:“殿下放心,来日殿下若要启程去牧州,贫道定不会在陛下面前横加阻拦。”
“多谢。”暮天阔朝他回了个礼。
国师走到书房门口,又驻足转身,朝暮天阔道:“此番生机……在天不在人,殿下此去若是……”
“国师放心,孤求得是此心能安,若天意不成全……”暮天阔凄然一笑,开口道:“孤强求又有何用?”
国师闻言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松一口气。
暮天阔嘴里说着不强求,目光中却显然透着同生共死的心志。
可他纵然是窥得天机之人,却也并非事事都能左右。
实际上,大多数时候窥得天机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无力……
第二天一早楚沉醒来之后,暮天阔便将要去牧州的事情朝楚沉说了。
楚沉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牧州是哪儿。
“有地图吗?拿给我看看。”楚沉问道。
“孤这里只有大楚京城以北的地图,京城以南的恐怕得到了大楚之后才能想法子弄到。”暮天阔道。
楚沉闻言恍然大悟,暗道那个时代不像现在,搞个地图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况且尧国此前与大楚不睦,想要弄大楚的地图,恐怕都得偷偷摸摸找人磡绘,工程量应该不小。所以他们只有京城以北的地图,毕竟两国交战再怎么激烈,也打不到大楚京城以南的地方。
“我依稀记得牧州和南郡离得不远,可惜陆璟如今在京城,不然说不定能见到他。”楚沉开口道。
暮天阔笑了笑,开口道:“你若是想见他,总能见到的。”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楚沉一时倒没多想。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去那么远的地方?”楚沉问道。
暮天阔想了想,开口道:“孤少年时便去了大楚,在京城一困就是六年,哪儿都没去过。如今王城整建户籍的事情也完成了,孤想趁着你生产之前,多陪陪你,正好也带着你四处游玩一番。”
楚沉闻言心道,这不就是度蜜月吗?
左右他如今的身体每况愈下,与其待在东宫里等死,还不如陪着暮天阔去度度蜜月。他猜想,暮天阔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有此一举。
虽然不知道暮天阔为什么选了牧州这个地方,但想来对方自有他的用意,说不定那里会有什么惊喜?
暮天阔当日便去宫里朝皇帝告了假,国师果然信守承诺,未做阻拦。没人知道暮天阔是怎么和皇帝交涉的,总之他当日在皇帝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便着东宫的人准备好了车马。
楚沉不知此去要多久,心中存了永别的念头,便特意去朝容夫人、柔柔还有宁安公主都道了别。本想去找暮天行也道个别,却没找到人影。如今炼丹房的事情,楚沉已经彻底交给了对方,好在他此前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说的比较透彻了,无论他在不在,都不耽误继续实施。
出发那日,楚沉醒的比以往都要早一些。也不知是不是他心境到了绝处反倒坦然了,还是因为要远行的缘故,这几日他睡得稍稍安稳了些,气色也不像先前那么黯然。
“这次咱们路上走得慢一些,等回来的时候王城就该下雪了。”暮天阔揽着楚沉的腰走到马车前,伸手掀开车帘,却见里头坐了一个人。那人冲暮天阔和楚沉咧嘴一笑,开口叫到:“九哥,嫂嫂。”
“你来干什么?”暮天阔冷声道。
“我跟你们去牧州。”暮天行开口道:“炼丹的差事我都拜托四哥了,不会耽误的,而且父皇已经允了。”
“孤不允。”暮天阔伸手一把将暮天行扯出来,正要往地上扔,骤然想起一事,暮天行的朱丝还在陆璟身上呢。念及此暮天阔只得松口道:“想跟着可以,若是敢胡闹孤定不饶你。”
暮天阔说罢指了指后头的马车,那意思让暮天行去坐另一辆马车。他们此行不能招摇,暮天阔除了暗卫之外,明面上只带了林东和重阳两个护卫,且充任车夫一职,另一辆马车内坐着的是太医。
暮天行闻言喜出望外,老老实实地跳下车去了后头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87章 晋江独家发表
楚沉他们一路向南,没几日便出了尧国的地界,进入了大楚境内。
为了不引人注意,众人扮做了南下探亲的大楚人,一路上倒也颇为顺利。
暮天阔从前虽然在大楚生活过数年,却从未有机会深入过大楚民间,这次一路南下,他倒是颇有感悟。尤其是身为尧国人,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遭遇过盘查,他们做的假通关文书都没派上过用场。
这也让他意识到,楚沉此前提议的整建户籍,控制王城的人员出入一事是多么的明智。
“咱们是不是快到京城了?”众人在某个镇子上落脚的时候,楚沉朝暮天阔问道。
“再有四五日就能到京城了,不过京城人多眼杂,咱们还是不去为好。”暮天阔道:“我们在距离京城半日路程的地方改个道,从京城的西郊绕过去。”
这样一来虽然会让他们多走近两天的路程,但同时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楚沉一路上都对暮天阔的安排从无异议,闻言便点了点头,不过他瞥见后头马车上下来的暮天行之后,念头一转,问道:“他跟着咱们过来是为了陆璟吧?咱们若是绕过京城,他怎么办?”
“前几日我收到过一封京城来的信,陆璟如今在京城的处境不大好。”暮天阔道:“这个时候若是让十弟去找陆璟,只怕会给陆璟添麻烦。”
楚沉闻言挑了挑眉,心道暮天阔竟然在大楚还埋了不少人,只怕他们这一路上经过的地方,有不少暮天阔暗中联络的据点,否则他们从王城出发已经十数日了,暮天阔不可能收到京城的消息。
“那怎么办?陆璟会有危险吗?”楚沉问道。